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宋黎明主动找到了熊怀水：“熊局长，有件事我想了很久，可是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熊怀水哈哈一笑：“小宋，我看你见外了吧，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只是，这件事，我也不知道说出来合适不合适。”宋黎明故意吊熊怀水的胃口。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小宋，现在就咱们俩个人，我看你还是有啥说啥，我最不喜欢别人在我面前藏着掖着。”熊怀水官气很旺。
“熊局长，这事我可是冒着风险告诉你的。”宋黎明看上去有些苦衷。
“怕什么，有我给你做主，这清河的天还能塌下来。”熊怀水像是对宋黎明鼓劲。
宋黎明狠了狠心，终于说了出来：“熊局长，你还记得郝主任曾经给你送过一幅画吧？”
“嗯，好像有这么回事。”熊怀水想，既然宋黎明提出来了，这件事肯定是纸里包不住火的，不如看看宋黎明到底要说什么。
宋黎明继续说：“以前，我还以为郝大为送给你的是真迹，估计也值个十多万吧。可是前几天郝大为酒后告诉我，那张画是赝品，值不了几个小钱，是他花几百块钱从地摊上淘来的。”
“这话是郝大为说的。”熊怀水有些似信非信。
宋黎明点了点头：“假的也就罢了，更让气愤的是，郝大为说你不学无术，五谷不分，啥都不懂，还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糊弄，就是给你幅郑板桥的真迹你也分辨不出真伪，还不如弄张假画让你装装门面，好东西反而都让你糟蹋了。”宋黎明一边说着话，一边显示出很气愤的样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交往这么多年了，我才知道郝大为是这种给领导下套的势利小人，不要说我们的关系如何如何，我真替他害躁。”说到这里，宋黎明似乎情不自禁，义愤填膺。
熊怀水只是摇了摇头，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来拍了拍宋黎明的肩膀：“小宋啊，这件事你讲给我听就到此为至了，以后有什么事就直接跟我说，我们现在都是自家人，原处长那儿我也要对他有个交待，你放心好了，我是不会亏待你的。”熊怀水又给宋黎明吃了一颗定心丸。
宋黎明觉得今天与熊怀水谈话的效果不错，本想趁热打铁，却又怕打草惊蛇，于是找了个借口溜了出来，宋黎明需要做进一步的观察，观察熊怀水对自己的信任程度，以便确定下一步的行动。
眼看下班的时间到了，宋黎明一边整理自己的办公室，一边摇头晃脑得意地哼起了小曲。
宋黎明以前从来没有哼过小曲，也不会哼什么小曲，现在的小曲居然哼的有板有眼的，隔壁的女同志听了实在忍不住，有意推开门探进头来看看，看看宋黎明到底是着魔了还是有些癔症。
宋黎明微闭着眼睛，装做没看见，小曲儿依旧哼的行云流水。
吃过晚饭，宋黎明和齐妍刚放下碗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郝大为和夫人成晓旭便来登门拜访。
“小宋，一直就想来看看你，只是最近实在太忙。单位上的事你也知道，正事没有，闲事不少，整天就是瞎忙，这么长时间没来看你，你不见怪吧。”郝大为屁股刚挨上沙发，就推心置腹地对宋黎明说。
“郝主任，你这么忙还来看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齐妍，还不赶快给郝主任倒茶。”宋黎明装出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非常殷勤地招待郝主任。
“免了吧，小宋，跟我还这么客气。”郝大为望着宋黎明，关切地问：“怎么样，最近身体上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吧，如果觉得那里不舒服，你得赶快找医生看看。”宋黎明是从三层楼上掉下来的，郝大为还是担心他会留下后遗症，这种事情，毕竟不会闹着玩的。
“有齐妍照顾我，你就放心吧。郝主任，最近熊局长也挺关心我的，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其中有些事情都是我的问题，我这个人你知道，有时候遇到事情爱冲动，又喜欢钻牛角尖，结果搞得大伙都下不了台，以后你还得多关照我。”宋黎明的嘴上功夫突飞猛进，讲得郝大为都不得频频点头，宋黎明什么时候学会承认错误了，这可是他的一大进步。
