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忙碌的乡亲们
“我生在一个小山村，那里有我的父老乡亲，胡子里长满故事，憨笑中埋着乡音……“每当听到这首歌，我的心情就澎湃不已，乡亲们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容，就会一一地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一句句“我滴孩来”、“弄幌子该”、“杠家吃饭”的乡音就在我耳畔响起……我的村庄很小，只有十来户人家，百十口子人，村民全都说着怀远方言，民风淳朴，乡情很浓，它就坐落在美丽的北淝河岸边。村庄的周围，是肥沃的田野，种植着各种时令庄稼，养育着我一辈又一辈的乡亲。古老的河流，从门前流过，它里面不仅有青草鲢鳙四大家鱼，还有螃蟹，青虾等丰富的水产品。河流到村庄西头，拐了一个弯，发个河汊子，我们称之为西河湾。西河湾清浅的河水里，不仅有荷花莲藕，也有鸡头和菱角，还有地钱茅草核等。成群结队的小麻鸭，浮在水面上悠然自得；呆呆的大白鹅，昂着头，挪动着蠢笨的身子，“哦呦，哦呦”地叫着。几十亩低洼地，成了天然的湿地，那里长着肥美的芳草，和苍苍萋萋的蒹葭，那是水鸟的天堂。黄鹂鸟在芦苇荡里坐窝；对鸭在水草丛里恋爱；张鸡子在冰面上嬉闹，还有叫天子（云雀）飞得总是那么高……在这样优美的环境里生活着的乡亲们，都特别长寿，有十几个八十多岁的老人，还有四五个老人活到了九十多岁，最后是无疾而终，真正的寿终正寝。可是最近几年不造气了，人们得病的多了，而且还年轻化了，这些病是怎么来的，人们都说是生活好了，是吃出来的。
我滴孩来，你看这段时间，我的乡亲们忙的。你说忙幌子该，忙着过清明节，忙着庙会呗。清明节前，家家都来亲戚，谁家来的人少了，就说明他混得掉蛋了，没有人气。因此，外边打工的，近处在家的，亲戚邻里的，不时来几个上坟的、扫墓的，没有定律，哪天想来哪天来。来人，就得买菜，就要热情招待，能不忙吗？现在这个社会，生活条件好了，谁家都不缺吃喝，也不嫌麻烦。不像往年子了，家家缺衣少粮，到了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不少家庭都扛皮断顿，有的甚至出去讨饭，那要是哪家来个亲戚，还真是愁难人子。现在不管哪家，只要一来亲戚，就会满汉全席地招待，也有下饭店的，但是比较少，一般都是在自己家做着吃，要的是那种呵呵乐乐的气氛。正因为如此，所以，今天来亲戚了，做一桌好吃好喝的，明天又来一批朋友，再重新做一桌子，讲究的乡亲们，不能用剩菜剩饭招待亲朋好友，又不舍得攉掉，冰箱里面被塞得满满的，亲戚走了以后，自家人就得接着慢慢地吃。可是年轻力壮的人都不在家，家里合拢拢就剩下几个老人和孩子，孩子平时水果零食不断，到吃饭的时候，戳几刀子就饱了，根本吃不动菜，老人艰难日子过惯了，不舍得攉的饭菜，都塞到自己嘴里，吃到自己肚里了。这样一段时间，很多人都吃得脑满肠肥，血脂血糖升高，浑身不快活了。
清明节的场子还没有结束，老古城的庙会又开始了，逢会的时候，每家来往的亲戚，比清明节的来的还多，那就要接着忙碌，接着吃喝。庙会的前几天，各个村庄就热闹起来了，一天到晚锣鼓喧天地敲着。俺们村里，华英和兰萍等几个稍微年轻的妇女，是最忙的，她们不仅每天要招待七大姑八大姨，还要不停地排练节目，到处表演。她们自行地组织了两个队伍，一个广场舞队，一个是锣鼓队，十几个人两个队伍相互穿插，一会儿打锣鼓，一会儿扭秧歌跳广场舞。她们是从清明节前开始忙乎的，白天忙事情，不得空排练，晚上有时就练到夜里十来点钟，因为她们技术好，演出认真，在方圆百里都出了名。