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穗儿的一句话叫袁青心里像开了锅一样,伤心,愤怒,无奈到了顶点。

  “小穗儿,你不要妈妈了?”袁青说完这句话哭了起来。

  这是给大家听的,也是她自己的心里话。现在的局势叫她认为,师娘走了,这个家里就接受不了她了,因为她嫁了人,她不属于这个家了,小穗儿是不是不要妈?对她来说还是个未知数,这个家不要她了,是她现在的结论。

  对于袁青现在的表现,特别是说了这句话以后的哭,没有人不难过,特别是沈建功,心里老大地不忍。

  小穗儿听了,并不说话,端着杯子要走,袁青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她,由于用力过猛小穗儿也没有准备,杯子一下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杯子掉在地上的一霎那,大家都愣住了,生怕小穗儿说出什么来,使这个局势更不好收拾,袁青也松了手。

  小穗儿蹲下身去一片一片地捡着杯子的碎片,六嫂忍不住说:“别捡了,碎了还要它干嘛?”

  小穗儿还是捡,并不搭理六嫂的话,六嫂走过来拉她,小穗儿忽然满眼是泪的抬起头说:“你们干嘛难为我……”

  六嫂听了搂住小穗儿哭了起来,人心都是肉长的,谁能是铁石心肠?麻金城尽管对袁青的话不满,甚至讥讽她,看见这个场景站起身来走了出去。

  六哥也跟着走了出来,麻金城点了一颗烟,对着天空昏暗的月亮叹气。

  “二哥,这怎么办?”六哥问。

  “这就叫树倒猢狲散。”麻金城说。

  “其实,大嫂说得也不是没道理,只是让大哥为难。”六哥说。

  “她带走了小穗儿,大哥怎么办?他会怎么想?再说还有师娘的托付。”麻金城说。

  “白玲也舍不得小穗儿。”六哥说。

  “那是次要的,白玲是谁?大嫂是小穗儿的妈,你们俩一对儿的糊涂蛋!”麻金城瞪了六哥一眼。

  “就看大哥的了。”六哥说。

  “有句话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大哥这事要是想通了就好办。”麻金城说。

  “你的意思是说,大哥要是同意带走小穗儿就没事了?”六哥说。

  “现在还有什么办法,谁有他们硬气?一个是爹一个是妈,咱们都是聋子耳朵,摆设!”麻金城说完扔了烟头走进屋里,六哥也跟着走进去。

  哥儿俩走进屋里,六嫂搂着小穗儿,袁青还在掉眼泪,沈建功抽着烟皱着眉头,大凤困的坐在那磕头儿。

  “大嫂,我看这样吧,这次即使小穗儿跟你走也来不及了,天都这么晚了,大伙儿都累一天了,让大哥再想想,不走的就赶紧歇着,我得走了,我明天还要上机场接人呢。”六哥说。

  “就是你会和稀泥!”袁青说。

  “好,好,就是我和稀泥行吧?嫂子,总得有一个不是人的,我乐意当这个差事,不行吗?”六哥笑着说。

  “你送我找个旅馆!”袁青站起身来说。

  袁青这个要求难住了六哥,怎么办都不是,走了更显得生分,不走好像也不妥当,无奈地看着沈建功。

  “你看我干吗?”沈建功说。

  “那……那我不看你我看谁?”六哥无奈地说。

  “你甭看他,我自己的事我说了算,走吧!”袁青说着拿起了包。

  六哥还站在那,袁青捶了六哥一下说:“走不走啊你?”

  “走走走,我招了谁了这是?”六哥说着跟着袁青出了门。

  袁青和六哥走了,屋里剩下了沈建功、麻金城、六嫂、大凤和小穗儿五个人,大凤已经低着头睡着了。

  “回屋里睡去!”麻金城说。

  大凤已经睡着了,并没听见麻金城的话,六嫂推了她一下说:“二嫂,去睡觉去吧,累一天了。”

  大凤睁开眼睛愣愣地说:“还喝水吗?”

  “你不用管了!”麻金城有点不耐烦。

  大凤听了看着小穗儿说:“你跟我睡觉去吧?”

