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杭州顺流而下,船只需两日的行程就可抵达东京汴梁。刚上船时,姜玄黎发现那个说话办事很干练的仆妇总是喜欢盯着她看。她便上前笑道:“这位大娘可是有事要对我说?”萧睿珍赶紧笑道,“姑娘是太好看了,我一个女人家眼睛都挪不开,看个不够。”

       姜玄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妇人,眼神里透着精明势利,一看便知是个厉害角色。姜玄黎掩口羞涩一笑,“大娘真会说话,京城里什么标致的人物没有。何至于拿我取笑。”“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天仙一样的女儿,该是多大的福份啊。可惜生了个儿子,如今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

       姜玄黎闻听有些尴尬,神色局促了一下,萧睿珍看在眼中赶紧打圆场,“姑娘是凤凰,如今落到了梧桐树上。霍家先人是随太祖打江山的功臣,如今传到现在,论显赫虽不及从前那样位列三公,但一般的京官还是无法相比的。”姜玄黎强展笑颜,“深宅大院,怕是不如小门小户的人家简单好过活。我这辈子想过那种粗茶淡饭,从容娴静的生活怕是很难了。”

  萧睿珍欣然地端详了她一会儿,“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姜玄黎一愣,不知如何做答。

      日的接触,萧睿珍已大致摸清了姜玄黎的性情。姜玄黎虽然小心谨慎,但言谈举止间还是透露出些端倪。作为霍家的女主人,她当然不会像段倾媛一样坐以待毙。

       当客船驶入汴河时,萧睿珍拿出一只锦盒,来到姜玄黎面前,“姑娘,马上就要进城了。做新妇不能委屈了自己,我替姑娘备了一套嫁衣,姑娘穿上看合不合身?”说完打开锦盒,里面是一件簇新的红嫁衣。说完取出嫁衣,继续说道:“这是都中新娘所穿嫁衣的最新样式。姑娘穿上一定光彩照人。”

  姜玄黎在杭州见过的高品质织物无数,但还是立刻被眼前这套精美的嫁衣吸引了,霞帔遍绣如意云纹宝相花,绣工精绝,粲然夺目。再看那鲜艳的大袖红褙子,缂丝织锦,纹理之美,宛若天成。

       姜玄黎忍不住叹道:“大娘如此用心,玄黎感激不尽。一定花了不少银子,我从妆奁中取几件值钱的手饰给大娘,也算是我的一点回报。”说完转身要去取,赶紧被萧睿珍拦住,“姑娘嫁入霍家,并未有什么聘礼,区区一件嫁件,何至要姑娘拿手饰来还。”姜玄黎也就此打住,在萧睿珍的帮助下换上了嫁衣。萧睿珍啧啧赞个不停,其它仆妇也过来看热闹。“人饰衣妆马饰鞍,这话不假。”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纷纷。

       随着船驶入一座虹桥,姜玄黎从船舱中看到汴河两岸商贾云集,比杭州不同的是经常有异国商人的驼队载着货物进城。来到繁华兴盛的天子脚下,她只不过是一个看客罢了。忍不住又想到鹤来庵住持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与繁华为伍,始终置身事外。”为掩心内突然涌起的这股悲凉情绪,她打起精神,问萧睿珍:“上岸后我们可有车马来接?”萧睿珍笑道:“姑娘不必多虑,一切都已安排好了。马车已在岸上候着了。”

      姜玄黎点点头,“这样安安静静进府,不会引人侧目,挺好的。”萧睿珍听出了弦外音,马上冲身边一个心腹婆子使了个眼色,婆子会意,笑道:“虽不是明媒正娶,但是哪一样也不会委屈了姑娘。”萧睿珍忙斥道:“你这老货,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别在这儿添堵。”姜玄黎侧过头看着舱外波光粼粼的河水,眼底泛起的泪像河水的倒影,不再言语。

       上岸后果然有两辆马车候着,萧睿珍安排姜玄黎上了其中一辆马车,自己和另外两个仆妇上了另外一辆。而那个刚才在船上被斥责的婆子则步行尾随了一会儿,便独自混入人群不见了。

       当马车行到金顺坊,萧睿珍撩起车帘让鞭炮齐鸣。一时间炮声四起,震耳欲聋。等到了霍府大门前,马车停下,两个婆子先下了马车把萧睿珍搀下车,接下来萧睿珍来到姜玄黎的车前,“姜姑娘,到了。下车吧。”姜玄黎挑起车门帘,两个婆子上前把她搀了下来。鞭炮声再次响起,守门的家丁捂着耳朵打开了侧门,萧睿珍走在前面,两个仆妇跟在姜玄黎身后一起进了霍宅。

