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奇从邵率滨的房间里出来后,站在空寂的走廊里,四顾茫然……他没有立即回他自己的房间里去,他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去找湘萍。可是他生性面薄胆小,他不敢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去找;他也不敢去向别人打听,只是凭着自己的感觉去找。楼道里黑洞洞的,他摸黑走到了四楼顶层……他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摸过去,可是每个房间的门都紧闭着。他只知道广播室在四层,可是具体又不知道它到底在哪个房间。他只是根据那天在煤山上看到的湘萍探头的方位大致估计着那个房间的位置……其实他也明知自己是在白找,只是了却心愿似地走一遭,就是找见了是哪个房间他也不敢随意上去敲门……他暗自嘲笑自己的虚伪和懦弱。他又回到了他和邵率滨相邻的那个房间里。

        他一走进房间,一股墨汁味和纸张的霉湿味就迎面扑来。他此刻才意识道这个房间原来就是专门写大字报的地方,只是自己刚才只顾写文章的事了,才没有觉察到这一点。房间的一堵墙边堆满了大摞大摞的纸张,红的黄的,什么颜色的都有。窗台上摆满了墨汁和墨水瓶,地下也是一箱一箱地随意摆放着。脚下到处是碎纸屑和烂笔头。另一堵墙边除了自己下午写文章时用的那张桌子和那把椅子外,还摆着一张学生用的那种床。床的上层像是刚刚被锯掉了的,茬口还是新的,看来也是被刚刚抬进来的。床上面只铺了条浅黄色的薄线毯,连只枕头都没有……环顾四壁这个房间里连一张纸都没贴,连张毛主席像和毛主席语录都没有!墙上却到处写的是字,黑的红的都有。有豪言壮语,就和其它教室里的一样;也有淫言秽语,让人不忍卒读。有的还配有漫画,大部分是刘少奇和王光美的,也有文震的……周奇看了半天也觉得有点不文明咧。

        周奇就这样站在房间里愣愣地呆了半天,此刻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刚才在邵率滨房间里看到的情形……窗台上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鱼罐头盒,有空的,也有还没有打开的。盒子上的文字有中文,也有外文。周奇凭着自己的学识知道,那些外文有俄文英文朝鲜文蒙古文,还有日文……窗台下面是一张床,有褥有被,也是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两面墙上有字有画。北边墙上是一幅毛主席头戴灰呢帽身披黑大衣的巨幅立像,两旁是红色语录画。南边墙上有两幅毛主席诗词条幅。靠里边的是横幅,写的是《七律·冬云》;靠门边的是一个立轴,内容是《满江红》,此外墙上再无别的墨痕……地下也没有别的杂物,干干净净的。这和自己的这个房间简直有天壤之别。周奇想,这大概都是那个叫小红的收拾的哇……他和邵率滨谈话时紧靠的那张桌子上,也是整整齐齐地竖放着像毛主席著作等一类的书籍。一尊白色毛主席半身瓷像放在平放着的几本红皮书上,旁边是一只绿色玻璃罩台灯,邵率滨写的那篇文稿就放在他们俩中间……周奇一看到这只台灯,忽然意识到这不就是当年魏孝端老师的办公室吗?是的,这个房间正是当年中学4级教师魏孝端的办公室兼卧室……文化大革命开始后邵率滨就搬了进来,随后这里也就成了他思考和策划重大行动,对红联站成员发号施令的地方…… 周奇在惊奇之余也想到,不过这个房间今天收拾成这个样子,更像是一个知识分子的书房,而不像是哪个群众组织头头的指挥部……

