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妄言,你那么有个性,有思想,我一旦说错了,你还不得记我一辈子呀?”

       “这回不能了,”南珠儿说。

       “真的?” 洪建民说。

       “我……”说着南珠儿举起右手,把额前的几根发丝,向上撩了撩。

       洪建民跟着也抬起右手,忽然唉吆了一声,放了下来。

       南珠儿见洪建民痛苦的样子,立即把手放了下来,问:“建民,怎么了?”

       “还不是上次在王府井找那个宝贝销子,抬床的时候把右臂抻了,落下的无名痛,到现在时好时痛的,我说了你不要介意,的确是一见到你就不疼了,可是刚才,见你要举起手来可能打我呢,我急了些,一紧张就又疼了起来。我不愿意看到你不高兴,当然,我不需要你承受任何压力,我只希望你幸福、你自由、你宽松、你成功,不用为我负任何责任,你打我,我也不会生气的。”洪建民平和地说着。

       “我说你不了解我,真没错,我怎么能打你呢?我承认我咬过你,把你的脖子咬出了血,可是我不是有意的,我到现在还心疼呢。”这时,南珠儿感到一股暖风平荡过来,仿佛置身于春天的山谷,周身都暖洋洋的。 南珠儿在心里说:“真没想到你这么用心,我都不知道怎样感激你了。”

       洪建民在与人接触的时候,能对每一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读一本书,在当时他常常不知道意义,但是他把内容记在心里了。对于南珠儿,这本书,这棵红树,每一片叶子,他都记下了,事后他可以慢慢来咀嚼,慢慢消化,慢慢翻阅,慢慢进行品味。他感到这南珠儿还真的是不品不知道啊,现在是真的越品越好,越品越温暖呢!有时你和一个人接触时感到很好,但是经不起细品,可南珠儿是能够经得住你细品的人儿。她像春天的太阳,初次感觉乍暖还寒,细细品味之后,你会觉得她是那么的和善和磊落,又像山中的一眼清泉,真纯而甘冽。这人儿哪,你得慢慢地细品。

       南珠儿看了洪建民一眼,不过她这次不是用眼角看的,而是大大方方的看了一眼后说:“你还没告诉我,电影剧本名呢?”

       “这是个严肃的事儿,也是一个大事,还是让我想想再告诉你吧。”

       “建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诗的?” 南珠儿一边给洪建民捏着胳膊,问。

       “你要采访我吗?记得那年到引水工地采访,你第一句话,就问我,你从什么时候到引水工程指挥部的。”洪建民若有所思,但是语调极其平和地说:“我记得上小学六年级时,有一天老师不在,教导主任临时代课,让我们每人写一篇日记或者诗歌,我们当时正在学烈士诗抄,我就模仿着写了一首诗,题目也忘了,记得最后一段是:松花江啊,你涌来春色,一江波浪拍打着两畔沙柳;我心中的想望,拍打着你的堤岸。”

       “那时多大啊?”

       “13岁。”

       “你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那么点儿就这么多情啊!看来,哪个女孩和你好,还真不能伤害你。”

       “可是,交作业的时候我忘了写名字了,我是第一个交的,教导主任已经注意到我,可我不知道没写名啊,他就故意把我的诗提在半空,抖着说:‘就这个,写着‘我心中的浪,拍打着你的堤岸’,是谁写的?’结果同学们一阵哄堂大笑。我一听这不是我写的吗,马上站起来说,是我写的。”

       “要不是忘写名字了,恐怕这最后几句诗也忘了。”

       “就是阿!有时这负面的东西给人留下的印象就是深。”

       “这在心理学上叫什么了?”

       “好像就叫负面效应吧。我记不大清楚了。”

       “小时候第一次让你记住,或者说在你记事时第一次感兴趣的是什么?”

       “第一次让我记住的是松花江岸边的江条,那天,我母亲领我去外婆家,在渡口等船,我看见那些江条,在沙滩上是那样好看。”

       “什么是江条?”