       姜玄黎扫了一眼周围环境,庭院打扫得干净整洁,一面影壁墙将院子分为了东西两个院落。守门的家丁向萧睿珍禀道:“大少爷已经上朝回府了,现在老太太房里。”萧睿珍点点头,对姜玄黎道:“你先回房稍微歇息一会儿,然后我带你去见老太太。”说完让身边一个婆子领着姜玄黎来到一间事先为她收拾好的房间。

  她回到自己房中由丫鬟伺候着洗了脸,重新盘好发髻。穿戴好平日的装束来找姜玄黎一起去上房复命。姜玄黎看见萧睿珍改头换面,藕荷色绸衫,青锦褙子,行动时只听得见丝绸衣服的窸窣声,俨然一副管家主母的气派。她心里开始有了不祥的感觉,快速回忆这两日在船上彼此的言行。自觉没有什么纰漏,但仍隐隐忐忑不安。

       早有丫鬟向里面通禀过了。于是姜玄黎直接跟着萧睿珍进到堂屋。杨氏端坐在上首,霍初贤陪在身旁。萧睿珍上前施礼道,“老太太,人我接来了。”说完走上前站到了霍初贤身旁。姜玄黎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鬓发花白的妇人,沧桑的容颜里依稀能辨出曾经是个美人的痕迹。姜玄黎迎上老太太犀利的目光,不与之对视,赶紧低下头,施了一礼,“姜玄黎给老夫人请安,祝老夫人寿考绵鸿,永享福泽。”杨氏端详了一会姜玄黎,又看了一眼霍初贤,“果然名不虚传,姿容卓绝,你如愿以偿了。”霍初贤闻听赶紧跪在母亲脚边,“儿多谢母亲成全。”杨氏冷笑了一声,“我若不答应,岂不是显得我偏心。”说完看向萧睿珍,“这么多年你为霍家所做的我都看在眼里,老爷在时朝乾夕惕,最反对纳妾,认为那是骄奢淫乐,败家的根本。但若是他看到如今霍家子嗣凋零,恐怕也会这么做。所以你要和段倾媛一样,凡事想开些。”

       萧睿珍赶紧跪在霍初贤旁边,含泪道:“这些年儿媳做所的皆是份内之事,不足挂齿,这次亲自去江南接姜姑娘,足以表明心迹,望老太太百子千孙,霍家人丁兴旺。”杨氏点了点头,指着姜玄黎道:“你和他们一起给我磕个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姜玄黎听了便跪在霍初贤身旁,这个朝服还未换的中年男人就是她的夫君。未及细看就这样三个人一起给杨氏磕了个头。站起身,杨氏又命霍初贤和萧睿珍坐下,让姜玄黎给两人敬茶。姜玄黎恭谨地给两人献了茶,霍初贤接茶时赶紧看了她一眼,神情里满是喜悦。而萧睿珍接茶时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姜玄黎,一改这两天在船上时的亲切态度。姜玄黎忽然明白,这只是一场好戏的开始。

       出了上房,正巧碰上段倾媛和陈染秋,廖云婵三人。萧睿珍赶紧向姜玄黎介绍道:“这是我弟媳段倾媛,这两位原是杭州衔月楼的清倌,不知你们是否相熟?”姜玄黎和这三个人打了个照面,陈染秋和廖云婵从表情上就看出大吃一惊,答案不言自明。段倾媛笑道:“既然都认识,往后姐妹们常在一处,反倒多了许多乐趣。”姜玄黎脸上一热,道了一个万福,“姜玄黎见过二少奶奶。”段倾媛上前拉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番,“好个倾城美人,难怪名动京都。如今成了我霍家的人,大家就是有缘才聚在一起,今后叫我姐姐便是,不必如此拘礼。云婵就一直叫我姐姐。”说完看了一眼廖云婵。

       萧睿珍觉得无趣,便径直回了东院。霍初贤在身后此刻只嫌段倾媛话多,道:“老太太今天气色好,你们进去看看,多陪她聊会儿,让她高兴高兴。”三人会意赶紧让开道路。霍初贤拉过姜玄黎的手,“这一路坐船辛苦吗?”“南船北马,倒也习惯了。”姜玄黎含羞答道。不想刚走了几步,霍初贤便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姜玄黎惊呼了一声,“快放我下来!”霍初贤兴高采烈,完全不理会,“今后我就是你的马!你不用走路。”姜玄黎既惊又喜。低头看他一身腥红的朝服,与自己的销金红裙倒是颜色相配。这个未曾谋面的夫君今日一见便对自己这样喜欢,虽在情理之中,但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想,或者为人妾室,也一样未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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