所以，哪里逢会了，唱戏了，或者超市酒店开业了，就请她们去表演，几十里甚至上百里路程，她们也不嫌远，都去参加。每场子下来，给个百把二百的喝茶钱，她们不在乎钱多少，主要就是这个喜好，图个热闹劲，更何况还能锻炼身体呢。现在古城逢会了，这是家门口的场子，华英她们的队伍是一定要参加的。因此天天排练，天天表演，几天下来，每个人都累得浑身散了架，像得了大病一般，都爬不起来了。平时有几个人，和华英兰萍不对乎的，看到她们唱唱跳跳的，还能挣钱，早就眼红了，华英她们累趴下了，她们就开始看笑话了，嘴里说着风凉话：不亏，几个浪女人，整天瞎屌浪，这下快活了，活该！
古城庙会是老庙会了，甚至比三月二十八的东山庙会都有名。每年三月三这一天，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到古城来赶会，整个古城街的大街小巷是人头攒动，人山人海，路上也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那些喜欢看热闹的亲戚朋友，平时没有时间走动，现在借此赶会看会的空子，都顺便走走亲戚，因此，我的乡亲们又忙乎了起来。逢会大约要持续一个多星期，乡亲们又得忙乎一个多星期。他们几乎天天都得招待客人，一桌子又一桌子的大鱼大肉，吃个没完，谁家都不例外。就说我家吧，到底来了多少亲戚朋友，我都不记得了。就知道，最多的一个中午，招待了八批子客人。老古城街开市逢双，三月三这天不逢集，可是这天街上人都平涌，挤不透。本来人都出去打工了，平时街上撂棍子都打不到几个，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竞冒出这么多人来。我上街买菜去的就算早的了，李宝琴剧团的泗州戏，还没有开始唱，可是几摊子广场舞已经跳起来了，花鼓灯，锣鼓队也开始表演了。套小圈子的，撂小碗子的，射击抽奖的，一摊一摊的，都围满了人。卖山里红的，肩上扛着插满糖球的靶子，到处晃荡；水果摊前，人们不问价钱，挣抢购买；至于羊肉汤锅，包子店，摊油盒子的门前，简直人满为患，都在排着队等着呢。
我在戏台子底下，碰到我二奶奶，还有二姑二婶她们几个，都一排溜坐在那儿准备听戏呢，我招呼她们中午到我家吃午饭，她们很干脆地就答应了。接着，在玩花鼓灯的地方，又看到我娘和我姨娘，就也招呼了她们，让她们中午到我家吃饭。因为有了准备，所以，我花五十多块钱，买了五斤多肉，准备一部分做红烧肉，一部分包了饺子。我又买了一些素菜，满满当当塞得篮子都歪了。回家后，老公看我买了这么多的菜，就说:“我滴孩来，你这个女人，太不会过日子了，一下子买这么多菜，你怎么不把街拉来家该？真是一个败家娘们！”我累得气喘吁吁:“你说谁是败家娘们？我都快累死了，你不仅不帮忙，还说风凉话。今天逢会，要来亲戚，你不知道啊？”我刚说完，他就又说:“对了。刚才在路上，我碰到我表哥了，我让他中午过来吃饭，他答应了。”就这样，我家两头的亲戚都来了，我也不做红烧肉了，干脆把肉砧砧剁剁，都包了饺子。把买的素菜都炒了，七七八八地又做了十几个菜，下了八锅饺子也没够吃。
