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老黑轶事
我是在栗子沟长大的,在那旮沓住了将近30年的时间。所以,对那里的一些人和事儿充满了感情。由于时间过于久远,有些事情已经淡出了我的记忆。唯独对一个人念念不忘,这个人就是老黑。
我和老黑是隔壁的邻居。其实,总是老黑、老黑的这么叫着,好像对他有些不尊重似的。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可人们都这么叫,我也只好入乡随俗。老黑是他的小名,我不知道他父母为什么给他起了这么一个不雅的小名。是因为他小时候长得黑吗?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不得而知。反正,老黑长得不怎么白,倒是大伙儿公认的不争的事实。
老黑小我几岁,小时候在一起玩的时候,因为他比我小,所以我对他是不屑一顾的。另一个原因是我们住的那几栋平房,一半门朝南开,一半门朝北开。门朝南开和朝北开的房子,邻居们虽然都彼此认识,却来往较少。大人们如此,我们这些小孩子亦如此。好像门的朝向成了人们互相沟通的一道分水岭,或者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有些邻居甚至老死不相往来。巧的很,我们家的门朝南,老黑家的门朝北,所以即使小时候,彼此也没有太多的接触。只有平时缺少玩伴儿时,才会找他们这样的小破孩儿来凑数。
我家住的地方有两座山,一座叫东山,一座叫西山。我和老黑家都住在东山脚下。之所以后来对老黑有了深刻的了解,是因为弟弟要结婚。我这个当老大的,理所当然的要把房子腾出来给弟弟当新房。为了解决我们夫妻的住房问题,父母在房门朝北的那片住宅,为我们买了一间半平房。不知道是偶然还是必然,这辈子命里注定要和老黑有一次难忘的邂逅。就这么巧,这一间半的住宅,竟然鬼使神差般的就在老黑家的隔壁。从此,我们成了邻居。
这个时候,我们都已经长大了。而且,我还有了一对儿女,而老黑仍然孑然一身。其实,老黑是有大名的,叫陈明,好豁亮的名字。从名字上看,说啥也不能和他的小名联系在一起。我一直不理解,他为啥叫这么一个破名。他爸他妈当初也不想一想,将来老黑长大了,或者是参加工作了,别人总是这么叫他,他心里会怎么想?没想到的是,如今老黑真的长大了。不论大人孩子都这么叫,无论谁叫,他都乐呵呵的答应着,丝毫没有我担心的那种自卑感。只不过,小孩子们叫他的时候,在老黑名字的后面,加了一个“叔”字。每当有孩子这么叫他的时候,他都亲切的搂着孩子,满心高兴的答应着,顺便亲孩子一口。看着这一幕,真的让人很感动。
在我搬到这里的时候,他的父亲已经去世,还有一个母亲,我管她叫大娘。他母亲是二婚,在和老黑他爸结婚前有两个女孩,一个留在了山东老家,一个在抚顺。老黑他爸他妈再婚后,又有了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和弟弟都已经结婚在外,家里只有他和老母亲居住。他家正房前面还有一间房子,是他弟弟结婚时盖的,结婚后就搬走了,老黑经常住在这间房子里。
做邻居时间长了,对老黑逐渐的有了更多,更深刻的认识。
他妈有精神分裂症的病史,而且经常犯病。病发时,她会牙关紧咬,双眼紧闭,口吐白沫,很吓人的样子。怕她万一挺不过去,会因此断送性命。这时,老黑会劝大家不要着急。只见他麻利的倒杯温水,撬开嘴巴,把药灌进去。然后,再掐一会儿人中。这时,他妈就会长出一口气,慢慢的苏醒过来。从他娴熟的动作来看,在照顾他妈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
老黑小时候很淘气,也正因为淘气,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且留下来终身的遗憾。在我的印象中,大概是在“文革”期间,他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吧,每天无所事事,就成天的趴电车到处去玩。反正8 分钱一张车票随便坐,到哪儿下车都可以。有时候,还可以耍点儿小心眼儿,不买票也能蒙混过关。这样的事情,当年我也干过。那时,我已经上中学,到处都乱哄哄的。我们也无学可上,每天到处游逛成了唯一的消遣方式。之所以每次都选择坐电车出行,主要是那时候车少。因为当年要去市里,只有6路公交车。而坐公交车想不买票,很容易被售票员发现。因此,坐电车成了我们的首选。另外,有时候拿一张过期作废的电车票,也能蒙混过关。这样,就可以省下8分钱。
坐电车上下班,也是上班族的唯一选择。一是电车有运行时间表,一般的人家,墙上都会贴一张手抄的电车运行时间表,以便出行时掌握好钟点,以免去早了在那干等,去晚了赶不上电车。二是电车载客多,即便如此,每当电车进站,尤其是早晨上班的时间段,人们蜂拥而上,唯恐赶不上这班车上班迟到。此时,车厢里人满为患。人们已经顾不得什么男的女的了,互相之间前胸靠后背的,紧紧的贴在一起,好像是装在罐头盒里的沙丁鱼。但是,站台上仍然有许多人没挤上车,心里那个急劲儿就甭提了。于是,有些人只得无奈的站在车厢的踏板上。有的人只有一只脚踏在上面,另一只手拽着车厢旁的扶手,非常的危险。我们都管这叫“挂链儿”。还有很多的人没有挤上车,连车厢踏板都站满了人,已经没有了立锥之地。这些人只好冒险趴到电车的顶部坐着。这样的举动更危险,因为距离头顶上千伏的高压线近在咫尺,万一不慎碰到就会有生命危险。在我的记忆里,真的就有人为此搭上了性命。
