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监狱见到李晴时已是她服刑的第三个年头。蓝灰条纹布的囚衣包裹着面前这个不惑之年的女人,她周身散发着与女囚极不相称的气息,隐隐地有种神秘。

  她确实很美,是那种浓妆淡抹总相宜的美。无怪乎当年的办案人员都称她“美女被告”。我脱口而出:“你真漂亮!”她优雅地点了点头,淡淡的一笑:“谢谢!”脸颊显出俩浅浅的酒窝。

  李晴曾就职市级机关,率直精干,能说会写,为人诚恳,极富亲和力和领导才能,28岁就担任处级领导,30刚出头就出任国有大公司经理,曾任省青联委员,市政协委员。正当官场得意时,骨子里不安份的她,出人意料地放弃令人羡慕的职位,辞职下海,到深圳打拼。引进高科技,开办民营企业,一举成功,两年赚回100万。紧接着以38岁很不优势的年龄报考上市公司,凭着机智优雅而在众多学历比她高、年龄比她轻的俊男靓女中脱颖而出,进入公司管理层,当上高级白领。她亮丽出众,风光无限;她手握潘多拉魔棒,干啥成啥,想啥有啥。

  人要是倒起霉来,连连不塌三。李晴也有喝凉水都塞牙的时候。2001年,因夫妻感情淡漠,她从筑了10年的“围城”上下了岗,孩子归丈夫,孤家寡人,只身在外。不久又因原来不懂法律在国有公司时挪用公款上了山,财产被没收,从事业的颠峰直跌入牢狱。

  落差太大了,搁在哪个女人身上还不得剥茧抽丝退层皮呐,而在她身上除了那身囚衣,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是个垂头丧气的倒霉鬼,枯木死灰的阶下囚。她落落大方地与我面对面坐下,面色红润光亮,眼神坦然自如,精神饱满松弛。我很想知道这个被囚禁的女人究竟靠什么活得这么鲜活,于是我直逼话题:

  “以你现在的处境与原来相比可谓天上地下,而你的状态却那么好?”

  “是的,我一无所有。风光时我没有趾高气扬,现在我也没有感到特别失落。我把坐牢当成一种经历,是考验我坚忍的潜力。我的刑期是7年,第一天进来我对管教说,我要努力减刑,先给自己减掉2年,我的刑期是5年,不是7年。我没有流过一滴泪,同监房的牢友不是哭哭啼啼,就是垂头丧气。我说,有吃有穿有住,有啥好哭的,既来之则安之。 我跟她们谈心说事,感化了许多人,监房里开始有了生机。不仅我坚强,我带动大家坚强!”她一脸自信。

  “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习惯吗?”

  “就是个小社会。我在车间担任组长,有矛盾,甚至很激烈,我都能处理好,忙忙碌碌,很充实。”

  “呦,你还搽了点口红,更精神啦!”她笑了,她笑起来更妩媚动人。

  “我很欣赏你的状态,大墙外的不少女人还没能活出这么好的状态。”

  “我也有痛苦难受的时候,但我从不把自己的不悦影响别人。我妈来看我就哭,心疼我。我给妈抹去眼泪说,妈!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嘛,还长胖了呢!”

  “能谈谈你的情感吗?”她爽快地点点头。

  “离婚是因为彼此感情淡漠,没有了激情,何必不死不活地绑在一起。背着孩子,找个地方喝咖啡,谈谈,我们观点一致,就平静地离了。女人爱面子,何必吵得家喻户晓。我从不与任何人为敌,不怨天尤人。前夫带着孩子和他家人来看我,相互都有份割舍不了的牵挂。离婚后有了男友,女人不能没感情,他经常来看我。”

  “想过今后吗?”

  “我出去后想开个聊巴,就叫‘老友聊巴’,老友谐音“牢友”,与监友们保持联系走动。坐过牢的女人都难,有个倾诉释放的地方,相互有个体贴帮助,也作为与社会沟通的场所,带着休闲的心情去做,不急于赚钱。相信出去后会有我施展的空间的。”

  “那我就作‘老友聊巴’的第一个客人。”

  “一言为定!”我与她不约而同伸出小手指拉了个勾。

  ……

  会见时间到了,我们意犹未尽。目送她回监房,她笑着朝我挥挥手。瞬间,想起一位哲人的话:“有的人把天堂的日子过得如地狱,有的人把地狱的日子过得似天堂。”

  不幸未必无益。

  我欣赏她的状态,强者的状态,智者的状态。女人,有了这样的状态,什么样的坎都迈得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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