“小宋，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你能这样认识就好，其实大家都非常理解你的，同事们都说你是好人。现在这个社会，能做个大家公认的好人也不容易啊。”郝大为感叹道。
齐妍看到两个大老爷们相谈正欢，拉了拉成晓旭的手：“嫂子，咱们别听他们吹牛，走，到里间去，我有话对你说。”说着话，俩人一前一后进了里间的卧室。
“郝主任，说句心里话，以前我总是想做个好人，现在也是，不过总是觉得好人难当，好人的路越走越窄。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经历了不少，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个什么人，我看啊，最后还得群众盖棺定论。”宋黎明说的很在理，郝大为也深感赞同：“说的也是，有句话说得好，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人这一辈子，说是为自己活，其实也是为别人活，都不容易啊。”俩人越聊越热乎，转眼间就聊了一个多小时。
“郝主任，昨天我还跟熊局长提起你了呢，我说好多事情都多亏了你周旋，不然的话，我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宋黎明有意在郝大为跟前买好。
“你看你，同事间就要相互帮衬，就算我不帮你，其他的同事也会帮你，大家同事一场都是缘分，相互扶持，相互鼓励，这脚底下的路才会越走越宽。小宋，你说是不是。”郝大为始终把宋黎明做朋友看待。
“可不是么。熊局长一直夸你，说你是咱们林业局的不倒翁，长青树，他说你在咱们局工作这么长的时间了，上上下下口碑那么好，没有人不羡慕你。同志们都说，郝主任虽然不在局长的位置上，可是比局长的水平还高。”宋黎明不失时机的又使劲地拍了一下郝大为的马屁。
“话不能这么说，小宋。我就是工作时间长了一些，工作经验多了一些，人际关系广了一些，其实说到底也就是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把式，你这话也言重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去做什么局长，如果什么人都可以做局长，那咱们林业局还不早就乱了套了。”郝大为不露声色，仍然表现得非常谦虚。
宋黎明仔细地看了郝大为一眼，偷偷地哼了一声，我以为人是正人君子呢，有时候你也在装呢。
这时候，郝大为内心里面的一些信息被宋黎明破译了。宋黎明清楚地知道，郝大为其实是非常瞧不起熊怀水的，甚至在心里骂他是草包，窝囊废，狗屁不通的东西，郝大为知道熊怀水是靠关系爬上来的，工作能力有限，玩人却很有一套，因此郝大为虽然从内心里瞧不起他，却依然对他存在一丝畏惧，表面上对熊怀水也是毕恭毕敬的，长期以来保持若即若离的状态。郝大为在心里面说，我早在十年前就该做局长了，要不是你狗日的熊怀水从中作梗，现在你该喊我大爷才对。
没过多久郝大为就知道了，小人眼里是没有正人君子的，小人的眼里都是小人。
“郝主任说的是，难怪熊局长那么信任你，什么重要的事情都交给你做。”宋黎明借机又恭维了郝大为一句。
“算了吧，小宋，我这人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能安安稳稳的再干几年就心满意足了。”郝大为说的还是心里话。
宋黎明瞄了郝大为一眼。心想，你怎么这么贪，办公室主任的位子都坐了十来年了，也不觉得累，还想安安稳稳再干几年。你想过没有，你舒服了，我小宋的黄瓜菜可凉到家了。老人家行行好吧，别说我对不起你，我不把你送给熊局长做见面礼，熊局长怎么会信任我，重用我。对了，人心隔肚皮，你不要有什么委屈，该省心就省省心，做官有什么好，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回家抱孙子呢。宋黎明越看越觉得郝大为不顺眼。
还好，郝大为很知趣地告辞了。宋黎明把客人送出门，漫不经心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以前宋黎明是不去局长办公室的，最近上了瘾，三、两天不去就心里发痒，总觉得缺点什么。
宋黎明在办公室坐不住了，索性在楼里面转来转去，最后直接转进了熊怀水的办公室。
