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狗剩娶了“扁担腰”,“扁担腰”生了别人家的儿子。
  瘦三还是光棍儿,他的弟弟白文昌遇到了城里姑娘肖老师,“‘布拉吉’的连衣裙和大翻领、双排扣的‘列宁装’一身遮挡不住的香艳四溢” 瘦三娘却坚信,陈宝妮忽颤颤的一对大奶和浑圆的大屁股,才是多子多福的标准征候:
  相近的一块地是满仓的,四五分的样子。这天,瘦三娘早早地就爬起来,胡乱吃了些早饭,赶到地里的时候,陈宝妮已送了一趟茅粪正往回走,一对大奶忽颤颤地一甩一甩,手里还拉着一大捆翠叶上闪着亮光的嫩圪针,像是喂羊的草。由于走得太快,红胶泥烧制的茅罐在铁梁子上欢快地来回跳跃着,发出“哧咕——哧咕”的闷响。她浑圆的大屁股结实有力且似乎永无乏困,像一面能挡风遮雨的墙。大头比文昌仅大两岁,就成了四个孩子的爹,陈宝妮就像就着萝卜咸菜源源不断吞咽下去的小米稀饭,实实在在地滋养着林家的一切,林家也因此生动而鲜活。
  后来,瘦三娘就不愿意多看宝妮一眼,尤其是她胸前的那两个象征了多子多孙的大奶,永远像两只装满水的猪尿脬,汩汩不尽的奶水简直能养活一个大人,所以宝妮的四个孩子才都壮。瘦三娘坚信,生养子女就像烧窑,一样的坯子,好窑才能烧出坚硬如铁的砖,母大儿才肥。

  旧社会王家的账房、中农周大中,在和王家退了亲之后,终于发现他的妻子原来也很可爱:
  这天吃过晚饭后,周大中早早地喂了牲口,将自己的被子抱到了老等屋里,叠了两个齐整整紧挨着的被窝。韩老等和平时一样,收拾好后就找个对心思的邻居坐闲夜,周大中早早地闩了大门后,坐在门槛上预备着,老等解下来围在腰间的围裙刚要出门,大中就喊:“老等!——老等!来!”韩老等听见后猛地一怔,大步流星地过来摸摸大中的额头——她以为男人发烧了在说胡话。
  二十余年的日子里,她听到的招呼永远是:“哎——俺说……”那还要等大中高兴的时候,多数时候他都是鼻子里哼一声,接下来含混不清的一大堆就靠你猜,猜对了没有什么,猜错了他就急。
  老等摸一摸大中也不烧,低下头来看一看,大中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惊慌失措地问:“咋啦?当家的?你可别吓唬俺,当家的,当家的,说话儿啊……”她说着说着就想撇嘴哭,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
  周大中仍是不吭,一只手攥住老等的胳膊拉进门去,反过身来就上了屋门闩,然后抱起女人上了炕,说了好多对不住的话,虔诚而热烈的神情,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小青年恋了一个心仪已久的美少女。
  当周大中第一次脱得精光,摸摸索索地钻进老等被窝的时候,那个“狼耙子”手女人竟天塌地陷一般地浑身颤抖不止,全身上下登时绵软得化作了一摊水。当她那个腾入五彩云之中的灵与肉终于飘飘落地之后,竟“呜——哇”一声钻入大中的胸膛里哭叫起来。
  大中急急地说:“亲不够的亲祖宗嗯——你闹多大的动静儿哎——”女人在他怀里一拱一拱地说:“俺想,俺这辈子再没男人的命咧——俺想咬你两口吔——”
  周大中咯咯地笑着,就像林先生在笑他的写错字或答错题的学生。笑够了之后,万分诡秘地把嘴凑到老等的耳边说:“哟哟哟!看是不是?这杏花儿跟草就不能一样!那桃花儿……也该——差不多……不过,再好的花儿,它蔫了,也就啥也不是。给你说,这能人,就是啥事儿都能做得出来的人!要不——咱俩,也当一回能人试试?……”
  周大中说完,就把盖在韩老等身上的被子全掀了去,接着他就做了一件让韩老等惊慌失措又脸红心跳,却又令她回味无穷的事。她感到,他把她从未见过天日的肚肠都给翻了出来,小心翼翼又烈火澎湃地给洗了又洗、涮了又涮,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变得美妙又舒贴,澄明而鲜亮。
  她想,抽了鸦片之后或许就是那种感觉——抽了还想抽,忘都不能忘!