还有些人为了显示自己的技艺高超,在电车来时,并不急于上车,而是当电车行驶一段距离后,再紧跑几步,然后身手敏捷的飞身一跃,跳到车厢的踏板上,我们当年都管这帮人叫“飞虎队”。其实,这帮人就是显大眼儿。尤其是当着那些年轻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面,表演的更是卖力气。
当年,老黑还年轻。不知道他那时是不是“飞虎队”的成员,反正他是在一次坐电车时,不慎跌到电车底下,当时就被电车轧掉了一条胳膊一只脚。这件事儿,可能是在我下乡两年,当兵5年这个期间发生的。所以,我也是在返家后,陆陆续续的从邻居们的闲聊中才知道的。那时候,还没有“低保”之说,为了解决生活问题,老黑打过更,卖过冰果,日子过得很艰难。后来,街道为了照顾他,把他安排在街道办的汽水厂上班。虽然收入微薄,却怎么也比他拖着残疾的身躯,东跑西颠的打零工强多了。当时,对街办企业安排多少个残疾人,可能是有免税的政策。因此,一些有些残疾的青年被安排在了这里。在这些残疾青年中,一个叫大娟子,有些智障的女青年。虽然长得不那么漂亮,看上去也算贤惠,待人接物也是一副热心肠,挺会体贴入的。老黑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心里想,要是能和她搞对象也行。因此,他使出浑身解数,向大娟子大献殷勤。尽管大娟子有些智障,却也没智障到连搞对象都不懂的地步。她明显的看出来老黑对自己有意思,却又不好意思说出来。老黑比她大几岁,大娟子的心思早被他看透了。于是,她不断地加大进攻力度,终于赢得了她的芳心。
婚后的生活安稳而又不失浪漫,老黑成天把大娟子哄的滴流转,大娟子卖力的忙里忙外,照顾婆婆。老黑看在眼里,美在心里。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这样的日子也算是一种幸福。可老黑有一个毛病,那就是嗜酒。其实,在结婚之前,大娟子就知道他爱喝酒。不过,她想一个大老爷们,在人堆儿里来来往往的,喝点酒不算什么毛病。因此,也不怎么管他,只是劝他少喝点。老黑明白她是好意,只是“嘿嘿”的冲她一笑了之。老黑有毛病,也有优点,看人得辩证的看。其优点是喝酒不挑菜,一个鸭蛋、一碟花生米、小葱拌豆腐,都可以成为他的下酒菜。不过,如果有人来,那就另当别论了。比如,他姐夫每次来,俩人固定是一瓶酒,还不见得够喝。老黑一喝多还有一个毛病,那就是爱哭。不知道他是想起了这些年来的坎坷经历,还是有什么委屈没地方倾述。我曾经问过他,这是怎么回事。他总是跟我打哈哈地说:“大哥,没事儿。我一喝多就这德性,没出息。”听了他的话,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如果单纯的喝多了就哭也就罢了,后来事情发展到一喝多了就打人,拿大娟子当出气筒。有好几次把大娟子打的跑回娘家去。等他过了酒劲又后悔不迭,还得到大娟那儿负荆请罪,一个劲儿的跟人家赔礼道歉的打保票,人家才闷闷不乐的跟他回来。
2005年,全市的棚户区改造开始。老黑家是两处平房,因此,分得了两处楼房。他和大娟子自住一套,另一套对外出租,以此贴补家用。这时他们俩都办理了低保,因此他们自住的楼房不用交,或者是能少交不少的暖气费,而另一套楼房则需要交取暖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老黑把出租的那套楼房的房票,填写了大娟子的名字。这样,两个人两个房票,两个人又都是低保户,因此,就都不用交暖气费了。这本来是一件好事,也让他们两口子很得意。当老黑又一次喝多了的时候旧病复发,把一把无名火撒在了大娟子身上,把她打够呛,邻居们怎么拉也拉不住。大娟子一气之下,又跑回了娘家。
这一次,大娟子是彻底寒了心。不管老黑怎么发誓,还是他求别人来说和,大娟子是铁了心坚决不回去,还闹着要和老黑离婚。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日子,这期间老黑也没少费心思,可这一回说啥也不好使了,见大娟子情意已绝,老黑无奈之下,只好和她办理了离婚手续。在财产分割时,家里也没什么太值钱的东西,倒是大娟子得到了一套楼房。因为,出租的那套房子的产权证上,写的是大娟子的姓名。人家法院是认证不认人。这件事,又让老黑后悔了一把。若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他自我解嘲的说:“我这是自作自受,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妈知道这件事之后,把他好个骂。骂他不知好歹,就那熊样找个对象不好好过日子,还把人打跑了,真他妈的磕碜人。老黑坐在桌子前默默无语,任凭老妈的奚落。他心里明白是自己错了,喝点儿猫尿就不知所以然了。他也在后悔,可这世界上到哪儿买后悔药去啊?