  “你睡你的,她跟着我。”六嫂说。

  大凤走了,麻金城说:“大哥,别发愁了,我看让小穗儿跟着大嫂也行,现在大嫂混得比你好,她也有能力照顾小穗儿,你揽着她怎么办?”

  “我不是揽着她,师娘是有话的。”沈建功说。

  “事在人为,师娘的话咱们得听,可是也未必死心眼儿。就是师娘活着,也不能拦着这件事,必定大嫂是小穗儿的妈,这个谁挡得住?”麻金城说。

  六嫂想起了过去,袁青从把小穗儿送托儿所,到要给她转学,曾经也有过类似的事,母亲并不反对,只是小穗儿的坚持。小穗儿坚持之所以能够成功,原因还不在她,是大嫂考虑了母亲和小穗儿,谁也离不开谁才让了步。现在母亲不在了,难道让大嫂和小穗儿她们母子分离就是对的?大哥不做这个决定也有舍不得小穗儿的原因,更主要的是他不想违背了母亲的遗嘱。现在,只有自己能说话了。

  “大哥,我也想了,大嫂虽然说话有点过分,也不是没道理,二哥刚才说得也对,我乐意照顾小穗儿,可是大嫂就不想女儿吗?生气归生气,到底是亲的热的,不能妈走了,咱们就成了仇人了?”六嫂说到这有些难过。

  “哎!我现在没主意,师娘为什么就走了?要是她在,我何必为这个难?”沈建功说。

  “小穗儿,听姑姑跟你说,你跟着你妈和我们疼你是一样的。你大了该懂事了,姥姥不是跟你说过吗?谁也不能跟着你一辈子,你去跟你妈走,到杭州去上学,放了假就能回来,以后你要争气上了大学,你还可以考到北京来,我们也能去看你,好不好呢?”六嫂说。

  “可我想我姥姥怎么办……”小穗儿说。

  “姥姥走了,谁想她也没办法了?你要是想你姥姥,让她知道你有人疼,她就放心了。”六嫂说的得泣不成声。

  “你们都能去看我吗?”小穗儿说。

  “能,都能看你,都想你。”六嫂说。

  “那我爸爸同意吗?”小穗儿好像把抵抗放到了最后一步。

  六嫂低着头给小穗儿擦着眼泪,她不想看见大哥的表情,麻金城听了用眼睛盯着沈建功。

  “去吧,跟着你妈走吧,那是你妈。”沈建功说。

  小穗儿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六嫂说:“听见啦,你爸爸也同意。“

  “那我非得明天走吗?”小穗儿说。

  “谁说让你明天走了?等你妈在那给你安排好了,你再走。”麻金城说。

  小穗儿听了扎到六嫂怀里大哭起来,麻金城站起身来说:“没完了,这哪活得了?”

  袁青要住在外边,除了生气和激动以外,她还有另外一层想法。自从见到了沈建功,她没有一刻不想起他,她知道,如果和沈建功单独在一起简直就得崩溃。她之所以没有带岳超来正如麻金城所说的那样,实在是考虑到沈建功的感受。

  冷静会使人恢复理智,袁青坐在车里,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话也觉得过头,一些想法不过是猜测而已,为什么要这么猜测呢,心里最初的想法是怕离开这个家。这个想法从一开始认识岳超就有,是师娘的鼓励和关爱,才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没了师娘她心里没了底。

  想起师娘,想起这么多年自己的痛苦,想起了过去和师娘在一起的经历,袁青坐在车里接着哭了起来。

  “嫂子,别哭了,什么事也有个商量,这也不是外人。”六哥说。

  “小六子,你告诉我,我刚才说的对不对?我应该不应该看顾小穗儿?”袁青说。

  “你别问我,我是和稀泥的。”六哥说。

  “你本来就是和稀泥,我冤枉你了?”袁青说。

  “谁听我的?我是多动腿儿,少动嘴儿的角色。”六哥说。

  “我也知道把小穗儿弄走,大家舍不得,可是,你大哥这个样儿他怎么照顾孩子?缺爹少娘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滋味,问题是我们还都活着。你二哥那样说话对吗?嫂子是那样的人吗?我要是那样想,我对得起谁?我这辈子都不能再理他!”袁青说。

  “嫂子,我二哥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他不就是那样着三不着两的?你别往心里去。我觉得这次他从陕西回来,无论是对师娘还是对这个家好多了。”六哥说。

