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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舞毕,廖云婵娇喘微微,上前向杨氏施礼,杨氏赞道:“以前命妇入宫参加节庆宴会,大型的歌舞也看过多次,只是这样妖娆多姿的琵琶舞却第一次见。‘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今日见了才得领略其中曼妙。”说完看了一眼大儿媳萧睿珍,“你说呢?”萧睿珍赶紧欠身道:“我们见识的都是宫庭礼乐,哪及江南文人骚客们燕会雅集的风情。”阎氏道:“依我看各有千秋。”

       说完看了一眼萧睿珍,又对杨氏赞道:“你这大儿媳妇是最能干的,当初我就是看好她才介绍给初贤的。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是啊,懂医理,会酿酒,织布裁衣,作为女人她可以说是四角齐全,没有她做不到的。这也是这么多年初贤没有纳妾的缘故。”“是啊,像你们这样的公侯之家,没有妻妾成群很少见呢。”阎氏看了看端着琵琶站在地上的廖云婵,“给这孩子喝杯酒压压惊吧。刚才睿珍的话怕是吓到她了呢。”

        萧睿珍赶紧倒上一杯酒,端到廖云婵面前,“这是我今年做的桂花酿,你尝尝。”廖云婵接过酒杯以袖掩面喝了,赶紧赞道:“嫂子心灵手巧,这酒既有桂花的馥郁,又有水果香,味道真好。”“你若喜欢,我让人给你送一坛过去。”“谢谢嫂子。”廖云婵抱着琵琶向她施了一礼。段倾媛心里很不舒服,脸上还要强装笑颜。

        杨氏命人挑了几样菜给廖云婵,让她下去歇着。萧睿珍又重新坐回杨氏身边。低声道:“有一事还请老太太给出个主意。”杨氏不无警觉地看了她一眼,“你说。”“当初林逸洲向咱们家的门客詹访云借了两千两银子赎那个清倌,不想被江湖仇家盯上追杀,死前写信托孤给詹访云,这笔钱是詹访云向二少爷支取的,这笔钱毕竟不是个小数目。我们要是前去要账,孤儿寡母的,拿什么偿还?账面上的亏空该找谁要啊?”

       段倾媛屏气凝神看向杨氏,杨氏沉吟了片刻,“那女子虽出身不好,但还是有良心的,愿意为恩人留后,银子既是从霍家借出去的,就让她来府上帮佣,从月钱里扣,慢慢还,也解决了她和那个遗腹子今后的生计。”

      段倾媛赞道:“老太太菩萨心肠,出的主意还两全其美。”萧睿珍笑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明儿就派人去和那女人说去。她肯定对老太太的慈悲感恩戴德。”杨氏被恭维得满心欢喜。

       陈染秋来到霍府是廖云婵始料未及也是她最不希望的。当陈染秋身怀六甲出现在她面前时,不禁让她大吃一惊。陈染秋被萧睿珍领去拜见杨氏谢恩,杨氏端详了一会儿陈染秋,又看了看廖云婵,心中感慨同是衔月楼里的清倌,气质却大不相同。她更喜欢陈染秋沉稳娴雅的气韵。便对她道:“你现在身子重,也不便做什么,暂时先在段倾媛身边伺候。”

       说完看向段倾媛,“你身边除了陪嫁过来的丫鬟拾香,并无别人,多一个伺候你的人不是坏事。”段倾媛自是无话可说,她甚至更希望从陈染秋口中多听些关于廖云婵在衔月楼的往事。

       廖云婵这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深怕陈染秋乱嚼舌根对自己不利。陈染秋在段倾媛身边自然投其所好,心领神会。虽不能体力上做什么活计,但在精神上给段倾媛带来了莫大的欣慰。毕竟廖云婵在衔月楼不是个省油灯,挑肥拣瘦,争胜好强,随便哪一件事说出来都让段倾媛笑得合不拢嘴。没几日功夫,段倾媛已对廖云婵了如指掌,同时对这个陈染秋另眼相待,并未视作普通下人。甚至嘱咐拾香,对她多加照顾,一定要让她平安把孩子生下来。

