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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拾香看见不远处的两只梅花鹿,心血来潮地走过去想要骑到鹿的背上,口中还叫着,“少爷,你看!我不会骑马但我可以骑鹿。”不想她刚挨上鹿的后背顺势要坐上去,那鹿一闪身,让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痛得唉哟叫了一声。众人看见又笑作一团,霍清远道:“你想学骑马我教你,何苦去作践那小鹿?”段倾媛笑得身子直抖合不拢嘴,“她这才是真正的指鹿为马!”

       霍清远大笑,“过来!我今天便教你学骑马!”拾香闻听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兴高采烈奔到霍清远身边依偎过去,那亲热的样子让廖云婵终于意识到拾香和霍清远之间已不再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她心里一紧,鼻子一酸,看了看注视着两人的段倾媛,段倾媛笑过之后志得意满的神情让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水到渠成,一举两得。

       廖云婵勉强支撑着自己,艳阳下看着霍清远笑得一脸灿烂,那笑容她一度以为只有自己可以让他绽放,原来只是错觉。这时前院来了一个杨氏身边的小丫鬟,告诉段倾媛阎氏和她的女儿来了。段倾媛站起身,对拾香道:“你学骑马可小心不要摔着。”霍清远道:“有我在,怕什么。”段倾媛满意地点点头,对廖云婵道:“你还没见过我弟妹吧?我带你去认识一下。”廖云婵按下心内翻腾的情绪,笑道:“我只怕她不待见我们这样的人呢!”“说哪里话,她的性格和涵养难得的好。”

       段倾媛和廖云婵刚一进到杨氏房中,米颜宁赶紧走过来施礼,“姐姐多日不见一向可好?”段倾媛拉过她的手热情地打量起来,“比上次见你时胖了些,想必我弟弟待你极好。”米颜宁脸一红,“姐姐一见面就打趣人家,和他竟一个样!”说完屋里众女眷都掩口笑了。

       说话间阎氏见到段倾媛身后的廖云婵,指着问道:“这是清远的妾?”

段倾媛点头笑道:“正是。”“娶妻娶德,纳妾纳色,清远是两全其美了。”阎氏点头赞道。

       段倾媛婉尔一笑,对米颜宁道:“今后常来姐姐家坐坐,这里女人多,聚在一起说笑,打打叶子牌多热闹。”米颜宁看了看廖云婵,也赞道:“姐姐每天有天仙一样的美人陪着,岂会不热闹。”

       廖云婵闻听赶紧道一个万福,“妾见过段少奶奶。”

       米颜宁赶紧扶起她,“听说你有孕在身,不必多礼。”

       杨氏见状,吩咐道:“你们年轻人不用在这儿陪我,出去玩吧。”

       阎氏也道:“我在这儿陪霍夫人说说话,你们出去自便。”三人一听便一起退出来,段倾媛道:“这秋老虎也挺晒人,我们到湖边的相逸亭里坐着纳凉吧。”

       段倾媛边走边说:“霍家自先祖起几代人修了这个宜园。不过和江南的园林比起来,总觉得韵致上还缺点什么,可能是我思乡心切吧。”

       米颜宁道:“家父对园林倒没有什么兴趣,只醉心于翰墨和奇石。”“令尊是当代出名的书画大家,就只爱洁成癖,拜石为兄这两件事,以后恐怕要名垂青史了。”

      米颜宁稍微叹了口气,“家父因母亲是宋神宗乳母的缘故未经科举入仕,这反倒成了他的心病,官场上对他这样的人是另眼相看的。”

       段倾媛也感到了米颜宁的沉重,“红尘浊世,太过阳春白雪总是很累的,好在天家有相同的嗜好,喜欢他的字。”

       廖云婵在旁边忍不住说道:“我见过姜玄黎临令尊的法贴,我虽不太懂书道,但看运笔上极潇洒俊逸,竟不知令尊大人还有烦恼。”米颜宁一笑,“这姜玄黎是什么人?”

       段倾媛忙道:“她是霍家大少爷新纳的妾。比云婵晚来几个月,都是杭州人。以后你常来就能见到她。”米颜宁点点头。

       说话间来到园中,段倾媛忽然有些口渴,转身命廖云婵身后的点翠,“你去备些瓜果茶点拿到亭中。”点翠赶紧领命去了。三人在亭中坐下后,向外不经意一望,见纤阿湖上船工撑着一只客船,米颜宁忍不住问道:“泛舟湖上的是何人?”