  “阴阳怪气的,我听他说话就别扭。”袁青说。

  六哥听得出来,嫂子对二哥的埋怨,有麻金城说话不周到的地方,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嫂子对自己说地也没底。

  “嫂子,我是这么想的,师娘为什么把小穗儿托付给了大哥和白玲,一个是因为怕小穗儿离不开这个地方,再有也是怕小穗儿到了你那跟岳超合不来,小穗儿这孩子的脾气你不知道?大哥是不乐意违背了师娘的嘱咐,总而言之一句话,老太太是替小穗儿想,我还记得师娘咽气的时候,为什么就把眼神儿停在了小穗儿的身上,那还不是不放心?”六哥说。

  袁青听了更难受,哭得更厉害。

  “嫂子,兄弟给你个谱儿,我去说服大哥和白玲,让你把孩子带走怎么样?”六哥说。

  “你不是说没人听你的吗?”袁青说。

  “得病乱投医呀,我大哥不乐意我跟他玩命,我媳妇不乐意我跟她离婚。”六哥说。

  “你放屁!哎?你把我拉哪去?”袁青说完忽然问。

  六哥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朝阳门说:“闹腾啊?这就到了我家了,我没把你拉到昌平去就便宜了你。这么着,回家去睡觉吧,我让大毛跟二毛和你一起睡,我自己睡小屋。”六哥说。

  “我还真没去过你们家呢。”袁青说。

  “您这个身份,我也不能请您哪?我这儿比师娘那屋子还破呢。”六哥说。

  “你再贫嘴我可踹你了!”袁青说。

  袁青在六哥家睡了一宿,第二天六哥带着她买了车票回到了南菜园,六哥因为要干活并没进去,袁青自己回到家里。

  进了院子正看见六嫂端着早点往西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在喊小穗儿:“小穗儿,吃饭了!”

  袁青心里想,自己是过分了,要是叫女儿在这未必就受委屈,她知道六嫂是疼小穗儿的,想起昨天的争执,心里内疚起来。

  六嫂抬头看见了袁青说:“嫂子,快去吃早点,刚买回来的,炸糕还热着呢。”

  六嫂的表情,好像昨天根本就没发生过什么,这让袁青更是感慨。

  进屋看见桌子前坐着麻金城,沈建功。

  麻金城看见袁青说:“巧了,刚买回来你就来了。”

  “我也没说吃呀?”袁青这样说,其实是感到了温暖,于是恢复了常态。

  “善财难舍!”麻金城说。

  “老二,你要是再这么跟我说话,别怨我跟你翻脸!”袁青说。

  “你快吃吧,哪那么多的废话?”沈建功说。

  这气氛一下子叫袁青觉得回到了以前,只是少了师娘。

  六嫂走了进来,给袁青端过一碗豆浆说:“放了点儿糖,够不够甜不知道,你自己再放点儿?”

  “你也吃吧。”袁青说。

  六嫂坐了下来,大凤端着一碗剩面片也跟着坐下。

  “你干嘛吃这个?”袁青问。

  “昨天剩的不吃了,不就浪费了?”大凤说。

  “让老二吃,你吃炸糕。”袁青说。

  “好好,我吃行了吧?”麻金城说着端过大凤的碗,把自己的豆浆给大凤推过去。

  大凤看着碗说:“这就换了?”

  “不换怎么着?大概他跟你使威风,使惯了吧?”袁青说。

  六嫂看着麻金城捂着嘴乐,麻金城说:“你干嘛?”

  吃完了饭,大家坐下来,袁青说:“我刚才让小六子给我买了车票,我今天下午就走。”

