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一张平凡的饭桌

  谁家都有逝去的至亲至爱的亲人,每当清明时节,都会愈发的思念他们。无论我们怎样穷尽心中的哀痛,也表达不了我们的思想感情。比如我的父亲,每每想起都会勾起我对他不尽的思念。

  父亲去世已经20多个年头了,但生我养我的亲人啊,一刻也没离开过我的心怀。萦绕在心头的是父亲那慈祥而憨厚的模样。每每在梦中相会,我都会像孩提时那样,扑在他的怀里,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爸爸。”猛然间惊醒的那一刻,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巾。

  闲暇时,我会环顾一下屋里的摆设,目光总是情不自禁的落在一张不大的饭桌上,那是许多年前,父亲亲手打制的饭桌。

  父亲是抚顺西露天矿的一名矿工,但却干了大半辈子跟矿工名不副实的工作。说起来话长,父亲是解放前16岁从河北老家闯关东时来到抚顺的。我不知道爷爷奶奶为什么舍得,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如果放到现在,这样年纪的孩子,或许还在父母面前撒娇呢。可父亲却早早的踏上了他人生中艰难的跋涉之路。

  家里这张不大的饭桌,由可以分解的两部分组成。上面的桌面其实是一张炕桌,放在四条腿的木架上,就是一张地桌,到现在已经有50多年了。两次搬家孩子们都劝我扔掉,再买一个美观漂亮的桌子用,不然放在家里看起来不协调。

  我凝神的望着这张有些沧桑斑驳的桌子,父亲的身影仿佛又浮现在眼前。常常会想起父亲坎坷的一生,我对孩子们说:“这张桌子是你爷爷亲手打的,还是留着吧。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你爷爷。”孩子们似乎理解了我的心思,也就不再劝我了。

  现在,我每天都会在这张桌子上吃饭。看见这张桌子,俨如看见父亲朴实无华的身影;坐在这张桌子前,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坐在父亲温暖的怀抱;在桌子前小酌,犹如和过去一样,与父亲聊着家常。

  这是平凡百姓家,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张饭桌。然而,它却像父亲那伟岸的身躯一般,巍然屹立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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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这张饭桌,我至今仍在使用着。)


  122父亲和我们玩游戏

  晚上,儿子和儿媳要回来吃饭。妻说:“涮火锅吧,省事。”

  涮火锅?一句话把我的思绪带回到过去住平房涮火锅时的情景。

  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因为生活都很困难,没有谁家能轻易地涮得起火锅。再者,一般的家庭也很少有火锅这种奢侈品。为了能吃上火锅,父亲发挥他的聪明才智,用他灵巧的双手,自制了一个铜火锅。铜火锅做的很精致,丝毫不比买的差。但凡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可能使用过这种火锅,是烧炭的那种。烧炭就要冒烟,于是父亲又做了一个小烟囱。冒烟时就把烟囱插在火锅上排烟,否则排出的烟会很呛人。由此,也会影响食欲。到了涮火锅时,首先要买羊肉、青菜,还有麻酱、腐乳汁等佐料。但那个时候物质匮乏,羊肉、青菜还有麻酱、腐乳汁都很难买到。所以,白菜、土豆、粉条,也成了涮火锅的主料。

  每当这个时候,全家人团团围坐在桌前,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这时,父亲会很高兴,许是一年到头全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的缘故吧。涮火锅的过程中,父亲会和我们一起兴致勃勃的玩游戏。比如,他会在手中握几根火柴,让我们猜有几根,谁猜错了就要罚喝酒。再就是转汤勺,汤勺的把指向谁,谁就得喝酒。这些游戏似乎简单了一些。其实,父亲最爱玩儿的是碰球的游戏。如父亲是1 的话,他开始发球。说:“1 球碰5球。”位于第5座的,应立刻把球传出去。说:“5球碰8球。”如果5球没有及时把球传出去,或者支支吾吾把球传错了,就要罚酒一杯。若是8球没反应过来,或者反应晚了,延迟了把球传出去的时间,都要被罚喝酒,以此类推。每当谁传错了球,或者是父亲自己传错了球,父亲都会开心的哈哈大笑,那爽朗的笑声让我着迷,至今记忆犹新。