熊怀水正在与客人谈话，或许客人不太重要，熊怀水摆手示意宋黎明坐下，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宋黎明心里多少有些激动，觉得熊怀水真的把他当做自己人看了，熊怀人同客人谈话，如果不是自己人，他通常会以各种理由把你请出去的，或许干脆不理你，你总不会自讨没趣吧，等着熊大局长给你一个白眼。
或许觉得宋黎明有话要说，熊怀水草草结束了与客人的谈话，礼节性的将客人送出了门。
“小宋啊，找我有事。”熊怀水还是象前几天那样，笑眯眯地问。
宋黎明本想添油加醋地把郝大为心里面的想法全部倒给熊怀水，可是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他突然间有了灵感，如此这般在领导面前诋毁一个他长期以来比较信任的干部，是不是有瓜田李下之嫌。领导也许会因此认为你在泄私愤，搞报复，有意和自己的对手过不去，这样反而对郝大为更加有利。想到这里，宋黎明急忙转移了话题：“熊局长，我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看看郝大为给你送的那幅画你找人鉴定了没有。”
熊局长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并不欣赏阳逢阴违的小人，他要的是那种死心踏地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人。宋黎明透露消息的第二天，他借口去外地出差，专门到省城对那幅做了鉴定，鉴定结果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那幅画的确是一幅赝品，并没有多少价值，而当时郝大为送他那幅画的时候，一直信誓丹丹就那幅画是真迹，只不过是郑板桥早期的作品，市场价值略微逊色一些，他怎么就敢以假乱真呢？
熊怀水是大江大河里闯荡过来的人，说话办事讲究分寸：“呃，那幅画啊，我还没有来得及找人看呢？再说了，这画假与不假，他郝大为怎么能够看得出来，要我看啊，如果这画的确是假的，没准郝大为也是受了别人蒙弊，大为同志做了这么多年办公室主任，我还是信得过的。”
真是一只老狐狸，宋黎明在心里骂道。他清楚地知道，要让熊怀水信任自己并不容易，何况自己和熊怀水还有那么一出，宋黎明在熊怀水眼里的角色其实是非常尴尬的，稍不留神就可能前功尽弃。“还是熊局长虚怀若谷，宽宏大量，你的境界可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达到的。你看，熊局长，我只想着那幅画的真假了，怎么把这一层给忘了，多亏了熊局长提醒，不然的话，说不定会冤枉多少好同志呢。”宋黎明半是认真半是打探地做着自我批评。
“小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有什么错啊？对组织和领导忠诚是一个人的本份，我最欣赏的就是象你这样敢说真话，敢说老实话，勇于对领导负责的人。”熊怀水并不想把宋黎明从自己身边推开，其中主要有两层意思，一是宋黎明突然之间有了明显的变化，这种变化还不像是装出来的；二是他要做给清河林业局的干部职工看，让他们知道他熊怀水宰相肚里能撑船，宽容大度，不管以前怎么样，只要回心转意死心踏地的跟着他，他都不会亏待他。熊怀水不傻，他要的就是这种一箭双雕的特殊效果。
“熊局长，我明白了，昨天原处长还打电话关照我，要我一定好好支持和配合你的工作，还说跟着你干肯定没有错。参加工作以来，单位的领导换了几茬了，以前我是雾里看花，现在才真正明白跟着什么样的领导才有前途。熊局长，不管你怎么想，反正现在我是跟定你了，哪怕前面是这个阵哪个阵的，我都要跟着你拚命地闯过去。”宋黎明有意再次把原处长抬出来，他知道这是熊怀水的一根软筋，因为熊怀水的心里活动告诉他，原处长还有升迁的机会，或许将在不久的将来荣调到林业厅工作，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熊怀水就是看宋黎明再不顺眼，也不会在自己的脚底下埋颗地雷。
“好呀，小宋，以后跟原处长你还要多联系，我们还有好多工作需要他的帮助与合作，如果你能够充分发挥作用，那可是你的大功一件。”熊怀水想，宋黎明你不会拿原处长压我吧，咱们现在需要的是合作，而不是利用，你要是敢以此不利用我，那你可就打错算盘了。
宋黎明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在心里说，别看我对你点头哈腰的，熊怀水，信不信由你，咱们之间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