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派出所里出来,高刑殿已经是精疲力尽,他拖着沉沉的身子,开车回到家里。

  这时候天还早,妻子还没有回来,小桃也不在,应该是出去买菜了。至于利伟,更不可能回来了,这几天一直跟吴诗颖粘在一块,整日整夜的泡在外面宾馆里。

  或许不久以后结了婚,也就不会再回这个家了,这样也好,他并不留恋这个小儿子呢,尽管利伟确实很出色,但他不明白是因为这个小儿子不像自己,还是因为太像自己,总之他就是对利伟亲热不起来。

  倒是很想念自己的大儿子,想到利宏,他来了精神,利宏毕业也有几个月了,当初说是在外面闯荡一段时间,到一些较远的地方游历一番,放松放松,玩的同时也顺便长长见识。算来在外面也疯了足足有两个月,这些年在外留学,难道还没疯够吗?是时候该让他回来了,要不然,万一哪天我出点什么事,这份家业交给谁,他可不想让利伟来继承自己的家产,打心底里不愿意,他决定了,让利宏尽快回国。想到这,他为自己做出这样一个英明的决定而心情愉快起来。

  他打算去洗洗脸,清醒一下自己疲惫的大脑。只有一个人在家,他哼着小曲,掩饰不住这难得的好心情,拧开了洗刷间里的水龙头,清凉的水缓缓地流了出来,他洗了洗脸,顿时大脑清醒不少,接着他又挤出一点洁面乳来,在手心里打均匀了,把脸仔仔细细清洗一遍,又用清水冲干净了,抬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他觉得有些模糊,不禁往前凑了凑,忽然镜子里自己的身后多出一个人来,披散着头发,露出半张惨白的脸,高刑殿惊得从洗刷台上随便抓了把东西转手扔向了身后,紧接着转过身来,却什么也没有,他惊魂未定,看看地上摔碎了的香水瓶,一阵香气扑鼻而来,这香味让人心魂不定,他努力地强自稳住心神,转过身来,关上水龙头,要去拿毛巾,低头的瞬间,又一次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刚才抓起香水瓶的地方竟多出一个苹果,鲜红色的苹果。

  若是旁人见了一定禁不住诱惑早咽了口水,可是高刑殿却浑身发抖,他不确定刚才背后的身影是人是鬼,可是他知道这个苹果是刚刚出现的。或许就在自己转身的空当,那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把这个苹果放在他面前,他忘记要去拿毛巾擦脸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苹果,这时,他听见外面客厅门被打开的声音,趁着这个机会他赶忙从洗手间里逃了出来,见是小桃提着刚买的菜回来了,她见了高刑殿理所当然有些许的意外,道:“先生,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今天有些累了。”高刑殿含糊应到。

  “我去给您沏茶。”

  “不用了,先去忙你的吧。”

  小桃听了话就往厨房走去,望着她的背影,高刑殿又补上一句:“小桃,待会你把洗手间清理一下。”他是不敢再进去了,至少在那东西被清理出去之前,他已没有这个胆量。

  “哦,知道了,我马上去。”

  高刑殿长舒一口气,一下子坐倒在沙发上,他现在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所处的境地。一定是她,是她回来找自己复仇了,她心里一定恨透了自己,恨我当初没有救她,又恨我在她死后不仅没有去看她,还撒谎骗了她,她恨我没有遵守当年的承诺,违背了誓言,我不仅喜欢上了别的女人,还跟这个女人结了婚,有了孩子。是啊,她一定是因为恨我,所以才找了来,她要报复我,我该怎么办,束手就擒?不甘心。反抗?拿什么去反抗?现实明摆着,她让我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死去,却独独把我留着,她是要让我天天提心吊胆,在惊慌失措中度日如年地煎熬,她故意留着我,就是让我独自承受心理上的折磨。当然,这比直接杀了我要更狠些,也更能让她感到快意,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解她心头之恨吧。天哪,她怎么变得这样邪恶,完全不是当初我所认识的那个她了。真是可笑,我高刑殿又何曾还是当初的那个高刑殿呢!

