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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筠生为避风头,打消了对姜玄黎的垂涎。如此一来姜玄黎于钱塘的官妓之中独领风骚,再无人可以匹敌。福祸相依,这也让姜玄黎想要有一个安稳归宿的想法心愿难偿,谁也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走水路顺流而下,客船只需三天到了京城汴梁。在船上廖云婵才得知詹访云只是一个门客,他是来替霍家二公子霍清远来江南买妾。廖云婵难掩失望地看着詹访云,“为什么你在衔月楼当时不说清楚?”“廖姑娘得罪了,在下要保护好霍家,这是詹某义不容辞的责任。”面前这个透着精明世故的男人,八字胡下那薄薄的嘴唇讲出的话总让人无从反驳。

       廖云婵苦笑了一声,“可以给我讲讲这位二公子是个怎样的人吗?”詹访云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廖云婵,转过头面对着河水说道:“小公子长你四岁,为人豪爽磊落。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很了解他的脾性,他一定会喜欢你的。”“他的妻子呢?好相处吗?”詹访云低了一下头,再次看着廖云婵,“这位二少奶奶刚烈要强,你只需忍让便可相安无事。”

      廖云婵皱了一下眉,“原来是只母老虎,我是出了龙潭,又入虎穴。”詹访云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廖姑娘别这么想,霍家对子嗣看得极重,所以霍老太太肯花重金在衔月楼买妾,只为得一个色艺双绝之人,你只要诞下麟儿,延续了霍家香火,今生锦衣玉食,再无后顾之忧了。”廖云婵听了心里不禁打起了鼓,心里更加羡慕石染秋。

       看着他们坐在船舷上互相依偎的背影,更加不是滋味。心想衔月楼里的清倌儿有几个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现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可是转念又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落寞地看着石染秋的背影,感慨道:“原来泛舟江湖是一种奢侈。”詹访云看着林逸洲的背影,“鱼与熊掌难以兼得,你愿意身为一位草莽的妻子吗?”廖云婵再次看向詹访云,认真地点头,“我愿意!”詹访云长叹了一口气,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两人凭船而立,客船驶入了城郊河湾。汴河两岸茶坊酒肆林立,京城的繁华气象更与杭州不同。

       上岸后,林逸洲与詹访云拱手道别。詹访云道:“林兄的救命之恩,在下永生不忘,以林兄之才何不与詹某一起为霍家效力。“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自在惯了,受不得拘束。如今能与石姑娘相伴终生,多谢詹兄慷慨解囊。”“钱财之事不足挂齿,能让林兄得偿所愿,在下颇感欣慰……”

       二人客套一番后准备告辞,一顶轿子已在詹访云身后停了很长时间,詹访云示意廖云婵上轿,廖云婵看了看石染秋,此时竟生出不舍之情。眼眶湿润地望着她,石染秋见她如此,也有些动容,缓缓走过来道:“妹妹保重。”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廖云婵泪如泉涌,哽咽难言。她索性一下钻进轿子中,放下轿帘拭泪。詹访云也上了马,对着林逸洲和石染秋抱了一下拳便驱马而行。起轿的一瞬间,廖云婵的心也悬了起来,自己就要属于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她强作镇定,从轿帘的缝隙中打量着汴梁城中的一切。詹访云骑在马上的背影让她想像着他口中的那个霍清远。

       彼时一群女眷正劝慰着霍家老太太杨氏,原来宫里送来她同胞妹妹杨婕妤没了的消息。杨氏抹着眼泪,“我这妹妹真是个福浅命薄的人,在宫里无依无靠,想必是受了一辈子委屈,所以走在我的前面。”杨氏的闺中好友阎氏劝道:“我每次进宫给娘娘看病,必去阁中看她的。好在她生性恬淡,纵然不是先帝亲近之人,至少也享了很多年的清福。你要往好处想,节哀保重好身子。这才是她在天之灵希望看到的。”“我如今一把老骨头,不如早日去了和她作伴……”说罢开始老泪纵横。“你啊,说糊涂话,正是享天伦之乐,儿孙绕膝的时候,咱们女人一辈子最轻闲的时光就是现在了。”

