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姜玄黎听着陈染秋刺绣的针尖穿透绣布,引导绣线来回穿梭的声音,从容不迫,她感慨道:“幸而有姐姐在身边陪伴。”陈染秋抬头看了看她,姜玄黎的脸在阳光下有光影流动,是窗外的竹叶随着微风晃动。她每次看她的脸,都有刹那惊艳之喜,所以她难以理解姜玄黎的苦楚,她认为这样美的人连女人都为之动容,霍初贤待她岂会凉薄。

       正纳罕着,霍初贤走进了盛水斋。看见两人相对而坐,笑道:“来京城这么久,我都没带你四处走走,外面风尘大,你戴上帷帽,我们出去看看京都汴梁的景致。”说完又看了一眼陈染秋,“我会派人寻个产婆在府里候着,比起要生时再出去现找人方便稳妥。”陈染秋感激地站起来,要行礼,霍初贤摆摆手,“罢了,你身子重不必多礼。”

       姜玄黎戴上帷帽,和霍初贤出了霍府。内心激动雀跃,望着身旁这个穿着便装的中年男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和他像世间真正的夫妻一样。她忍不住拉住他的手,霍初贤低头看了看,“你怕走丢吗?”姜玄黎报之以羞赧一笑。

       姜玄黎没有想到霍初贤竟然带她来到一间茶楼品茶。她有些扫兴,但透过帷帽的纱网看到这间茶楼非常精美,客人也都并非市井之人,茶客皆锦袍冠带,品相不俗。她随霍初贤落座于一雅间,马上有一年轻女子前来奉茶。她看着女子点茶娴熟的技巧,从茶饼上用茶针取下一小块龙凤团茶,用茶碾磨碎后放入茶罗细细筛完,将茶末抄入一只黑色茶碗中,从碗边缓缓注入少许热水调至均匀,继续提汤瓶注入热水,碗中开始有浮沫生起,她看着女子搅动茶筅,忍不住问霍初贤,  

        “你经常来这里喝茶吗?”霍初贤只是点点头。

       姜玄黎只得继续看向那曼妙婀娜的女子,女子笑道:“贤郎最喜欢我们这儿的龙凤团茶,每次来必点这道茶。”

       姜玄黎听她这样称呼霍初贤感到很诧异,转头看霍初贤却是一脸安之如怡的神情。姜玄黎大为不悦,压住怒火问道:“姑娘是经常为客人点茶认识的贤郎吗?”面前女子淡然一笑,“你不也是女人吗!”姜玄黎闻听此言感觉受到了极大的挑衅,怒不可遏,看着她将已点好的茶放在霍初贤面前,姜玄黎霍然站起,对霍初贤说了一句:“失陪。”快步走出茶室。

       霍初贤冲着点茶女子笑道:“再好的茶也不必吃了,醋味太浓了。这茶局布的很好。”说完放下二两银子,站起身快步追了出来。

       他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没有我你不怕在汴梁走丢吗?”姜玄黎在帷帽下瞪了他一眼,“来这里点茶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外面有花有草,红颜知己何止我一人?”霍初贤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反而特别开心,“你想多了,茶没有喝一口就先吃上醋了。”姜玄黎更加羞恼,“我才没有,关我何事!”说完甩开他的手出了茶楼。

       霍初贤含笑跟在身后,“你看我都过天命之年的人了,在街上追着你跑不合适。你再这样以后不带你出来了。”姜玄黎这才放慢脚步,撩起帷帽,“我不想戴这个东西,遮遮掩掩,看东西都看不清。”霍初贤正色道:“摘下它那还了得,整条街上的人都得回头看你,被人嫉妒可不是件好事。”“嫉妒我?”霍初贤得意地道:“当然是嫉妒你能伴得这么好的郎君!”姜玄黎看他油嘴滑舌,气得摘下帷帽,“那就看看是不是像你说的这样。”霍初贤赶紧抓过帷帽又重新给她戴上,“好了别闹了。我送你一件礼物,保准你能喜欢。”姜玄黎道:“你能知道我喜欢什么吗?”霍初贤道:“当然知道。”说完嘴角上扬,“上次见你用那只九龙环盏玉杯喝酒,我就知道你喜欢玉。”

       当霍初贤把一只精美的羊脂玉镯戴在姜玄黎手腕上的时候,姜玄黎的怒气消散了大半,她抚摸着这只晶莹润白的玉镯,感受到他的心意,娇嗔道:“瑕不掩玉,你就是瑕,看在这玉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霍初贤看着她娇憨可爱的模样欣喜地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傍晚掌灯时分,陈染秋帮姜玄黎研墨,姜玄黎饮了一杯酒之后开始临米芾的字。姜玄黎解释道:“米芾的草书我甚是喜欢,可是平日性格拘谨惯了,若是不饮一杯酒,便无法洒脱运笔。”