  韩老等再一次感到,世界上再好的好人也比不上她的大中。只要他做,他给予她的,永远就是牛头垴上神仙一般的快活;而且,全世界上只有大中一个才能做、才会做;而且,全世界上只有她韩老等一个才配、才有资格享受!
  第二天起,老等脸上的红晕就再也没有散过,不仅脸上泛着笑,身腰也似乎格外柔软起来。
  周大中学会唱的第一首歌就是: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赵老拐的儿子赵起升遭遇了一段孽缘,不仅得了一笔财宝,重要的是为赵家讨回了多年前的“孽债”:
  女主人叫苏敏敏,将近三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是一个和叫汤驴肉一样清香四溢百看不厌的可人,不娇不媚的身姿,像一股叮咚作响流淌着的清冽冽的泉水,一仰首一投足,仿佛都在说着可人的话,能拨开人重重的忧郁,激荡起一股股火热的澎湃,能叫人领会到天堂的深切含意,能让人壮起一腔视死如归的感怀,然后脱光衣服,奋不顾身地浸没到那股泉水中去。
  人们对她的神往,来自一股对天堂强烈渴盼的力量……
  敏敏泪人儿一般地告诉他,万福来就是一个畜牲,原先不走水路走旱路,如今水路旱路都不走了,也不知道在口外中了什么邪,绑起她的手来还把她的头塞到闷罐子里,连抠带挠的过不了瘾,还拿烟头儿烫!为的就是听那一声声惨叫!她迟早要死在姓万的手里,要不是等他,她就跳进院子的井里不活了。
  那个遍体鳞伤的女人,就像林满仓漤柿子的大水缸外的那堆麦糠火,永远是淡淡的一缕烟,却温温地将一缸缸的青涩变脆、变甜,大自然的美妙和神奇,就幻化成了一个无以复加的浪漫神话。
  在蓝天白云下的青纱帐里,苏敏敏微微地颤抖着,让赵起升热血沸腾地拉满了他的弓箭,她再一次把那只青涩的柿子变得甜脆无比。当那堆“麦糠火”渐渐烧旺之后,她就欲罢不能了。在秋虫一般的吟唱声中,那只“青柿蛋子”终于变得稀软如饴。她咬着他的嘴唇,满脸泪花地喃喃:“俺离不了的心肺!俺原以为这辈子就变成残废了!”
  临分手的时候起升说:“你等着,用不了多长时候儿俺还来,对天起誓俺要弄死姓万的,把你娶到俺家里去!”
  起升真要走的时候,敏敏又亲了他一口,甜甜的凉凉的感觉。她把他的舌头咬得好疼。
  她的土匪男人,老杜这样评价:
  杨老歪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牲口,还是个杂碎!但是个大马骡儿,有一种窜种的雄壮。
  那天,他怕敏敏真的出些啥事,先圆说了冬凌草的事之后,又想法把他们分了开来。杨老歪被抓的时候,是一个人布丝不挂赤条条地睡在床上,他是被反绑好双臂后才穿上裤子的,穿裤子前他一直在喊:“俺就是杨老歪!还看啥,还看啥,看啥!看啥!那个东西儿早就不能使了,能使的时候儿整天连轴儿转,没少快活!二掌柜不中了,大掌柜可支愣着呢,还是一个顶呱呱的爷儿们!”