       段倾媛闻听此言,赶紧命乳母抱过她还不满周岁的女儿,欲宽解老太太。杨氏只瞥了一眼,“唉,你也知道我们霍家人丁稀少,我盼着子孙满堂,估计这辈子是没那个福气了。”段倾媛心里很不是滋味,强忍着怒火,抱着女儿退到一边。这时,外面值事的婆子进来走到杨氏贴身侍女的身边,耳语了几句,贴身侍女又来到杨氏身边,看了看阎氏,向杨氏俯身禀道:“您派去江南的采办回来了,已经进府了。”杨氏用帕子擦了下眼泪,勉强镇作了一些,“先带她去住处歇着吧。明天再带过来我看看。”见阎氏有些面露疑惑,便解释道:“有个门客的朋友要为一个清倌赎身,银子不够来周转,我便嘱了他一道同去,若是见到好的也买一个来给我的小儿子做妾。”

       阎氏点了点头看向侍立一旁的段倾媛,笑道:“你也太心急了些,儿媳妇才生了一胎,这么早纳妾岂不委屈了她?”“她委屈什么,妾室所生的子女养在她的房里,坐享其人之福。我活到这把年纪,长子也只有一个儿子。就怕合眼之前看不到我这小儿子的子嗣。”阎氏摇了摇头,“罢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我还是少说为妙。”“想来你也是不急,米芾就一子一女,你也毫不在意。”阎氏见杨氏的心情平复了很多,便放心笑道:“我这辈子为宫里的娘娘看病,不敢说自己积了多少德,能看着子孙平安顺遂我就知足了。”

       值事婆子出去传话,廖云婵从小轿上下来,见轿子停在一个角门处,詹访云陪着她等复命。廖云婵表面上镇定自若,心里七上八下,看着青砖铺地的院落,长廊旁边的石榴树上偶有雀儿跳跃啼鸣,她抬头看了看天,见亭台轩榭参差掩映,她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如入梦境。

       虽然一路上詹访云已经和她描述了霍家非同寻常的显贵气象,此时的她还是在手心里狠狠地掐了下自己。一直以来她梦寐以求的生活近在眼前,可惜她却不是这里的主人。刚想到这儿,传话的婆子从角门出来了,告诉她们先去歇息,等老太太传了再进去。于是廖云婵又上了轿,由小厮们抬着又进了一个侧门,婆子在前面领着路。隔着轿帘的缝隙只看到庭院整洁,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她紧张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手上出的汗把攥着的帕子都弄湿了。她历来是个胆大心细的人,看见詹访云没有跟进来,知道这应该是进入了内宅。

 

       几个小丫鬟在廊檐下候着,见轿子进了月亮门,赶紧迎了过来。“小娘子到了!”轿子也停了下来,引路的婆子说道:“小娘子下轿吧。”说完挑起轿帘,廖云婵略停顿了一下,看到外面的景像,雕梁画栋,虽是内宅,气派宣赫丝毫不比前院逊色。她施施然下了轿,仅管内心无比激动,但面上沉稳得似一切都司空见惯,波澜不惊。

       婆子唤过一个小丫鬟,“小娘子这几天舟车劳顿,带她好生歇歇,老太太那边还有事,我先回去复命了。”说完看了一眼廖云婵,“姑娘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这几个丫鬟便是,老身先告辞。”说完便不紧不慢地走出了月亮门。

       廖云婵一向不喜与老妪有往来,只因她们多刻薄促狭,更喜与年轻的女孩们在一起,在衔月楼中的经验让她一时难以更改。见那婆子走了,反倒松了口气,对几个丫鬟道:“我初来此地,还望姐妹们多提点照顾。”几个丫鬟听了一起掩嘴笑了,大概是廖云婵以姐妹相称让她们有了别的联想。

       其中一个上前来道:“廖姑娘客气了,我们都是侍候人的,任人差遣。”一句话说得廖云婵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连同影射了她自己。小丫鬟领着她进入了屋里,廖云婵也的确是累了,坐下来扶着桌子,见上面铺了一层锦,下意识地用手指抚摸了一下锦面的纹理,小丫鬟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一切都记在心上,笑向姑娘道:“姑娘喜欢喝什么茶,我这就去给姑娘准备。”“不必了。”廖云婵正色道。

       小丫鬟见她脸色不好,改口道:“小公子喜欢喝武夷岩茶,不如姑娘尝尝。”廖云婵听出她话里的机锋,微笑道:“若是你们公子如岩茶一般活泼甘香那真是幸事。”小丫鬟提壶倒了一杯茶,“姑娘有福气,我们小公子最是率真好性情,他和人打猎去了,等回来见到你就知道了。”廖云婵扶了一下头,“姑娘不必为我麻烦了,我的确是累了,想躺下缓缓乏。”小丫鬟赶紧来到床边铺被,看着她躺下便关好门出去了。

       一努嘴笑向在外面等着的丫鬟。似有好多话要说,几个人赶紧凑了过来。她们一面走一面嗤笑着,仿佛刚听闻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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