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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如不清楚谁会为自己的未来买单,那就做好自己买单的准备。

  蓝四维推门进来的时候,见蓝川坐在行李中间捏着几张大小不一的钞票发呆。蓝四维将一张百元钞票轻轻放在儿子旁边叹一口气说,“这是爸偷攒的补课费,别给你妈说,带在路上多少有个应急。”蓝川本想要一下面子,以兑现自己说的“当兵决不要家里一分钱”的诺言,但想到为明晚的饭局做个准备也不错,如果没花可以再还回来——就没有客气推让。

  隔了一段时间,妈妈闪身进来,也同样塞给他一张钞票,面额虽然只有五十元,但也铁青着脸色一再嘱咐儿子——千万别让你爸知道啊!

  ——“离吧思”酒吧距离麻姑商业街不远,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周体育”与这家老板是关系极好的“铁哥们”,早早地与他们打了招呼。除了报社里关系好的几个哥们姐妹以及“周体育”“唐教育”两位记者,蓝川还特别让鲁春生隆重地请来了包大师。包大师听说是报社记者邀请,最终还是答应来了。略感遗憾的是汤编辑没有到场,汤编辑对于蓝川的邀请,神情懒散却不无遗憾地说“这是好事儿啊,我太想去了,只是我这里要赶稿子,今晚说不定要写到下半夜也没准儿……”

  “周体育”反复给老板打了数遍传呼,对方只给他传呼机留了一句话——我家有急事,不能去敬酒,你们吃好,我吩咐好服务员了。

  蓝川不时看向门口,看到鲁春生小心陪着当时赫赫有名的包气功师在门口出现,连忙恭迎出去,拉进来后介绍给大家:“这位就是我说的,今晚最神秘的重量级嘉宾——全国著名的气功大师,包大师”

  包大师转圈作揖,谦虚地在次席坐了。大家让蓝川坐首席,蓝川惊慌得连连摆手不敢。几番谦让后,“唐教育”坐在了上首席。钟雪和孙俊玲笑嘻嘻始终粘在一起,她们的左右分别坐着郭忠诚和“周体育”。钱洪波与大金胖权衡着点菜回来时,王纯等几个工友早将座位坐满了。蓝川起身换掉自己的大椅子,又搬来几把木凳给郭忠诚的座位一起换了。大金胖好不容易最后一个塞进来,大家看着她直笑。蓝川暗舒一口气,庆幸原利民因为家里有事没来,不然往哪儿坐啊!

  喝酒要想喝出情绪,主人必须一开场就带头大口喝。也许为了表现自己的感动或者真诚,蓝川有敬必干,不一会儿就陷入了迷乎。他接连去卫生间洗脸强迫自己清醒,希望给大家最后留下个好形象。

  “唐教育”似乎对时事政治更有兴趣,讲起政治笑话和高层秘闻。钟雪一脸轻蔑,撇嘴说,“唐编辑就是有料!怎么显得我们这帮子工人孤陋寡闻白活了似的。”

  “人家是正经大学生,就是见多识广有学问。”郭忠诚抢话说。

  孙俊玲捅他一下示意他闭嘴,接着说“不对,主要是俺们政治敏感性不行。你说的那些领导都太大,离俺们太远,所以也听不懂啊。你要是讲我们车间杨主任的秘闻,那就太受欢迎了!”

  “讲朱班长的秘闻也行!”

  “最好讲他们情史”

  “报纸上面能报道或不能报道的,都讲”

  ……其他工友起哄。

  “我更感兴趣听钟雪的秘闻。”——这时候的“周体育”可能喝高了,不痛不痒的一句话,让大家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

  包大师酒量很大。眼睛一直在钟雪和孙俊玲身上扫来扫去。这时,他接过话头,沉声说道,“贫道不才,愿意帮这位小女子破解一下婚姻。”

  “哦?哦。”钟雪和孙俊玲分外吃惊和兴奋。“今天还真遇到大师了,大师快说怎么看?”

  “伸手过来我看。”

  显然两人离得远,大师索性屈尊移驾,走到钟雪身旁,躬身弯腰抓起她的手,展开那细嫩的手掌一边摩挲,一边连连感叹:呀,呀,呀哈?!——多明显的劳碌之命啊!干累活也挣不到钱……

  钱洪波对包大师显然不感兴趣,低声告诫蓝川,“让那大师坐回去!整个喝酒氛围都让他破坏了。”

  蓝川怎好意思打断包大师并且命令人家,只好大声吆喝着向其他人再敬酒。但他的酒量实在不行,出去吐了一回,回来很快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有人推醒他,让包大师也给他算算看,包大师只隔着桌子向蓝川略一瞭望,立即掐指运算吟唱道:

  此行非可行,投入五行笼。

  真命若在北,两载丧此中。

  ——怎么解啊?众人问。

  “就是说,他最好避开3月21号那天走。不然就会像陷入牢笼一样被困住。另外,他的命相不宜向北,如果往北走,就好像一小堆火苗投在了冰原,原命很快就会耗光的。假如两年时间还不能返回南边来,就会客死他乡啊!”

  “——啊!”钟雪吃惊道,“蓝川,那你就别走啦!太可怕啦!!”

  “就是!”孙俊玲接过来说,“大师刚才算我的命很灵的!要不你干脆晚走几天。两年后,你赶紧请病假回来——”

  蓝川双手打颤,脑袋混沌,根本分辨不清大家为什么发笑……

  他重新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体育”在附身喊他,后面是钱洪波和大金胖在那里拧眉站着。“周体育”沮丧地向他解释说那个老板哥们今晚联系不上了,咱们还得先想法结账才好。

  蓝川奋力将衣兜所有钱拍了出来。钱洪波拿过去数了数,回身给大金胖咕哝了几句,两人各自将上下口袋摸了个遍,将零零整整的钞票重新数过之后交给“周体育”,招呼也不打,架着蓝川向外走去。

  来到户外的蓝川,风一吹刹时清醒不少,但马上一阵恶心涌上胸口,他刚想再吐,忽然听到酒吧里“周体育”声嘶力竭的嚎叫——“我可是堂堂《东海日报》记者,也是你们琚老板的朋友,三百多都花了,还能故意少给你们12块么?这要是你们琚老板在这里,他一分钱都不敢跟我要,直接就得给我免单!——实在不行,我把记者证给你们押在这里,明天我来取,到时候看琚老板怎么收拾你……”

  蓝川挣扎着想回酒吧。钱洪波抿嘴一笑说,“别管他!他认识老板总有办法脱身——先送你回家。”蓝川侧头看向钱洪波和大金胖,发现月光下的钱洪波,牙齿泛出异乎寻常的蓝光。

  其时,已过了惊蛰节气,春分马上就到了。然而,东海市的那个冬季没有让人感觉到真正意义上的寒冷。


  第二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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