因为除了排过名，报过到的，后来又来了几批不速之客。老公的表叔，是第一个来的。他到了我家门口，把三轮车一停，就从车上拽下一个蛇皮口袋，一口袋里面，装得鼓鼓囊囊地都是东西，有白菜，萝卜，大葱，茼蒿，还有胡萝卜等等。他家的胡萝卜最好了，是那种小顶萝卜，一个萝卜只有拇指大小，是纯天然的当地品种，煮粥又甜又糯，好吃的不得了。表叔到家，还没有坐倒，表姨夫也来了，他提着两个塑料袋，每个袋子里都装满了水果。他们到来后，就坐在一起拉着家常，我和老公给他们泡了茶，拿了烟招待他们后，就接着包饺子。不久之后，散会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开始陆续到来了。一桌子已经满满的都是人了，我就把菜端到桌子上，老公陪他们喝着酒，我就去下饺子。他们吃着，我往上端着，一批人吃饱了，刚起桌子，又一批人到来了。有提溜水果来的，也有提溜酸奶纯奶饮料的，都没有空手的，我的乡亲就是这么讲究。几批人吃下来，几瓶酒早已见了底，很快，几锅盖饺子也不见了，我还没有尝过味道呢。这时候，我家前村几个打蓝球的和看球的，结束了比赛，也到我家来了，这一下子就够一大桌子了。眼看饺子是不够吃了，桌子上的菜，也不剩幌子了。怎么办？我只好把表叔带来的菜，洗洗弄弄，该炒的炒，该戽的戽，又搞了一桌子的菜，老公又拿出几瓶酒，继续嗨着。可是，这批人还没有打发走，我表侄子又领几个伙伴来了……最后来的人，实在没有东西可做了，我把冰箱里存放的剩菜呀饭呀，全部拿出来回回火，热一热，又把一馍篓子的大馍，也蒸一蒸，就连几把馓子，都拿出来招待人了，结果都被吃了个底朝天，还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吃饱，我家这下是，真正实现光盘行动了。可是其他人家，就没有我这么幸运了，他们的客人来的也多，可不是集中来的，而是今天来一个，明天来一个，陆陆续续的不间断，天天酒席，天天荤菜，没有哪一天不剩饭菜的。从清明节到逢会，前后加起来，十几二十来天，天天吃吃喝喝，有几个老人就这样，吃出毛病来了，最严重的是淮河爸，他本来就有脑血栓，这几天吃喝加劳累，突发脑出血，被救护车紧急送到县医院住院去了，听说情况不容乐观，就是瞧好了，行动也不会太方便了。
我滴妈呦，淮河爸这件事，可是给众乡亲敲响了警钟。有几个老年人，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是真的生毛病了，当时都觉乎自己身上不调乎了。有的觉得头晕，有的直喊胸闷，有的觉得颈脖子难受，有的说自己嘴干舌苦，还有的觉得磕几头子疼，觉得脚骨拐子疼……反正不是这憨疼就是那憨痒，浑身都没有好地方了。好日子还没有过够的乡亲们，都是很惜命的，而且年龄越大的越怕死。于是，他们就聚在一起商议，准备去县里医院彻底瞧瞧，还真是点正，他们还没有商议好去哪家医院呢，大队广播里就开始吆喊了，说4月13和14号，也就是周六周日两天，县里几个医院联合派一个医疗队，到我们行政村，给村民做免费体检。我滴乖乖来，真是想睡觉，有人送枕头，对正了。广播里连续宣传两天，说得非常仔细，告诉村民，这次体检项目多，内科，外科都给查，可以做B超，做CT，做磁共振，拍片子，查甲状腺，妇科病，男科病都查。还告诉村民，有需要查血的，早晨不要吃饭，不然就不管经了。至于量体温 测身高，量血压这类一般性的检查，肯定给做。最后又告诉大家，不要忘了带身份证，登记需要用它。
这下子村民可开心了，叽叽喳喳地聊起来，都说党的政策好，党员干部关心老百姓，真正为人民服务。有的说医疗队医生敬业，不打马虎眼。他们瞧病仔细，医术高，看病准，他们判断出的病，到大医院再看，都大差不厘。去年给村民免费体检，就查出两个，怀疑是癌症，结果到蚌埠淮委医院一查，果然是的。因为发现早，治疗的及时，捡回了一条命，现在他们都恢复正常了。现在听说县里的医疗队，又来给大伙免费体检了，而且体检项目比去年还多，医疗设备齐全，医生技术更好，村民们就激动坐不住了。你看，13号的大清早，天才将亮，大巧娘咋咋呼呼地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