老黑其实是一个待人真诚,讲义气够哥们的那种人。对此,我深有体会。在我的女儿和儿子还小的时候,由于我和妻子都上班,孩子没人带。附件一家企业的托儿所又不收外单位职工的子女,这可把我们两口子愁坏了。老黑看出了我们的心思和面临的窘境,便对我们说:“大哥、大嫂,如果信得过我,就让我看些日子吧,你们放心上班就是了。”听了他推心置腹的话,我和妻感动的差点儿掉下泪来。本来想每个月给他一些钱作为看孩子的报酬,可他说啥也不要。还振振有词的说:“你们两口子这不是埋汰我吗?咱哥们之间帮点儿忙还要钱,那老黑算什么人了。”他这么一说,我和妻一时语塞。知道老黑就爱喝点儿酒,于是有时间就把他叫过来两盅。每当这时,老黑都会高兴地说,“大哥,给钱不行,喝酒好使。”
说起老黑的家,说不上干净,倒是有些脏兮兮的。我曾经多次劝他把屋里刷刷浆,这样,家里来个人啥的看着也干净。他每次都找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还咔吧着眼睛对我说:“不用,我这样都习惯了。”听他这样说,我也只好作罢。别看他家脏兮兮的,但老黑人缘特别好。不论白天还是晚上,家里从来不断人。大人、孩子、男的、女的,都愿意都他家串门。没凳子坐了,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大大方方的脱鞋上炕,他家仿佛成了邻居们聚会的沙龙。在这里,你可以听到许多街谈巷议,奇闻轶事。大到国家大事,小到谁家发生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有人绘声绘色的讲给大伙儿听。还有的专门讲一些荤段子,引得一些人栽楞着耳朵听,唯恐落下哪一句没听到。连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听得津津有味,嘴里却嘴不对心的一个劲儿骂人家真损。在邻居当中,我多少还算是有点儿身份的人,也愿意放下身段,装做下里巴人的样子,经常去他家串门。不过,每当我去的时候,讲荤段子的人在讲到兴头的时候,也会马上戛然而止。我心里明白,他们还是对我怀有戒心。这时候,我会温和的对他们说:“讲啊,我也喜欢听。”我这么说,其实是不想影响大伙的兴致,我怎么能一条鱼搅得一锅腥呢?这么说吧,每天这里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至于老黑的那些酒肉朋友就更不用说了,有的人怕给老黑增加负担,经常自带酒菜。或者买一些下酒菜,到他家现做。他们边喝边聊,喝到高兴处,便吆五喝六的猜拳行令,直喝的五迷三道方才罢休。
在邻居们这些年轻人中间,我的年龄比他们稍大一些。所以,和他们每次见面,都“大哥、大哥”的叫着,让人听了心里暖暖的,也会从心里生发出一种感动。有时候,我去串门赶上了,他们也会真诚的拽我上炕一起喝,和他们一起唠屁嗑,侃大山。虽然酒菜简单,却也有梁山好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那种感觉。这种感觉就是一个字:“爽!”如果有谁喝多了,那也不要紧,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在炕上倒头便睡,愿意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离家远的还可以在这里住宿,方便的很。
老黑如果不出那次车祸,或许他的人生将会是另一番景象。最起码他可以分配到一家集体所有制企业上班,找一个自己心仪的女人厮守一生。但一次意外的事故,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走向。如果他能控制一下自己喝酒就打大娟子的臭毛病,和她和和睦睦的生活,也许现在他仍然能过着还算滋润的生活。可是,现在这些都与他失之交臂,令人感慨万千。
如今,老黑也垂垂老矣。我在探望母亲的时候,曾经在路上遇到过他。他比过去明显的消瘦了许多,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在晨风中 ,一只空荡荡的袖子飘来飘去。我问他干什么去,他嗫嚅着说:“大哥,早上也懒得做饭,出去吃点儿饭,对付一口算了。”听了他的话,我的鼻子有些发酸。
“你还喝酒吗?”我问。
“”大夫说我得了肝癌,不让喝了。”他抹了一下嘴巴对我说。
我脑袋瓜子“嗡”的响了一下,心想,怎么可能?