  高刑殿的脑子被满满的恐惧和压抑所占据,不知不觉中,他沉沉的睡着了,做了个奇怪的梦,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或者是灵魂出窍。他就像是被风吹着,摇摇晃晃,沿着一条长长的公路走着,这条路好像没有尽头,不知过了多久,走了多远,路忽的就没了,眼前忽而现出一片湖水来。

  这里湖边绿树成荫,他记得刚刚路边上还满是积雪的样子,而这里却景色如春,不远处的石凳上坐着一个女人,长发被风吹乱了,遮住半张脸,那露出来的半张脸煞白煞白的,很是阴森恐怖。那女人对着高刑殿抬起头,大概藏在头发里的眼睛已经看见了他,她的嘴角微微撇了撇,好像是在笑,高刑殿也只得回应了一个微笑,就见那女人站起来,转转身子,从后面又出来一个人,也是个女的。她们俩好像是长在一起的,刚才明明只看到一个人,这会儿怎么突然又多出了一个来。那后出现的女人同样披散着头发,脸色蜡白,她冲高刑殿一呲牙,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高刑殿吓得激灵打个冷战,猛然间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面前站着小桃,正端着茶。见高刑殿醒过来,关切地问:“先生,您怎么了,看您出了一头冷汗,一定是做噩梦了吧?”

  “啊,没事,一个梦而已。”高刑殿说着用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珠,接过小桃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说:“怎么换成铁观音了,家里没有备过这种茶叶。”

  “这是我从老家带过来的,您尝尝。”

  “还不错,淡香清醇,好茶!”小桃没有等高刑殿的夸奖之词,已经告退一旁,下去忙了。

  高刑殿禁不住这一阵子折腾,在家里接连休息了几天。这天中午,魏茹芸早早的回来,高刑殿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魏茹芸进门就问高刑殿:“什么事,非得让我回来不可?在电话里讲不行?”

  “是大事,电话里边哪能讲得清楚。”

  “什么大事,还非得让我撇开公司的事专门赶回来?说吧。”魏茹芸说着把包放到一边,在高刑殿一旁坐下,等他说出所谓的大事来。

  “是这样,我想让利宏回来,也就这几天大概就到了。”

  “回来?好事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他。”

  “你先别急,我还有话说呢。”

  “不急,你说吧。”魏茹芸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就听高刑殿说到:“等他回来,让他接手公司的业务。”

  “什么意思,你不会想让利宏做总经理吧?”

  “我就是这么想的,有什么不妥吗?”

  “不行,我知道你喜欢利宏这孩子,他又是留学的博士。可你不要忘了,利伟的能力和他在公司的威信摆在那里呢!你把他换下去,就算利伟不说什么,那些员工怎么想,他们能心悦诚服的接受吗?你又让利伟怎么想?”

  “能力可以培养嘛!利伟也不是一经手时就做得很好,他不也是历练了这几年才攒了点经验,有了点成绩?何况利宏在外留学这么多年,他的思想、接触的信息,比我们这些人要先进多了,再者说,我又不是把利伟开出公司去,他毕竟也是我的儿子,我可以让他接手下面的任何一个子公司,他照样可以做得很好。难不成将来等我们都走了,让利伟做董事长,让他哥哥给他当副手?”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你还是那套老思想。”

  “胡说八道,哪有废长立幼的道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我已经让人给利宏定了飞机票,大概这两天就能到了。”

  “你让谁接你的班,我管不了,可是你让我怎么跟利伟说,他打算过几天就结婚了,我给他买了套房子,想作为礼物送给他,本打算今天下午让他带着小吴来家里吃顿便饭,顺便就把钥匙给他了。可如今你又弄出这件事来,我这哪里还是什么生日礼物?不是明摆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借机要把他扫地出门吗?我是用一套房子买他总经理的位子?”