        周奇坐在椅子上,此刻他不想睡,他想就这么等着到天亮……犹豫了一会儿后,他还是一头扎在了那张床上。不过他大概还在兴奋之中,还是没有睡意。他辗转反侧,翻过来倒过去还是睡不着……他就这么躺着,翻腾着…… 慢慢地他觉着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二条五号,他又走在那条防空洞里……两边的墙一直向黑暗中延伸着,他也就这么一直朝黑暗的尽头走去……他此时觉得这个黑洞好像永远也没有一个尽头……他走着走着,突然觉得一阵兴奋,于是便不顾一切的跑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模模糊糊地听到了外面的鸡叫声和车辆疾驶的声音……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他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就想往外走,可是他又停住了……去哪儿呀?自己干啥去呀?……他此时只知道自己是去哪里,去找谁,可是怎么去找,找到了又该说什么,他心里是一点数都没有……他犹豫着,彷徨着……现在人还少,等一会人都起来了,人一多,更不好意思咧……他硬着头皮走出去。他畏畏缩缩地走上四楼,楼道里空无一人。他挨门看过去……他看到了广播2室的房牌,他猜想这可能是小红的房间哇,因为湘萍广播的时间比她长,那就应该在1室呀……他又往前走。此时他知道自己快到目的地了,心情不由地紧张起来,心跳也加快了,就和一个小学生去见老师时一样……他看到了广播1室的房间!门虚掩着……他知道到了。一阵狂喜。可是他又不敢进去或走过去。他在门边犹豫着……忽然身后传来有人开门的声响,他这才不由自主地疾步跨过去。他没敢去敲门……不过从虚掩着的门缝里,他从左眼的余光里还是看到了一个正坐在窗前的桌子旁梳头的女子……这个时候大概也就是七点多钟吧,尽管外面也已经很亮了,可是楼道里还是黑乎乎的,又是逆光,周奇也没大看清楚那女子是谁。他猜想那可能就是湘萍……因为从她那上身单薄的身形来看,可能就是她……她上身只穿一件短背心,下身穿什么他没看清楚……周奇看到椅子背上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晶亮,一闪一闪的,他没在意,身子就闪了过去……不过就在他跨过门缝的那一瞬间,那个女子也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似的忽然转过头来……是湘萍!没错,正是湘萍!……可是他此时已经迈过去了。周奇就是这么一个人,他对心中没底或是难为情的事他是决不敢再去看第二眼的,他宁肯就这么朝前一直走过去……他此刻就是这么一种心情。他再也没有勇气和自信回过头来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该往哪里走……他就这么走过去了。门里边的湘萍也没有叫他。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竟是他生命历程中最后一次见到自己日夜思念的人了…… 尽管还是没有看清楚……

