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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初贤一路将她抱进为她安排好的新房。姜玄黎见新房虽然陈设考究,但并未有任何喜庆的装点。霍初贤将她抱到了床上,两人并排坐在床边。霍初贤将官帽脱下放到了桌上。姜玄黎笑道:“唯有你我二人的衣服颜色有些喜庆之色。”霍初贤环顾了一下房间,“姨母刚刚在宫里过世,府中不适合张灯结彩。姜姑娘请不必介怀,过段时日这房间按你的喜好布置。你看可好?”姜玄黎赧然一笑,“只要你待我的心像待这身绯红朝服一样,就足够了。”“姑娘真会说笑。”说完上前用手指刮了一下姜玄黎的鼻梁。姜玄黎侧过头,霍初贤坐到她身旁,一手揽过她的肩膀,开始问她年纪,有什么喜好。当姜玄黎告诉他喜欢米芾的字,霍初贤笑道:“这简单,下次我向他要几幅他的手书给你拿来。”

       姜玄黎莞尔一笑,“宋四家之一的米南宫,要得其墨宝何其困难,经你这样说像举手拈来一般。”“米芾母亲阎氏与我母亲私交甚好。如今又与弟媳的弟弟结了亲家,你说这有何难?”姜玄黎点点头,继而一笑,“想起罗敷对调戏她的那个史君说,‘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虽是一句诳语,足见其智慧。但若有一日我也遇此情形,亦可这么说,却是事实了。”霍初贤更加搂紧她的肩膀,“我不会让人有机会调戏你的。”姜玄黎有些愕然,第一次鼓足勇气仔细看他的脸,见过了太多文人士大夫的脸,早已练就了观其相便知其心的本事。面前这个年愈五十的人眉间竟有一道很深的悬针纹,这让姜玄黎提高了警惕。

       接下来霍初贤询问了很多江南风物,两人相谈甚欢,竟像一见如故般投契。而姜玄黎深知,霍初贤在官场浸染多年,绝非等闲之辈。时刻不能掉以轻心。而两人谈笑间所流露出的智慧和学养也让彼此加深了了解,霍初贤感到心满意足,仿佛他多年的寂廖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不知不觉已经掌灯时分,霍初贤片刻都不想离开姜玄黎。他命人把晚膳送到房里来。

       酒菜很丰盛,姜玄黎看了一眼蜡烛,“若是能燃一对红烛,就更合宜了。”霍初贤看着白色的蜡烛,灵机一动,走到书案前,用朱砂墨在砚里研了一会儿,然后用毛笔蘸了涂在蜡烛上,虽不能完全遮住蜡身,但多少有些红色的意思。姜玄黎哭笑不得,“你研墨就是为了耍这个把戏,罢了,罢了。何苦自欺其人。”霍初贤得意地完成了红烛的妆扮。坐到桌前,给姜玄黎斟满一杯酒,“不知姜姑娘酒量如何,但这合卺酒是要喝的。姜玄黎端起酒杯,与霍初贤碰杯对饮。

       对于姜玄黎来讲,霍初贤是一个既不让她心动也不让她生厌的一个男人。她只是有些心怀感激,他要了自己,结束了她无依无靠的漂泊。当他伏在她身上的时候,她没有勇气与他的眼睛对视,她只是用余光一扫,便看到一双灼灼的眼睛,那是一双迸发着喜悦和激情的眼睛。而她的目光败下阵来,逃往床帐的一角。她感觉霍初贤的目光像刀一样锋利,她无力招架。任他的锋芒划过她的脖颈,她的胸口。她不知道这到底是交合还是交锋?当他进入她的时候,她的指甲抓破了他的手背。她难以分辨他发出的是一声呻吟还是赞叹。那是对自己身体获得满足的语言吧。她交付了自己,就像完成了必须遵从的使命。她的目光落在桌上快要燃尽的“红烛”上,白色的蜡泪正汩汩流出,姜玄黎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到底枉费心思了。”