       为了拉近和陈染秋的距离,闲暇时段倾媛和陈染秋一起研摩书画。陈染秋趁此机会向段倾媛介绍了一些文墨上的小窍门,比如冬天用酒来磨墨,就不会冻。用盐卤在纸上写字,火烘烤后,字迹就变成黑色。还有用皂荚水磨墨,墨色光彩如漆。段倾媛非常爱听这些闺阁之中从未听过的新鲜趣闻,对她所说的话一一计在心里。有时甚至马上拿来尝试,一见果真如此,遂对陈染秋更加信服。而她自从知道了廖云婵的短处,从此高枕无忧。她对廖云婵开始优渥有加,捡着各种精美奢华的吃穿用度送给廖云婵。让廖云婵人前人后对段倾媛赞不绝口。

       弟弟的婚事已定,借着米芾的影响,在翰林书院补了一个从六品的翰林编修。接下来便是为弟弟筹备婚事了。

       想在寸土寸金的天子脚下选一块好的宅地并不容易,虽然她派詹访云每日陪着段拂看了很多地方,最后段拂提议还是租赁一座宅子稳妥,这样既不会在仓促中做决定耗费大量资材和精力,二来若是将来出外任职时也没有后顾之忧。段倾媛觉得也有道理,最后租赁了南薰门外一位致仕归乡的员外郎的一所宅院。段拂的父亲自然非常满意能结下这门亲事,不遗余力在经济上给予支持。彩礼装了满满十艘货船从杭州运到东京汴梁。看到父亲恨不得倾其所有为弟弟置备婚事,段倾媛不免想起了那个被毁婚的姜玄黎。弟弟如果心里还有她,未必会对弟妹米颜宁全心全意。她已见过了米颜宁,秀外慧中,温婉贤淑,是再好不过的人妻之选,只怕弟弟还对少年往事耿耿于怀,让这桩令人艳羡的美好姻缘埋下隐患。

       段倾媛的女儿送进宫的那天,段倾媛的心里空落落的。虽然接踵而至的是霍清远补擢为定远将军。她从夫君的官阶,获封了正四品诰命。从此可以与正三品的婆婆,大嫂一起出入禁中,只是用女儿换来的荣耀她多少都有些心虚,再加上廖云婵几乎夺去了丈夫的身心。她觉得自己依然是得不偿失。廖云婵就像插在她心上的一把匕首,她不能去计较,否则会很疼。

       她想唯一缓解疼痛的方式就是让东院的女主人感同身受,只有让萧睿珍的眼里揉进一粒沙子,才能让她不再那么事事如意。

       她给父亲写信,提到弟弟对少年时那段婚约的挂虑,怕他不能倾心对待新妇。为了却他的后顾之忧,请父亲劝霍初贤纳姜玄黎为妾,这样也算偿还了一点当年悔婚的愧意。

       段筠生收到信后,反复思忖也觉得女儿说的有道理。便手书了一封密函差人送给霍初贤。

       霍初贤早已耳闻姜玄黎的芳名,如今有人愿从中搓合,乐得坐享其成。便答应了段筠生信中的安排。当他把信交到萧睿珍手中,萧睿珍读罢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只得说道:“你和段筠生虽曾同殿称臣,但他放外任多年未再被官家召回,你若是顾虑情面,大可不必。”

       霍初贤沉闷地出了一口气,萧睿珍看了看他的神情,“我去上房回一下,看老太太的意思吧。”杨氏看过信,抬起头叹道:“看着清远纳妾,他有所动心也是自然的。你们两人的事情,我不管。”萧睿珍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只得道:“初贤想要的,我怎么会让他失望。我亲自去趟杭州,把人给他接来。”委心的事她不知做了多少回,而这一次她是最难过的。

       对于萧睿珍要亲自去杭州这件事,霍初贤知道她是在堵气做给众人看。而他只要能抱得美人归,根本不在乎那许多。

       杭州这边段筠生不断施压,让姜玄黎面临被众人觊觎的处境。她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择一良人为婿了。为达成心中所愿,她在冰桃的陪伴下去灵隐寺进香,同时求了一支签。签文大意是她的姻缘在北方,她一时困惑难解。

       当萧睿珍的船来到面前时,姜玄黎觉得这就是天意。她望着刻意一身仆妇打扮的萧睿珍,只觉得作为仆妇来讲,这个女人未免太八面玲珑了。但并未多想,欣然上船,她以为自此接开了命运面纱的一角,却不知面纱有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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