        ……

        就在看到一个男的从门外闪过去的那一刹那起,解湘萍这才彻底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刚才她是被窗户外马路上的动静惊醒的。就在这种半朦胧半清醒的状态中,她突然意识到今天早上将有重大行动,万一有个稿子拿来要让自己广播……她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她感到有点冷。她很麻利地从褥子下面抽出一条红秋裤来套在腿上,然后再披上那件军上衣。她打开窗户……外面下雨了。她看到马路上有车辆了。每辆车上都满满的站着人,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一杆矛子,身披雨衣头戴柳条帽……还有几辆吉普车穿梭其中。“调兵遣将,镇压小将。”湘萍触景生情似的嘀咕了一句,她轻蔑的笑了一下。就在这时一股奔赴刑场英勇就义般的感觉霎时间像闪电一样迅速地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浑身为之振奋,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她坐下来开始梳头。以前她总是把那两个短刷刷编得光光鲜鲜清清楚楚,然后让它们整整齐齐地蹲在两只肩膀上,给人一种清爽精神的感觉。今天她却只是随意地把头发拢了拢,分成两股后再用皮筋一套……上衣掉在椅子背上了……她转过身来想把衣服再披上,这个时候突然一个模糊的男人身影从门前飘过……就在这眼前的一明一暗之间,昨天晚上做的那两个梦清晰地从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她觉得开头好像是在西海子的垃圾场旁边。她正领着社平拾燎炭,突然从远处开过来一架飞机。看见飞机后社平在一旁兴奋地又是叫又是跳。这架飞机慢慢朝他们开过来,又在空中绕了几圈,然后才开始缓慢地下降……飞机刚刚停稳,一个中年农民模样的光头汉子就从飞机上走下来。社平眼尖,一下就认出来那是他们的舅舅。社平转过身来冲着他大喊:“大姐,大姐,你看,你看,舅舅!舅舅!”湘萍自己也看清楚了,飞机上下来的正是自己的舅舅。他正朝他们姐弟俩走来……湘萍奇怪,咋地今天他这么有精神了,腿也不拐咧,满面春风的……舅舅走到他俩跟前,他俩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人家倒先开口了:“湘萍,今天我接你到北京去。”“干啥去呀?”舅舅笑了笑,神秘地说:“给你找个婆家。”湘萍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正不知所措,舅舅走上前来拉她。“飞机是你爸爸开的。快些,他还在飞机上等得你哩!”舅舅又补充了一句。此时她也没多想,身不由己的就往飞机上走……这时社平在一旁拽住舅舅也嚷嚷着要上飞机也要去北京。舅舅说:“社平,你回去哇。你还小了,还轮不到你咧……你回去哇。”飞机舱门关住了。飞机升空,开走了……任凭社平在下面怎么哭喊……这第一个梦还没有捋完整,第二个梦倒又叠现了出来。其实她对她舅舅刚才说的那些话也是似懂非懂的……后来这一个梦是在二条五号,自家院里。中午。在门洞洞里。自己姐妹三个和聪莉李大大她们正在等着吃饭。天气很热……李大大看见她们几个都在耍杨树叶,就说:“来,你们几个每人准备好一根树叶根,就是把树叶拽了,光剩下杆……噢,对,你们拽好,我跟你们说件事。”她们四个人听了李大大的话后,就都问要干啥呀?李大大只是说,你们先拽好我再跟你们说。她们四个人就在嘻嘻哈哈中照着李大大的话做了……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几根杨树叶根。李大大说:“一根就行啦……你们拽住根往开撕……就是拽住粗的那头往开撕……半萍你拿反了……嗯,就和你大姐那样往开拽!”她们都开始撕杨树叶根。丽萍撕着撕着突然惊叫一声:“你们看,我的劈成四方的咧!”聪莉和半萍也都叫喊着说:“我拽成三角形咧。”李大大依次看了她们撕的杨树叶根,就说:“有的杨树叶根从中间劈开,就是三角的,有的是四四方方的……我告诉你们,谁拽成三角形的,她以后头胎就能生个男孩,拽成四方的就生女孩……”湘萍自己一连撕了好几根,每根都是一劈到底,没有一根成形的……她冷笑了几声。她有点不相信这一套,觉得这是迷信。她看见李大大郑重其事的样子,她就有点好笑,也有点轻蔑。李大大问她撕成了啥样子,她听后一方面有点反感,一方面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都撕烂咧。”说完后她觉得李大大好像怪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女人有回梦的习惯。她们总想从这些梦里寻找出些点点滴滴的慰藉来。可是解湘萍拾掇清了这两个梦之后,倒也没觉得有啥不一样,她只是暗暗地笑了笑。这时楼道里也传过来响声,而且越来越大,好像人们都醒来了。她听到有人在组织自己的人马……对面的广播也响起来了,似乎又增加了一些新的内容,她在认真地听着。不过,她此时心里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弟弟了。这次家里出事以后她的变化很大,尤其是探了一回监回来后,简直就和以前判若两人。那天她和半萍去探监,社平远远地看见她俩就好像走不动了一样,一下子就……幸亏旁边有两个解放军把他拽起来架着他才走过来…… 社平黑咧瘦咧,个子也好像低咧。问他,他光摇头啥也不说。问他想吃点啥,他摇摇头就只是说想回家想踢足球了……旁边的解放军一说话他就哭,可能是吓得哇……等探监结束他往回走的时候,湘萍和半萍才发现社平走路是一拐一拐的……是不是他的腿让给打断咧?解湘萍每次只要一想到这儿,就痛不欲生,就想大哭一场。且不说他俩从小相依为命,互为慰藉,只就这个家以后还要全凭他来支撑这一点来说,解湘萍就五内俱焚,悲痛欲绝……她这回回来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么心高气傲盛气凌人了,也不无故发火了,一天到晚静悄悄的。她把自己的活动范围只限定在广播室里。她的嗓音也好像变了,变得不像从前那么清脆流利了。一篇稿子念下来,且不说连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别扭,涩涩巴巴的,没有底气,就是想改都已经是力不从心了……她一广播完,就能听到别人或高或低的议论:解湘萍这一阵是咋咧,声音忽高忽低的,干巴巴的,不像以前那么好听咧。这还能当匕首和投枪了……湘萍以一个女性的细微心理觉得邵率滨近来好像对她也另有眼色了,见了面爱搭不理的,非常冷淡……昨天那篇稿子,从内容上看就很重要,写得也好,可是让小红去播咧,没让自己播,她此刻就有一种被打入冷宫的感觉……不过每天遇到的这些都还是表面上的一些事情,其实,解湘萍这次变化最大的还是她的一些内心感觉和那些下意识的动作了。此时的她已经完完全全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一个女人,并没有任何别的本事。她也想回家去帮助一下母亲,以尽一个女儿的本份。她现在是想实实在在地去做一个女人了。她猜想着刚才梦里舅舅给她找婆家的种种情况……自己现在像个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像个普罗列塔利亚咧…… 俺妈她们就不像个无产者?!她觉得有点可笑。此时她有点懊悔自己当初为啥要束胸,把个乳房弄得小小的,就只剩下两个扁奶头咧。她下意识地摸摸了奶头,不由得又是一阵心酸……昨天刚停了月经,褥子里的棉花也都快抽完咧。和别的女人们一样,解湘萍每次来月经都是拿棉裤棉袄或被子褥子里的棉花垫裤衩。她们很少用纸。买纸必定还要花那点可怜的零花钱呀!棉花就不一样了,家里一下就买够咧,垫上又软和又吸水,一回用两疙瘩就够咧……褥子里不够了,到了冬天再续新的棉花。这几天她早就觉得自己身子慵慵懒懒的,也不像从前那样直挺挺地站着硬绷绷地坐着了。身体松松垮垮的,总想歪着倒着爬着。以前她非常讨厌有的女人举手投足间的那种做作出来的娇柔妩媚相,自己也从来不那样做。一举一动之间尽量和个男的一样,绝不瞻前顾后,小鸟依人,一付讨吃相,而是直言硬干雷厉风行。她给自己房间里贴得画都是男英雄,像郭建光、洪常青、杨子荣他们……她也很崇拜他们,也在自觉不自觉地模仿他们。可是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此时也往往在不经意间带出点小动作来,她不知道是在做给谁看,而且还暗自欣赏得意……就是对昨天晚上的这两个梦,她也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潜意识里,朦朦胧胧的,总觉得好像有个什么重要的时刻正向自己逼近。那是个什么日子,是个什么大限呢……她以前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这么空虚,这么想有个依赖……此刻她有点百无聊赖。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刚才那个飘过去的男人是谁了?