       陈染秋笑道:“他的每个字都有韵律,仿佛一个人在跳舞,那酣畅淋漓纵情挥洒的一撇一竖竟像是舞者飘逸的大袖和长裙。”“你说的太形像了!看来姐姐翰墨上的功夫也绝非等闲。”

       陈染秋婉尔一笑,“哪有那么厉害,我也就是打个比方罢了。待你练成了,给我的画题跋,我们倒能相得益彰。”“如此甚美,只不过一朝一夕是练不出来的。”两人的默契无形中加深了许多。

       廖云婵闲来无事,也过来瞧瞧。一进门便香风扑鼻,姜玄黎抬起头,看见廖云婵梳着京城时下最流行的云尖巧额发式,她之所以知道是从段倾媛那里听说的,全身一色的春红,桃瓣花钿贴额,水红银丝锦镶边的半臂粉锦褙子,桃红缠枝纹绮衫,浅红软罗抹胸,樱红百褶罗裙。

       款款作细步,如一枝明艳桃花,摇曳而至面前。“妹妹穿的这样美,决心是要把我们比下去吗?”姜玄黎故意揶揄她。廖云婵笑道:“姐姐看我还能再美多久呢,过不了几个月就得大着肚子像陈姐一样了。”

       陈染秋一边继续研墨,抬眼看了看,“那你也是京城身怀六甲的妇人中最美的。”“这话我爱听。”廖云婵得意地坐在姜玄黎身旁的檀木绣墩上,一眼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羊脂玉镯,赞道:“姐姐的镯子一看就是上品,是姐夫送你的吗?”

       姜玄黎看了看玉镯,“今天和他一道出去转了转,他有心便送了这个。”廖云婵盯着玉镯的眼睛放光,忽然说道:“姐姐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汴梁这么大,整天呆在屋子里你不闷吗?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明天如何?”

       姜玄黎道:“我对汴梁也不熟悉,人地生疏怕不合适吧?”陈染秋放下墨块,“街上有鞍马雇赁店,可以租用车轿,还可以一同雇用车夫。一天一百陌铜钱。”廖云婵一听大喜,“太好了,有车马代步,还怕什么。我的银子都叮当作响,恨无用武之地。”

       姜玄黎和陈染秋相视一笑,“既是这样,那我们明天出去看看,但还是戴上帷帽出门比较方便吧。”“戴那个东西多讨厌。不如我们晚上悄悄出去,这样不会引人注目。我想逛逛京城里的瓦子夜市,还要去州桥夜市尝尝当街水饭和玉楼前的獾儿野狐肉。”陈染秋道:“这些都是听你夫君说的吗?怎么不让他带你去?”廖云婵撅起嘴,“我是听点翠说的,清远说大户人家的女眷没有去那种地方的。”

       陈染秋道:“我是身不能至,心向往之。我若不是身子不便,一定会去看看你说的那些地方。”说完有些羡慕地看向廖云婵。姜玄黎停下写字的手,“长这么大,都没有体会过真正的市井生活,听着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实际上却是世人所鄙夷的角色。”“现在不同了,我们也算熬出头了。”廖云婵扬了一下眉说道。姜玄黎搁下毛笔,“希望真是你说的那样,我们明晚出去看看吧。”

       第二天越来越嗜睡的廖云婵起得很晚,待用过早膳已经日上三竿了。自从她有孕在身之后,霍清远晚上便回段倾媛那里了。她心里的落寞像尘埃一样起先是飘浮在周围,慢慢积成灰。要强的她还是光鲜亮丽,打起精神应对外面的一切。她由点翠陪着去园中散步,不想看见霍清远正在一块空地上耍枪,旁边的段倾媛和拾香正聚精会神看得津津有味。

       廖云婵心里一酸,忙走上前对段倾媛赞道:“竟不知晓他有这样的本事。一杆长枪舞得风生水起。”段倾媛微微一笑,“他从小就喜欢这些,如今补了将军之职,终于名副其实了。”

       霍清远停下手中的枪,笑着走过来,“是在说我吗?”廖云婵迎上去,“夫君这般威武,妾今日才得一见。”“我就是想像杨家将一样,在沙场上为国尽忠。”廖云婵去接那杆枪,不想却很沉,她不能单手持起来,不禁感慨道:“好一杆枪,竟这么沉。想那虞姬定是有很好的腕力,否则如何舞得动佩剑。”大家都被她有感而发的话逗笑了。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