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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蓝河念到第八年下半年的时候,已是研究生最后阶段,准备论文答辩期间,不必再上课。白天在上都市开发区一家电子公司为人家设计新式录音机的外壳。还没正式上班,那家公司即给他开出550元的月薪,这个数字比父母工资加一起还高出三百多。从经济苦海中解脱出来的蓝四维,顿感无比轻松,也不再动员蓝河回东海发展。

  听到弟弟蓝川再次到上都市的消息,蓝河放下一切工作,骑着自行车就找过来了。见三人一身穷兮兮的样子,还租住在一处小旅店,立时有些恼火,大吼大喊地要他们退掉旅店——“这冤枉钱花的!不是有我在上都么!还能让你们睡街上么?”说着要过旅店押金票,佩戴了上都大学的校徵,骑车向旅店奔去……那时候的小国营企业也是好商量,居然轻易就给他退回了押金。三人随蓝河来到上都大学南门外,正喜滋滋地与校牌合影,这时,从校园内跑出来一个愣头愣脑的学生,蓝河介绍这是他的学弟,这个姓朱的兰州人喊蓝河“蓝厅长”——他们俩当时一起承包了校园内一家饭堂的晚上时间,作为学生的舞厅。五短身材的朱哥,是物理系的。镜片老厚,鼻孔朝天,脸上始终是一副天地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自大模样。

  上都大学的校园确实挺大。五个人一路穿过一个足球场、两个篮球场和一个俱乐部,才来到校园的一片学生宿舍区。朱哥眼球溜溜乱转,示意他们别多讲话,紧跟着他快速进入其中一幢三层的旧砖楼。那旧楼的外面,挂满了各种晾酒的衣物和运动器械,个别阳台上还悬挂着不想上课内容的大字,楼前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各式自行车,一楼的暗红色木漆大门早已斑驳掉色,有气无力地歪在门轴一边。传达室大爷一边哼着民曲,一边持一只喷着热气的滚烫水壶往大瓷缸里沏水。

  水泥味呛人的洗漱间里,有男生在狼嚎似地唱歌,随之而来的,是脸盆叮叮当当掉在地上的声音。朱哥四处扫视房号,最后,他从身上摸出一把钥匙,将一个宿舍门锁打开后,率先闪身进去看了一下,然后回身招呼众人快进去。合上门后,他小声说:这是学校大四学生舍区,门卫记不过来那么多张面孔,但你们也别太张扬,尤其是这几天你们出去玩的时候,记着进大门的时候,千万别张嘴说话——你们地方话太明显,还有,就是洗漱的时候要找大家不大去的时间去。晚上尽量少去厕所——咦!看看你们这身打扮,多像工人气质啊!他不无遗憾的说。原利民当时就要承认,被钱洪波偷偷拉了一下衣襟。

  朱哥和蓝河临出去前,叮嘱道,“记住,你们是机械工程系的,宿舍是东区二号楼,班主任老师姓程……”蓝河留下一只传呼机,不放心地与朱哥一起离开了。

  屋里有五张上下铺的床位,显然平时是有人住的。这几天不知是不是都劳动节休假回家去了。三人对于这种担惊受怕偷偷摸摸的状态有点儿后悔,但既然已被安排进来了,再退出去也不实际。

  三人不懂得坐夜车省时间的事,白天坐了十多个小时火车,这时感到倦意袭来,一身乏累,苦苦等到走廊里渐渐没了各种大呼小叫,才各自拎了一只脸盆,趿着不知是谁的拖鞋,草草把漱给洗了。

  直到两个伙伴都进入了梦乡,蓝川才迷迷糊糊睡着。他梦见自己骑着一架无比高大的自行车,下面的路面看不大清晰,因为担心摔倒,他拼命地往前骑。但路面实在太模糊了,几乎什么都看不到,他不知道如何跳下来,也不敢停下来,只好一刻不停地往前蹬啊,蹬啊,蹬……

  猛然间,一阵紧密的锣鼓声响起,这声音还很清晰——居然不像是在梦里,它真切的在耳边响彻……蓝川起身四下张望,看到上铺的钱洪波正微微掀开窗帘一角向外张望。这时的窗外已然一片灯火通明。原利民刚要伸手去拉房中间悬下来的灯线,被钱洪波从上铺伸出脚给拦住了。蓝川伏身窗前窥眼从帘缝向外张望,看到许多学生手里举着照明物和布条样的东西。在某人的带动下,他对着这幢宿舍楼不齐地呼喊……

  蓝川十分担心他们会过来敲门,盘问他们几个人的身份。但这种担心显然是多余的——没过多久,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往旁边楼去了。

  随后的三天。他们仨不但看到了古代人建设的一道“伟大的墙”,还看到了古代皇帝当年住过的宫殿楼阁和后宫花园,在石头山游乐场第一次大呼小叫地体验了一回“过山车”……

  第五天晚上返回东海时,他们起初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直到第六天上班才知道,他们的病假条郭忠诚根本没及时交上去,而出游行程却全让厂部掌握了。三个人灰头土脸各自做检查,被扣发了当月的部分工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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