        她毫无目标信马游缰地猜想着……是周奇哇?他咋不进来了?不好意思是哇,像个大姑娘一样!路过都路过咧么……他这人可有意思了,老是这么婆婆妈妈的,干甚事也不利飒,歪谁还敢跟他……唉!他咋到学校里来咧,是不是也要参加今天的行动了?看来今天是能动员回来的都动员回来咧……说到这儿,我们不得不说周奇和解湘萍两个人的心是从来都没有碰撞到一块儿过,老是南辕北辙,各想各的。一个想的是对方有才有貌,才子佳人,和自己正好一对儿,因此朝思暮想,急欲想见。至于今后是个什么样子,能发展到什么程度,他也说不成个子丑寅卯……而另一个呢,压根儿就很简单,就觉得对方软弱窝囊,不像个男子汉,难以交往,此外再没有别的想法……解湘萍想到这儿下意识地看了看衣服上的那枚毛主席纪念章。一看到这枚纪念章,湘萍心里就暖暖的。她知道周奇有情有义,是个懂得关心人帮助人的人,要不是人家……其实她也不是不知道周奇对自己的心意!周奇老实,是个好人,可是你看他那样子……湘萍一想到院里人对周奇的看法就有点不寒而栗。这样的人咋能跟他了!幸亏……幸亏他飘过去咧,要不了,要不了他进来了咋呀……这个时候十中大楼里的广播响了。湘萍一看表刚好八点钟。

        她一想到这是今天行动前播的一篇重要文章,就等于是发表一篇战斗宣言书和动员令,她就想听得明白些。本来马路两边的喇叭对峙着,声音就很难听清楚,此时楼里又响起了歌声和口号声,嘈嘈杂杂的……她打开了窗户。是小红在广播!她心里酸酸的,有点失落感,但她还是不由得耸起身爬在桌子上把头伸向了窗外……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的德国法西斯头子戈培尔曾经有过一句名言:‘谎言重复上千次,就会变成真理。'山西省革委核心小组内的一些人也秉承了这一衣钵,编造谎言,混淆视听,颠倒黑白,给无产阶级革命派和广大人民群众扣上‘用经济主义打击人民和搞派性'的黑帽子。其实这一年多来,正是他们挥舞'经济主义'的大棒对人民实行法西斯专政。先是停发一些革命群众组织内某些负责人的工资,扣压外地声援我们的急需物资,打砸广播器材,进而又对革命群众组织所在地停水断电,现在又发展到要实行包抄围攻,赶尽杀绝……”

        ……湘萍听着听着,她觉得身后有响声,是轻轻推门的声音……门本来就没有关么……来人的脚步很轻。此人进来后把门给轻轻地关上了,就像是怕人听见了一样,蹑手蹑脚的。尽管是这样,湘萍还是听出来了。她知道这是谁的脚步声。当然一半是凭听觉,一半还是凭感觉……这是她盼望的脚步声。她的心忽然咚咚咚地跳了起来。她本来想转过身迎住来人……可是此时她的身体就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那里一样,想动也动不了。她仍旧那样爬在桌子上没有动。她知道这一刻来了。这是她这么多天以来一直盼望的时刻…… 此时她急切地想投入来人的怀抱,可是她还是没有动,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她等着。直到她感觉到有一种粗重的喘息声,有一只粗大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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