       段倾媛手中徐徐扇着的长圆形宫扇,“最擅风情之人。”米颜宁目光落在扇子上,“这扇子做的好精致。”段倾媛遂将扇子递给米颜宁,“江南的手艺自然与众不同。父亲任京东转运使。宫里娘娘们的吃穿用度,要考究上程的哪离得开苏作。就这把扇子,不是三品以上的婕妤都享用不上。”米颜宁仔细端详起这把扇子,“竟是缂丝扇面,果然精工细作。”段倾媛笑道:“妹妹喜欢就拿去。

       我这里还有很多江南细作,一会儿妹妹看看想要什么一并带回去。”米颜宁把玩着宫扇,“托姐姐的福我也享受了宫里娘娘的用度。”段倾媛笑道:“这值什么。”“我听母亲讲,宫里哪位娘娘受宠,她的吃穿都会在宫外的皇亲贵戚间流行起来,导致市井哄抬价格。”

      段倾媛不屑地一笑,“水涨船高,不过我们家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汴梁是京城,有天子脚下的繁华和威仪,但是江南自古以来无与伦比的灵秀脱俗是哪里也比不上的。”

       廖云婵在一旁深表赞同,“姐姐说的极是。单是那茶山,梯田,竹林,就是中原所没有的自然造化。”米颜宁点点头,“去尘应该也是这么想的。都说故土难离,他在京为官多少有些身不由己吧。”段倾媛闻听微微皱了一下眉,“他和你说想家了?”米颜宁一笑,“那倒没有,只是偶尔见他眼底有些隐忧。纵然有此一想,但这话在我面前他也不好轻易说出口吧。”段倾媛听了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她担忧的正是这点。

       因为今天是旬休日,霍初贤命人从萧睿珍那里取了一坛桂花酒拿到船上,和姜玄黎在湖中泛舟。饮酒之后的霍初贤更显得率真,他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簪,上面镶了一颗红豆。

       鲜红与翠玉的搭配显得格外抢眼,他要给姜玄黎戴上,姜玄黎笑道:“这簪子虽好看,但是太醒目了。

       我在府中戴着不合适。”“怎么不合适?”“无论是夫人还是老太太看见了,都会觉得我太招摇了。”

      “你想太多了,那廖云婵整天光彩照人,谁又说她什么了?”

       “说了你也听不见,府中的丫鬟婆子有哪个是真心愿意伺候她的?不咒她便是好的了。我有幸能与夫君结缘,本应布衣荆钗惜缘才是,岂能在这外物上面折了福。”

霍初贤听了大喜,“其实是我有福,早闻你文采焕然之盛名,如今能有你相伴,余生了无遗憾。”说完又饮了一杯酒,执意将玉簪插入她的发髻,“好看就要戴上。”姜玄黎忽然问道:“孔夫子门下的文人士大夫都像你这般贪恋美色吗?”

        霍初贤爽朗一笑,“我信道教,相比儒家礼学还是老庄学说让人神往。”

        “你也信道教?”“怎么,你还知道谁信道教?”姜玄黎自知语失,赶紧解释,“当今天子崇信道教,你为人臣子就随君王所好了吧?”霍初贤淡淡一笑,“何止是我这世俗中人,连佛门里的寺僧,见寺里香火不旺,索性改头换面做了道士,去投奔兴旺的道观如今屡见不鲜。”

      “这样的僧人毕竟是少数,家父获罪时,妾曾在尼姑庵中寄居了几年,并未见佛门中有人这样躁动的。”霍初贤见她提及家父,便问她家父是谁,缘何获罪。

姜玄黎简明扼要的答了,末了说了一句,“也不知家父是否还在人世。”霍初贤道:“我可以让人帮你查一下。”姜玄黎苦笑了一下,“不必费心了,在与不在都是名存实亡。”霍初贤定睛看了看她,姜玄黎索性饮了一杯酒,“自妾五岁时亲娘去世,我在他的心里就没有什么位置了。

       甚至连清明节扫墓,父亲碍于主母的情绪,不祭拜娘的坟墓,因为她是妾室。”霍初贤敛了目光,沉吟了一下,“我不会负你的,至死都不会。”姜玄黎看着他,“之前你有多少人我不计较,以后可不可以只专情于我一人?”霍初贤点点头。

姜玄黎笑道:“即便是假的,我也愿意相信。就像赌徒一样相信自己的运气。”

      “伊帝弥帝,弥揭罗帝。”

       “你说的是什么咒语?”霍初贤一笑,“赌骰子时可以默念这一句,就能掷出你想要的点数。”

       姜玄黎大喜,“真的?你还知道什么咒语,都教给我。”“学那么多咒语干什么,当巫婆啊!”说完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揽进怀中,“有我在,你什么咒语都不用学,一切都会好的。”姜玄黎对霍初贤的盲目自信感到担忧,毕竟世事无常才是常理,可是她又不便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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