       “啊,江条是它的俗称,就是长在江边的柳条,当地人都这么叫,也叫沙柳,多年生灌木,长在江边的沙丘上,就像红树一样,它是防护江岸被水冲刷的。它的叶子细长,有人形容美女长着柳叶眉,就是这种柳叶,它的枝条是红色的,又极柔软,在沙滩的背景里,江风吹来,她轻轻摇动着,就像站在江边嬉戏的小女孩,这时江水从她身边悠悠流过,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柔软、舒畅、美好。”

       “听你说,不为别的,就为这柳叶我也得去看看。”

       “你不用跑那么远去看,你长的就是标准的柳叶眉。”

       “你怎么这么坏呢?原来,你说这么多,都是折柳子说我南珠儿呢?”南珠儿说着在他的右臂上狠狠地槌了两下。

       “别那么狠,我又不是你的敌人,我和你开玩笑的,我是你的亲人啊,你看我这胳膊疼的。我们一起和一组诗,你看怎么样?”

       “一人一树?十八红树!”南珠儿说。

       “那当然。”

       “什么题目?”

       “以《岁月是不能复制的蛋壳》为主题,小题目自拟,每人轮流一首,写十八首。”

       洪建民看到路边有一个长椅,指了指说:“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在这儿写吧。”

       说着他们在椅子上坐下来,洪建民从口袋里取出笔记本来记录。洪建民领先,一人一首,不一会儿,诗成。洪建民把诗稿递给了南珠儿。南珠儿接过认真看了起来,上面写道:

 

       红树十八拍

 

       1、《源头》

 

       红树林里

       取自婆娑枝下  高兴也是源头

       一个晚上的河流是不够的 

       我将用一生的清泉

       期待日出  太阳总会回来的 

       也许  这个天空蓝得让人惊奇

       不要说岁月  那么时光也是流转的花朵

       我们是一世清水  没有任何借口

       也许有过尘埃沉落  不过

       会忏悔多余的犹豫  爱我吧

       河流  你知道的  那天是什么日子

       在这个冬天  红树静悄悄

       我挨着你流淌的时候

       就已经表达了洁净的方向

 

       只念了一首,南珠儿忽然想到,自己的病情已不适合再和洪建民诵读这样的情诗,说:“这些诗我看还是放在你的口袋里吧,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读。”

       洪建民把诗稿收起来,说:“好的。”

       南珠儿听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端详着洪建民说:“嗨,岁月是不能复制的蛋壳,一不小心,怎么就遇上了你。红树十八拍啊!”

       洪建民在看诗,听到南珠儿说话,接过来说:“南珠儿,清水和清泉都是我们所期盼的。”

       南珠儿说:“你这个人那,可是,我的------”

       南珠儿不再说下去,久久的看着洪建民。洪建民也抬起头来仔细地看着南珠儿。他们红着脸,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离开了椅子。

       走在回来的路上,洪建民为打破这种轻松给他们带来的沉默,他说:“我尊重你。无论我们是朋友,还是路上的重逢伙伴。无论以什么样的角色,为着实现白泉清水理想,我在这人生舞台上,都要好好的陪着你。”

       “我们是可以做朋友的,永远的朋友。我们还得在一起实现白泉计划呢。”

       “南珠儿,你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什么?”洪建民说。

       “我还是猜不好。”南珠儿本来想说最担心的是有一天,她不在了怎么办,但是怕洪建民过早的悲伤。于是说:“我最担心的是怕你不说话。就像千百万人,面对着环境的严重污染,无动于衷一样;集体失语,那样对于实现白泉计划将是一个损失,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

       “你不了解我呀!我工作的目的不是为低俗的目标, 工作是我的乐趣,包括和你在一起实现白泉老师的愿望也是一样,是我的乐趣。”

       “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知道你为着守住老师的那个谁都没有说出的秘密,数年来曾拒绝多少风景的追逐。我想总有一天你会把那个秘密告诉我的。”

       静了一会儿。南珠儿认真地说:“你对清水与河流和对我的深入理解,一次次的增强了我落实白泉计划的信心,尤其有你的执著和坚定。可是,那个秘密我会迟早告诉你的。”

       “谢谢你!我知道,道理并不能趋动人的行为。它不是原动力,人们的行为在于个人的兴趣,有了兴趣才能去学习道理,把事情做得更好。看来,实行白泉计划,关键是人们必须感兴趣。为着人间始终保持一个良好的环境,就像我们这些人,是因为共同的兴趣,才从四面八方走到一起来,不辞辛苦的寻找红树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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