  到了院子的中央,杨老歪却蹦着跳着不走,非要再看敏敏一眼,远远地见到敏敏后就喊:“好好儿活!爷爷我总得做个带蛋的人做的事儿!好汉做事好汉当,给俺睡过的娘儿们,就不能叫她白给咱叉开两条腿,就是到死的时候儿,咱也得叫她说:值!”老歪喊叫的时候有些歇斯底里,脸上一个个麻坑鼓胀得通红。没喊完,就叫几个人抬起来一忽悠,扑通一声给扔到了卡车上。

  白锁住成了生产队长,狠斗“老东家”王炳中成了他命中的注定。美女社员五爱在队长和大队长中间交叉着爱:
  白天,白锁住确实清清楚楚地蹲在地堰上,看着五爱在那里撒了一泡尿,撒完后她还一颠一颠地甩了甩屁股。他本想再看点儿别的,但五爱提裤子的动作飞快。会场上老老少少的一大片人,打死他也不敢说……
  五爱来回地扭了几扭,锁住把那个比绸缎还润滑的大奶揉了几揉后五爱就不动了。他咬住五爱的嘴就亲,五爱就开始哼哼,一会儿就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小老鼠一般地上下左右乱蹦。蹦了没几下儿,他感觉西边黑乎乎的牛头垴,就要冲着微笑着的月亮这边倒了。五爱敞开的怀往他身上一贴,牛头垴就真的一下子倒了,白锁住浑身猛地忽颤几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那个颓丧不堪的感觉,就像稀里哗啦地突然崩塌了一面破土墙。
  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跑到大西沟去看了看,地堰还是那个地堰,甚至找不到那个放棉花包的印记,头上那轮偷窥人间乐事的笑盈盈的明月早跑了,只剩下一片和昨日一般模样的瓦蓝的天,棉花包五爱早背回了自己家,或许那个断了脊梁的男人正在笑盈盈地看。留在白锁住心里最振奋的东西,就只剩了那轮皎洁的明月——那天晚上的月亮真圆,真好……

  赵起升后来又看上了知青“柳条儿”:
  最后春柳高高兴兴地跳上了屁三赶的小马车,往农场走的时候,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这问那,好像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屁三扬着鞭,红鬃骡呱嗒呱嗒地走,春柳半蹲在大车上喊:“叔叔,把你的长鞭甩起来,叫马儿快跑,多浪漫!”
  屁三大嘴一咧,学着春柳的腔调儿:“还马儿快跑,还多浪漫!——那是骡子,骡子!”
  春柳就又问,叔叔,明明是马,你为什么说是骡子?什么叫骡子?屁三眯起一只眼向后张望了一下——睁着的那一只眼其实他在看五爱。“骡子?——就是——嗯!马跟驴睡了!”
  春柳没有听懂,冲着五爱一连叫了好几声姨,五爱低着头偷偷咬着嘴片儿笑,她没有听过“姨——姨”的称呼,以为城里的闺女终于弄明白后,和大坡地人一样“咦!——咦!”地在自我感叹。
  春柳见五爱只顾着自己笑,就扯了扯五爱的衣服:“姨!叔叔说的什么意思?”五爱往回扭着头指着自己的鼻子尖儿,又笑了一阵后,拿脚踹了屁三屁股两下,说:“这个叫屁三,也叫高明远,在俺们村儿要说高明远,没有几个人知道,你要打听屁三,连牲口都能给点点头儿,屁三就是不好听,叫起来响亮还都知道,拉车的那个东西儿就该叫马驴,山里人喊惯了就叫骡子,就跟把高明远叫成屁三一样。”这回春柳好像是听懂了,扶着屁三的肩膀跳了几跳。
  ……赵起升给小旦安置了要干的活儿后,就往土骨堆那边走了。有人在土骨堆那里,听见柳条儿不胜惶恐又难以承受地喊叫:“咦,咦——嗯呀!咦,咦,咦——嗯呀!叔叔!青,青,青——点儿!叔叔,青——点儿!咦,咦——嗯呀!咦,咦,咦——嗯呀!……”她还是说不清话,把“轻”说成了“青”。
  偷听的人两条腿筛着糠跑到一个僻静处,蹲在一个角落里等,他想再瞭望一下那个远景效果,等了半天不见人影,就又跑了回去,听见柳条儿说:“要勤刷牙,漱口水也行……叔叔好重,压死人……”
  从那以后,赵起升走到大街上,说不定啥时候就忽然蹦出来一个小孩子,喊一声“叔叔青点儿”后就跑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就有人编出了歌:
  东风吹,战鼓擂,农场里头柳条儿飞。逮住柳条儿不撒手,柳条儿待见土骨堆。屁三屁三快点儿来,快点儿给俺摁住腿。刷刷牙,漱口水,搂住柳条儿亲个嘴。要不行,嚼瓣儿蒜,再不行给你个原子弹!叔叔叔叔救救俺,死沉死沉压死俺,柳条儿柳条儿你别喊,俺是咱村老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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