  现在。涮火锅实在是太简单了。电磁炉通上电,火候可大可小,佐料都是制式的,各式青菜街上随时可以买到。即使在冬季,这些细菜也能满足供应,真可谓今非昔比。可惜,父亲过早地离我们而去。每当去看望母亲,我都会坐在过去父亲经常坐的那把椅子上,仿佛那把椅子上,还留有父亲的体温。坐在那把椅子上,俨如儿时坐在父亲温暖的怀抱里。如果父亲真的能再回到我们中间,真的想和他再在一起涮一次火锅,我多想再看到父亲慈祥的面容,再听到他和我们一起玩碰球游戏时发出的爽朗的笑声啊!那面容是久违了许久的面容,那笑声是久违了许久的笑声,那面容时时的浮现的眼

  前,那笑声久久地萦绕在我的耳畔。


  123两只铁球话父亲

  父亲在世时,曾经买了两只铁球。经常拿在手掌里来回滚动,可能是为了活动手指的灵活性和锻炼腕力吧。我曾想,这样的锻炼方式肯定对身体有益。这和许多老年人在手里来回的揉搓核桃一样,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不知道父亲是何时买的这两个铁球,也不知道他已经把完了多久。因为在我知道他把玩铁球的时候,我已经搬离栗子沟很久了。但每次去栗子沟父母家探望时,还是能经常看到他,手里乐此不疲地把玩着。那种把玩的熟练程度,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然而,无情的病魔还是无情地夺去了父亲的生命,1996年5月7日,在他71周岁的时候儿,终于撒手人寰离我们而去。

  2005年,全市大面积棚户区改造开始后,父母家的那座老屋,在居住了整整50年之后终于动迁了。在收拾屋子时,我在地桌的抽屉里,发现了父亲当年经常把玩的这两只铁球。家里的许多物品不是扔了就是变卖了,但我还是把这对铁球儿保留了下来,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看起来毫不起眼,也不那么名贵,但那是父亲的心爱之物。如果父亲在世,他也不会轻易丢弃的。

  父亲去世已经23个年了,许多年来我也会像父亲当年那样,不时的在手掌中把玩这对铁球。好像这对铁球还带有父亲双手的温度。每每想起父亲坐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在手中转动着铁球,他总是一副很惬意地样子。这时,两只铁球在我的眼中,仿佛幻化成两颗火热的心。一颗是父亲,一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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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今,我还保存着这两只铁球,仿佛父亲就在我的身边。)


  124矿 工 儿 女 情

  我常常自诩为矿工的儿女,因为我的父亲是矿工。

  我的老家在河北省冀县,听父亲说,他有四个姐姐,他是家里的老疙瘩。解放前老家闹灾荒,16岁的父亲,为了减轻家里的生活负担,只身闯关东老来到抚顺,投奔一个开木匠铺的远房亲戚学木匠活。

  过去学手艺也并非易事,没有哪个师傅会真心实意的教你。有句老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意思是说,教会了徒弟,就等于徒弟抢了师傅的饭碗。因此,年少的父亲,在人家只能边打零工,边偷着学艺。说是打零工,其实就是帮着人家看孩子做饭,买粮买菜倒屎倒尿,受尽了欺凌。我经常在脑海里想像着父亲当年窘迫的学徒生涯该是多么的艰难,以及在人屋檐下遭受白眼时无可奈何的心境。可知,父亲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啊!

  好在父亲是个头脑聪慧的人,三年之后终于出徒。这时正赶上抚顺解放。也就是在这一年,父亲和母亲结了婚。他们租了一间低矮潮湿的小平房,屋里除了两床被褥之外,几乎一无所有。当年,我们家居住在一道街,就是现在浙江国际商贸城的位置。那时,位于东岗的抚顺矿务局十一厂招工,父亲被招工后,按他的所长,被分配到木工班。从家到十一厂上班,坐电车很不方便。于是,口挪肚攒的买了一辆日本产的“富士”牌二手自行车。这台自行车不仅父亲骑着上下班,而且,在我们家搬迁到栗子沟之后的许多年里,我和弟弟妹妹们,都是靠着这辆自行车学会了骑车。至于用这台自行车驮粮、买菜,运送各种重物等,为我们家可谓立下了汗马功劳。可惜的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一位邻居借去之后,不慎给弄丢了,这才结束了我们一家和这辆自行车的缘分。