       迷蒙中姜玄黎觉出霍初贤已经起身,姜玄黎睁开眼坐起来,“怎么起这么早?”霍初贤用一只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宫门四更开启,上早朝前须在宫门外候着。”说话间已穿好了素纱中单,姜玄黎生出不舍,上前用手环住他的腰,“你一离开,我就害怕。”霍初贤握住她的手,“怕什么,你再睡一会儿,天亮了去给母亲请安。只要她老人家喜欢你,没有人会难为你的。我真的得走了,快来不及了。”姜玄黎看着霍初贤穿好朱衣绯罗袍,佩上鱼符,穿好皂皮履,姜玄黎做官妓时已对这些很熟悉,知道这是四品官员的朝服装扮。她撩起帐幔,下了床,“我虽早就听说京都有歌谣称‘四更时,朝马动,朝士至。’,如今才知夫君的辛苦。”霍初贤一听颇为动容,上前抱住姜玄黎,“那你就好好服侍我。”姜玄黎娇羞地将头朝进他的胸前。“我服侍你顶冠束带。”说完她取过桌上的官帽,霍初贤接过,“不必了。”说完自己戴好,“你在床上聪明一些就好了。”说完狡黠一笑,快步走出门。

       姜玄黎见天色还早,便又躺回去想再睡会,奈何辗转反侧怎么也无法再入睡了。天刚破晓,便有丫鬟婆子进来洒扫,姜玄黎只好起来看着她们收拾屋子,忍不住问道:“你们每天都这么早起来干活?”一个丫鬟道:“大娘子交代了,小娘子的房间一定每天都要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我们不敢怠慢。”说完拿起抹布在姜玄黎身旁挥舞。大有要把姜玄黎一起抹去的架势。姜玄黎赶紧躲避,不想另一个丫鬟的扫帚在脚边又横扫过来。倾刻间屋子里飘起了尘土的气味,姜玄黎意识到来者不善,只得坐回床上放下帐幔,任她们在外面为所欲为。

       大概忙了一刻钟,众人终于出去了。这时廖云婵走了进来,见这一众人得意洋洋鱼贯而出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蹊跷,待进来看见姜玄黎躲在帐内,便故意问道:“怎么她们这么早就服侍姐姐洗漱?”姜玄黎撩开帐帘,见是廖云婵,“你也够早的,霍家人每天都要起这么早吗?”廖云婵并不见外,径直来在床边坐下,“我这是刻意早起过来看看你。”见姜玄黎鬓发松散,并未洗漱的样子,心里已明白了。便道:“姐姐若是有什么需要,千万别和妹妹见外直说便是。云婵能有今天,时时记着姐姐的好。不想竟真有回报的时候了,可见我们的缘份非同一般。”姜玄黎看着从头到脚珠光宝气的廖云婵,心想本性难改,到哪里都是一样,笑道:“看妹妹这一身打扮,可知在府中过得很是惬意。还能想到昔日故人,真是难能可贵。只是那陈染秋怎么也在府中,她不是嫁给了一个叫林逸洲的江湖人士吗?”“这就说来话长了,你到我那边,我帮你梳洗,我再讲给你听。”

       姜玄黎便随了她进入西院来到她的房中。廖云婵唤点翠打来一盆洗脸水,然后吩咐她人出去,亲自帮姜玄黎梳洗。姜玄黎知道她与陈染秋一向不睦,想必是要拉拢自己。便也随她去了。

       经过廖云婵的一番细述,姜玄黎证实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廖云婵在霍府中孤掌难鸣,而自己的到来无疑成了她新的希望。姜玄黎故意叹道:“陈姐姐真是命途多桀,如今怀着身孕,怕是连孩子也要成为家生子,一起跟着还债了。”廖云婵嘴一撇,“你啊,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我看那东院的大少奶奶可不简单,管着一大家子的生计,是真正的一家之主。连我们二少奶奶也要让她三分。”姜玄黎微皱了一下眉,擦干了脸和手,“为何她要扮成仆妇的模样去杭州接我?”廖云婵眼珠一转,“还不是我成日在老太太跟前念你的好,终于让老太太动了心,觉得应该一碗水端平,所以也让长子纳你为妾。萧睿珍一向要摆出治家有方,大度能容的样子。自然要做给大家看。有此一行便胜过弟媳段倾媛了。”姜玄黎听了若有所思,不置可否。“若是这样简单,倒也罢了。”廖云婵不明所以,“姐姐的意思她还有另外的心思?”姜玄黎不便多说,便摇摇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或许她是为了多一点了解吧。”“这倒也是。别想那么多了,收拾好我们去给老太太请安。再怎么着她也是看老太太脸色行事的。”说完帮姜玄黎梳头,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姐姐这素面朝天的,也不像个新妇的样子。用我的胭脂吧。”“不用了。我本也不喜欢这些。”“那贴个花钿吧?否则老太太认为你失礼就不好了。”姜玄黎拗不过,只得在眉间贴了一个紫色水晶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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