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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上房时,段倾媛和丫鬟拾香还有陈染秋已在老太太身边侍候用早膳了。姜玄黎和廖云婵施礼请安,老太太看了一眼姜玄黎,面上露出不悦,“脸色这么差?是没休息好吗?”姜玄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状态,赶紧赔笑道:“许是有些微水土不服,早上起来便觉头晕乏力。”杨氏放下粥碗,又仔细看了看姜玄黎,“找个太医过来看看吧。”姜玄黎看了一眼廖云婵,段倾媛笑道:“近水楼台,大嫂就是半个太医,何需舍近求远呢?”杨氏低垂眼睑,用调羹舀了一口粥送到嘴边,轻吹一下,吃进嘴里,没有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方才慢慢道:“虽说能者多劳,但干多了,也未免忙中出错。我都免了她来请早安,管家婆不容易,少给她找一点额外的麻烦。”段倾媛赶紧俯身道:“您说的是。”杨氏又看了看姜玄黎,“这是她忘了给你安排一个贴身伺候的人了吗?我听点翠说一大早上你跑到廖云婵房里梳洗?”姜玄黎赶紧俯身道:“许是大少奶奶还未来得及安排,云婵与妾多日未见,便邀我同去她房中叙旧。所以没有顾忌不合规矩,请老太太恕罪,玄黎今后再不会如此莽撞。”
姜玄黎说话时杨氏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虽然面色苍白,但姿容殊盛,灵气盘亘形成似泣非泣的一双横波目。心里暗叹怪道是江南名妓中的行首,她这大儿子一把年纪艳福不浅,怕是要如获至宝了,想到此面上微微一笑,“到底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让染秋过去服侍你吧。府中的丫鬟粗手笨脚,还是你们一个地方来的人能方便些。”说完看了一眼廖云婵,“你说是不是?”廖云婵赶紧笑道:“哪有,老太太这么说岂不是在说我嫌弃点翠服侍的不好。”杨氏斜睨着廖云婵,“你带玄黎在府中园子里转转,散散心,别总在屋里闷坏了。”廖云婵像得到特赦一样,赶紧道:“放心吧,我一定让姐姐开开心心的。”说完拉起姜玄黎的袖子往外走。姜玄黎被拽得没来得及和杨氏告退就出来了。
姜玄黎有些心神恍惚,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园中湖石精巧,曲院连回廊,大有移步换景之妙。廖云婵很是兴奋,觉得自己终于有了一个同伴,况且身份相同。然看着姜玄黎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不解,“你现在脱了妓籍,有了归宿,怎么还心事重重的样子?”姜玄黎眼看着那面平静的湖水,“为人妾室终究是外人,你知道吗?若是官员获诛连九族的重罪,有妻族,无妾族。妾不过是鲜花着锦罢了,流年似水,春残花落时,流水无情,如浮萍一般任雨打风吹去。”
廖云婵愣了一下,笑着道:“姐姐是个明白人,为何做糊涂事?难道不知道得过且过,今朝有酒今朝醉?今生既已如此,去计较本不属于我们的东西,那不是庸人自扰吗?”姜玄黎从湖中收回目光,看着她,“我该向妹妹一样,及时行乐!否则不只辜负自己,也辜负了良辰美景。”说罢拉过她的手,“还是你活得明白。”廖云婵道:“我们再不济还不如陈染秋吗?她都能活得怡然自得。我们好歹不是孤儿寡母。我才想起来,老太太让她伺候你,你要多加小心,那个点翠根本就是个老太太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什么事都要弄得众人皆知。”说话间姜玄黎看到一排建筑风格迥异的房舍,远看更像是修道之人的住所,“那几间房子是怎么回事?”“那是客房,也算是园中的一个点缀。”“我们过去看看。”姜玄黎带着几分好奇要走过去细瞧。
只见一个老仆妇从屋中走出,看见她们走过来,机警地打量了二人一番,廖云婵道:“大婶是这里的管事,我们进去看看,一会儿就出来。”说完冲那位老妇人笑了笑。
