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牛形山斫柴,意外发现一蔸尾参,夹杂在密密匝匝深可过腰的铁芒萁丛中。这蔸尾参缺少光照,却并不嫩弱娇气,长得还比较粗壮,参叶颜色也很是深沉,俨然中年人的老成持重。
  在山上发现尾参——这种超出本分的不守常规让我兴奋莫名。
  去年有一次,我去桃冲杀虫,看到山边柴草里有一蔸野生芍药,硕大无朋而白里透粉的花冠随风轻扬,一如勾引,妖艳得近乎色情。我当时背着喷雾器,没有锄头可挖,后来就把它忘了。
  又想起一件可羞的事。冬天,亲戚带来一袋干荔枝,皱巴巴的,剥开来,里面的果肉也紧缩着,但却有一种醇厚的甜。我想起紫树塆山上有一棵树,叶子落光了,枝桠上挂着很多干瘪果子,被风吹荡着——莫非也是荔枝?当晚我便偷偷去紫树塆,摘下那果子一看,才发现全不相干,哪是什么荔枝,只好无言苦笑。
  尾参又叫玉竹,多年生草本植物,是一种中药,在我们石峰种植非常普遍。然而再普遍也只是在畲里普遍、只是人工种植的普遍,野生尾参毕竟是稀有物,难得一见。譬如牛是普遍而常见的家畜,但我们终究无缘在石峰这块土地上见到野生的牛。
  柴刀小心地绕开了,留下孤零零的野参,仙草似的在山坡上茕茕独立。五尺开外还有一株杏树,擀面杖大小,也被我刀下留情了。到时带锄头来挖吧,看看这没人施肥料理、兀自野蛮生长的野生尾参,到底有着怎样发达的根系。
  我不动声色,扛着锄头去牛形山。怪哉!来到山坡上,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找,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蔸尾参了,令我直叹擦身而过、缘仅一面。斫了柴的山上,到处都是光秃秃的,只有三三两两的马尾松默然肃立。那株擀面杖粗的杏树倒是在,可是在它周围——别说五尺,就是一丈之内——连个尾参的影子都没有。更要紧的是,我细细查看了一遍,斫过柴的地面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土的痕迹!
  一夜之间,似乎什么也不曾发生,却明明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嗒然不已,在杏树边架着锄头坐下来,吸了一锅烟。过去只听说人参会在地下自行移动以躲避人类采挖,难道尾参也会这样?早知如此,昨天就该用柴刀把它挖出来——这么神的尾参,吃了没准真能长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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