  “这你不用多问,孩子长大了,本该另立门户,总不能一辈子就守在我们这里当个啃老族吧,好了,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就好了,其他的我来处理。”

  “照你这么说,我还得给利宏买套房子?”

  魏茹芸不是个炫富的人,但是她的资本足以使她不需为了买一套房子送人而考虑房地产持续升温的影响,这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魏茹芸当然有能力接着给利宏买一套房子,但是她或多或少还保留了一点简朴的风格,另外,诚如我们所共知,越是有钱的人,花钱时就越是会小心翼翼。

  “这倒不用,先让他跟我们住一块,又没到谈婚论嫁的份上,等他有了未婚妻要结婚时再买也不迟。”高刑殿回答道。

  魏茹芸不曾想他竟这样不可理喻,真是拿他没办法,赌气上楼去了,剩下高刑殿一个人坐在那里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小桃从他身边经过,看样子是去买菜了,高刑殿叫住她说:“小桃啊,下午多准备些菜,特别是挑一些利伟和小吴爱吃的,他们俩的口味你都知道吧?”

  “我知道少爷爱吃什么,至于吴小姐,上次来做客的时候她说过自己跟少爷的口味差不多。”

  “好了,既然知道,你就去准备吧。”小桃听了,并未立即就走,她一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被高刑殿看到了。

  “你,还有什么事?”高刑殿问到。

  “先生,我是个佣人,本不该多嘴,可是有几句话憋在心里又不能不说。”

  “那就说出来吧,不必太拘束。”

  “您看起来好像不大喜欢二少爷。”小桃一边说着,一边拿眼看着高刑殿脸上的表情。

  “你从哪看出来的?怎么就说我不喜欢利伟?”

  “您不需要否认,任是谁也都看出来了,但是您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这个,你不需要知道,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就是了。”高刑殿的语气里明显的已经有了些许的不快。

  “好像您也不是很喜欢他的母亲。”

  简直是笑话,高刑殿心想,他和魏茹芸结婚多年,一直相敬如宾,怎么会对她有成见。

  “你问的太多了。”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小桃依然紧追不舍。

  “我说过了,别问那么多,你只不过是一个保姆,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高刑殿对一个保姆这样,已经显示出足够的耐心了,和以前相比。但他毕竟是发了火。

  小桃却没有惊慌,眼神里只有失落,带着这份失落,她慢慢转过身出去了,好像这里刚刚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楼上的魏茹芸好像已经消了气,听到下面的声音赶忙下了楼。小桃已经出去了,只剩下高刑殿一个人闷闷地坐着。魏茹芸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高刑殿仍有些生气地说:“这个小桃,太多管闲事了,一个保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不明白?这么没规矩。”

  魏茹芸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但她已经猜道,一定是小桃问了一些不该问的话,所以才会惹怒了高刑殿。她极力想为小桃开脱,便说:“你就不能多担待点,毕竟是个孩子,你不知道这孩子多好,又聪明又勤快,厨艺好,手工也好,那天我看见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绣了块手帕,真漂亮,现在找个称心如意的好保姆多不容易。再说了,她才多大,十九岁的孩子,一个人出来打工挣钱也怪可怜的,你也好意思跟一个孩子生气。”

  高刑殿被她一阵抢白,心里的气反倒消了大半,说到“漂泊在外”这个词,他又想起了自己的大儿子利宏,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到国外去留学,一个人在外面一定也不容易。他又想到孙元武的女儿,他那个远在美国的大侄女。现在不知道生活的怎么样。他父亲的死还没敢让她知道。因为她正在学业的紧要关头,若有分心,定会对前途不利,这是孙元武生前所不想看到的。因此,高刑殿替他守住了秘密,可是,高刑殿想起这几天一直被这些怪事缠着,还没有去孙元武的墓前祭拜一下,他这个老朋友似乎有点太不够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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