屋中奇珍古玩琳琅满目。姜玄黎一见便喜欢上了。“住在这里岂不是别有一番滋味。”“那你就和你夫君说,到时我也搬来住在你隔壁。”姜玄黎笑道:“那是最好不过了,这里人生地不熟,我们在一处为伴也可解思乡之情。”说完她走到书案前,看到桌上竟有吴中技艺小物竹瓶,一段盘根错节的竹子,只稍微刮擦打磨,便成巧夺天工的一件案头清供。姜玄黎倍感亲切,拿起把玩了一下,放回原处,这时发现案上的一方古砚更是弥足珍贵,她用手指轻轻抚摸砚台的纹理,感觉极好发墨,喜不自禁,拿起来仔细观赏,石头色如猪肝,质地极其温润,她知道这是一块极好的端砚。
她又大致浏览了一下屋中陈设,对廖云婵道:“这样的屋子,若是住进一个俗人,岂不可惜了。”说完走了出来,看见门外老妇人一直候着,便问道:“谁住在这里?”仆妇答道:“这是客房,预备给京中僚属的,若是家中宴客太晚,不及回府便在此小住。”“哦。”姜玄黎若有所思地答应了一声,廖云婵也跟着走了出来,“那边还有两间,我们再去看看。”姜玄黎见这个院落清泉茂竹,曲径通幽,越加心宜于此。回头看了一眼见扁额上题着“盛水斋”,名字不知是何人所起,倒也极雅。她的心在这里感到安顿了许多。她又陪着廖云婵来到另外两间精舍,一处题为霄音阁,一处题为青芳菀。两处陈设也颇为精丽,集能工巧思于大成。廖云婵道:“这霄音阁中的那尾古琴甚合我意。”姜玄黎犯难道:“我初来此地,不便开口说迁居之事。”廖云婵道:“我和清远说一声,他若是能答应,那么大少奶奶就不会说什么的。”姜玄黎点点头,廖云婵想起什么突然问道:“你现在住的地方不好吗?”姜玄黎走出了霄音阁,“只是觉得这里更妙。”“更妙?”“妙字怎么写?女人少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廖云婵掩口笑道,“我头一次听说,姐姐真有意思!”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西院,“姐姐再到我房中坐坐。”姜玄黎便随她进了廖云婵的房间。仔细一看,自己屋子的陈设便落了下乘。“你们二少奶奶想必对你很好。这珠玉满堂,比大户人家的小姐闺房还要讲究。”廖云婵颇为自得,“所以我劝姐姐得过且过,不要难为了自己。”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只听屋外一阵嘈杂,廖云婵立刻从窗户往外望,只见四个小厮正抬着一只大箱子往上房去,段倾媛和萧睿珍还有几个丫鬟陪着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年轻的姑娘。只听萧睿珍说道:“米夫人跟和我们老太太素年的交情,这寿礼可是一年比一年重。”段倾媛伸手拉过那位年轻姑娘的手,一阵寒暄,说话间一起去了上房。
廖云婵道:“看样子老太太要过生日了。我们也得备好贺礼,免得落人口实。”姜玄黎沉吟了一下,“我们身无长物,老太太什么宝贝东西没见过,要比贵重我们纵然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怕还会让人生疑。”“姐姐说的极是。”两个人忽然心情沉重了许多,也没有心情再闲谈下去,姜玄黎便告辞出来。
回到房中见石染秋等在屋中,见姜玄黎回来,赶紧上前问道:“云婵陪妹妹好一会儿,想必府中都转了一圈吧?”姜玄黎看着已经大腹便便的陈染秋,笑道:“她自然是热络的,还到她房中坐了片刻。”
陈染秋微微一笑,“没想到我还能在这里和两个妹妹相遇,足见缘份不浅。”“姐姐几时生,可要小心些,别动了胎气。”“下个月,等我坐完了月子,就可以伺候你了。”“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两个伴在一处,说说体己话,难道不比这里的人亲近。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我一定为姐姐尽力。”“说到这儿还真想让你帮个忙,孩子还没有取名字,你若是能想到合适的,就告诉我,男孩女孩的都行。”姜玄黎答道:“这个容我好好斟酌,一时半刻还不好想到。”“不急,你慢慢想。”“眼下到是有一件急事,姐姐不知如何打算?老太太寿辰我们送什么礼物合适?”陈染秋道:“我已画好了一副贺岁图,已经找人装裱去了。技不压身,这个时候倒派上用场了。”姜玄黎点点头,“你这样已经很好了。只是我……一时想不出……”陈染秋也略想了一下,“你的贺礼不必多么贵重,别出心裁就好。”姜玄黎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想到晚间和霍初贤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