  不久,父亲被组织上安排到抚顺矿务局煤校进修两年。主要是学习煤矿专业知识,毕业后他的知识水平由原来的小学程度,提高到了高中水平。如果从专业知识的程度看,已经相当于大专水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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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父亲于1961年8月2日进修毕业后的集体照,第二排左五为父亲。按照片上标注的日期计算,那年他35岁。)


  回到单位,不知道什么原因,父亲并没有继续干翻车工的工作,而是从事了木工这个老本行。地点就在单位的院内,还专门安排了一间木工房,一间电锯房。但凡单位里小到修理桌椅板凳,大到盖房造屋,只要是木工活,全由父亲一个人担当了起来。

  1996年父亲去世时,在整理他的遗物时,我发现了一卷塑料布包裹的物品。打开一看,原来是几十张父亲在各个历史时期获得的各种荣誉称号的奖状。在这些奖状里面,最珍贵的莫过于是抚顺矿务局颁发的一枚局级先进生产者的金质奖章了(可能是铜铝合金吧)。望着这些弥足珍贵的遗物,我的眼睛不仅湿润起来。这是父亲用辛勤的劳动和艰辛的努力,才得到了组织上的最高奖赏。对他来说,这是无尚的光荣,是对他积极工作的一种肯定。这是任何丰厚的金钱都无法衡量的精神财富。看来,这卷奖状和奖章是父亲精心保管起来的。遗憾的是,2015年棚改动迁时,这些珍贵的遗物还是遗失了。

  退休后的父亲也没有闲下来,邻居、朋友、同事家的孩子结婚需要打家具时都会找到他。只要求到父亲的门下,从没有看到他拒绝过。我曾经问过他:“退休了,还挨这个累干啥?”他若无其事的说:“人家找到咱,说明人家瞧得起咱,哪好意思拒绝啊!”

  至于我们兄妹几个结婚时的家具,父亲更是精心的打制,直到把漆得油光崭亮的家具摆放到我们的新房。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燕子,拖着羸弱的身躯,往来的飞翔,一口口的啄食喂养我们,直到我们翅膀硬了飞出巢穴。

  这 就是我的父亲,这就是我的父亲的思想品格和做人的准则。他始终保持着淳朴、善良、真诚的思想感情。真心实意的对待每个人,每件事,把别人的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却很少想到自己。

  木工是父亲的主业,但他在我的眼里,他简直是无所不能。主要是他心灵手巧,心灵手巧到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地步。这么说吧,家里家外的活计,没有他不会的。我临结婚时还没有房子住,他就在家门前盖了一间像模像样的房子。用现在的眼光看,可能是十分的简陋,但在当时那些无房居住的大龄男女青年眼里,那间简陋的小屋,就像是一座辉煌无比的宫殿。

  父亲精通铁匠活,可以打制烟囱,自制童车,用白钢制作铮明瓦亮十分精致的,像一件工艺品似的小酒壶。一位同事到我们家串门时看到后,也不管父亲同意不同意,硬是给拿走了。他说,一看到这把小酒壶,就让我爱不释手。我要是不拿走,过后,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了。

  父亲精通各种修理技术,比如修理钟表,修理收音机,就连我们上学时的文具盒都是父亲手工制作的。他还会火电焊、管工、电工、钳工等等。在我的眼里,父亲简直就是一个无师自通的万能工匠。只要他想干的活,就一定能干成。

  敬爱的父亲,可能是这辈子过于劳累的缘故吧,或许是积劳成疾,终于未能抵挡住一场突如其来的病魔的袭击,于1996年5月7月不幸辞世。一位早已经搬迁到远处的街坊,听到这个消息,赶到父亲的灵前长跪不起放声痛哭。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撼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灵。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父亲的为人是何等的令人尊敬和怀念。

  父亲是矿工,他的子女的血液里自然流淌着矿工的基因。我的二弟和大妹,也先后在抚顺西露天矿就职,成了光荣的矿工。作为矿工的儿女,为我们曾是矿工的父亲感到无尚的荣光!因为他在矿山工作了一生,和矿山的那些兄弟们为矿山的发展与壮大,贡献了毕生的精力。对此,他们无怨无悔,因为他们一生就与矿山有着一段与生俱来的不了情!

  对了,差点儿忘了告诉您,我的父亲叫雷谦祥,是抚顺西露天矿东舎场段的一名名不见经传的矿工。

  作为矿工的儿女,我骄傲,我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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