  沈建功把刚才的一幕都看在眼里,这些人并没有真正的隔阂,真不知道这还能维持多久。

  “嗯,我昨天和老二、白玲都商量了,你回去给小穗儿办手续,办好了就送她去。”沈建功说。

  “我没说马上带她走。”袁青说。

  “马上走也不行,得办好了才行呢。”沈建功说。

  “小穗儿怎么说?”袁青说。

  “乐意。”六嫂说。

  “乐意?”袁青听了纳闷儿说。

  “ 你不信去问问小穗儿。”六嫂说。

  袁青听了白玲的话,兴奋异常,虽然,昨天晚上她想了很多,其中包括对自己的反省,过去也曾想过要把小穗儿带在身边,因为那个时候没有沈建功,自己孤身一人,身在他乡实在是太孤独了,可是最后还是考虑到了师娘让了步。那么今天要带走小穗儿,开始觉得是理直气壮的,经过仔细地思考,特别是刚才进门,让她觉得温馨地感觉,她虽然没想到让步,但是已经觉得自己不坚决了,如果有一个像师娘一样,能够钻到一个人心里的人,现在采取行动,袁青觉得自己没把握坚持到底。

  谁想到事情却峰廻路转,小穗儿居然答应了,这让袁青非常的高兴,袁青站起身来出了门,朝西屋走去,桌子上的人都看着沈建功,麻金城说:“痛快了。”

  “谁?”六嫂问。

  “还有谁?这大姑奶奶跟你不找钱,矫情!”麻金城说。

  “你别废话了,你不矫情?”六嫂说。

  袁青进了西屋,小穗儿正在吃早点,看见袁青低下头接着吃。

  “小穗儿,怎么不叫我?”袁青说。

  “吃饭呢,嘴里有东西。”小穗儿说。

  袁青想问她,你这句话是怎么说出来的呢?转念一想还是不说的好,女儿的脾气她知道,她不想先就闹僵了。

  “小穗儿,跟妈走吗?”袁青说。

  小穗儿点了点头,说:“可不是今天。”

  “如果我安排好了,你就走对吧?”袁青想进一步夯实了小穗儿的答复。

  小穗儿又点了点头,用手撕着油饼可并不往嘴里送,油饼被撕成一块儿一块儿的。

  “到那上学条件也很好,南方冬天没有这儿这么冷,冬天树叶也是绿的。”袁青说。

  “冬天树是绿的,有什么好?”小穗儿说。

  袁青听了没法判断小穗儿的话,说小穗儿并不知道南方的树在冬天是绿的,也说得通,说小穗儿还是不情愿,也有可能,问题不在这一句话,也许就反应她现在的想法。

  “你到那上学的地方离妈上班的公司特别近,你中午就可以到我那吃饭,下学就跟妈一起回家 ,你也看见了,咱们家的后窗户打开就能看见西湖。”袁青说。

  小穗儿还是不答话,袁青发现,她把油饼撕成更小的块儿。

  “小穗儿,如果你答应了我,等我安排好了你可不许打扒(反悔)?”袁青说。

  小穗儿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袁青不由得心里火气,这孩子说句话这么难呢?这让她想起了结婚的时候,她跟小穗儿在杭州的经历,那个时候小穗儿就是这样,一脸的平淡,很少说话,让人猜不透她到底想什么。小穗儿虽然长大了,但也没大到老谋深算的地步,可见她心里的负担有多重,应该给她找一个放松的环境,想到这,袁青觉得自己要带走小穗儿的决定是对的。

  “你把桌子上的油饼吃了,那不是撕着玩儿的。”袁青说完站起身来,她决定从今天开始,不让小穗儿觉得父母或者一切家里人都在屈服她。

  袁青来到了正房,大家已经吃完了早点。

  六嫂问袁青:“怎么样?”

  袁青点了点头说:“答应是答应了,还是别别扭扭,特别是这个蔫土匪劲儿,急死人。”

  “你知道昨天我们说到半夜,你就别得陇望蜀了。”麻金城说。

  “昨天你住哪个旅馆了?”六嫂问。

  “不要钱的旅馆。”袁青说。

  “不要钱?”六嫂没明白地问。

  袁青的事说了一遍说:“大毛想不到真的很懂事,早早就给我买了早点,比你们吃得强。”

  “白玲,你不是说今天到菜市场去买菜,中午给大嫂践行吗?走,我拉着你去转转。”麻金城说。

  “买菜你去还不行?”六嫂问。

  “我不知道买什么?还得你去。”麻金城说。

  六嫂和麻金城出了屋门麻金城说:“要不说你跟小六子是两口子,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大嫂临走不让她跟大哥说说话儿?”

  六嫂猛然醒悟说:“还是你想得周到。”

  “学着吧你们!”麻金城得意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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