“老黑,真的吗?我急切的问。
“大哥,我能唬你吗?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老黑,咱哥们这么些年了,你记住大哥的话,千万别再喝了,好好保重自己。”
“大哥,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望着老黑一瘸一拐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好痛。不知道他今后的路该怎么走,能走到哪一步。我想,他的病或许就是年轻时喝大酒喝的吧。但我没好意思当着他的面说,怕触到他的痛处。
一晃,又好长时间没看到他了,不知道他现在生活的怎么样。心里只是默默地为他祈祷:“老黑,我曾经的邻居和要好的朋友,祝你的身体早日康复┄┄”
载于2018年第二期《抚顺作家》
106老黑轶事(续)
我曾经写过一篇名为《老黑》的小说,刊载于2018年第二期《抚顺作家》的刊物上。文章中详细地介绍了老黑从小到大的砍坷人生历程,也叙述了我和老黑之间兄弟般的情谊。
老黑的大名儿叫陈明,他还有个弟弟叫二黑,大名叫陈亮。因为在栗子沟居住时,就是这屋那屋的邻居,我们曾经做了20多年的街坊。这期间肯定发生了许多感人的故事,因为我在上一章《老黑轶事》的文章中,对老黑已经做了比较全面的叙述和评价,此处就不再赘述了。
老黑是2018年7月29日去世的,然而我并不知道他的死讯,是我的大妹妹玉梅来电话告诉了妻子。大妹知道我家和老黑家的关系一直很好,所以才打电话告诉了我们。
原来老黑去世后,在楼门洞前摆了几个花圈。大妹夫戴立山感到奇怪,这是谁死了呢?他怀着好奇的心理去看了一下,才知道是老黑死了,是他回来告诉了我的大妹。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与妻子刚吃过晚饭,连忙坐车赶到了栗子沟。送灯的人都去饭店就餐,大部分人还没有回来,我们就坐在楼门前的塑料凳子上等候。正好看见二黑的儿子陈腾飞,他告诉我们说他爸一会儿就回来。话刚说完二黑就回来了,见到我们夫妻来了他很感动。我们对他说:“你哥没了,咋不告诉我们一声。”
二黑说手机坏了一回,里面的电话号码都没有了。听二黑说,近来老黑得病之后,一直是他照顾着。他说在扶老黑起床理发时,老黑慢慢地咽气儿。头些日子老黑住了一回医院,经大夫确诊,他患有糜烂性胃病,很少能吃东西。而且,晚上经常睡不着觉。但这是不是他致死的主要病因呢?我不得而知。
我猜想,这大概和他这辈子喝大酒不无关系。记得他每天早、中、晚得喝三遍酒,一天就相当于喝了一斤的白酒,这只是他在家中自己这么喝。如果有朋友在一起喝,那就不一定喝多少酒了。
他们哥俩还有个三姐叫陈桂荣,丈夫姓王,是抚顺电瓷厂退休的职工,他属虎和我同岁。他们夫妇来栗子沟看望母亲时,赶到饭口,有时会热情的把我叫过去一起喝酒。老黑和他姐夫都挺能喝,每个人喝半斤酒当不在话下。但老黑肯定不是他姐夫的对手。我在他们面前更是甘拜下风,只是和他们天南海北的闲聊。
老黑有个毛病,就是喝多了酒爱哭。过后,我问他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儿啊。他说不是,过后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在他死前一个多月,我曾经见过老黑两次,一次是临中午时,看见他一跛一跛地走着,悠荡着一只空袖管儿。之所以一跛一跛地走着,悠荡着一只空袖管儿,听说是他小时候坐电车,不小心掉在了铁轨上,轧掉了一只脚和一只胳膊,所以走起路来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次车祸可能发生在我下乡期间,所以是我从部队复员后才知道的。
我问他:“老黑,你干什么去?”他说:“大哥来了,我去小吃部吃点饭。”此时的老黑。刚过60岁。原谅我,现在在他这个岁数还这么叫他,但他从不介意。今天,我们的晚辈见了他也都管他叫老黑叔,从来没叫过他的姓氏。
“你怎么不自己做饭呢。”
“大哥,我已经做不了饭了。”
我略有所思的“噢”了一声。
她三姐有一阵子在这里照顾他一段时间,因为他三姐身体也不太好,后来就回家了。他弟弟二黑,每天为生活也是疲于奔命。打过短工,开过“小凉快”,后来又替别人开出租车,每天早出晚归,只能利用晚上时间帮他料理一下家务。老黑说,从他不能做饭后,每天早、中、晚就到小吃店买包子吃。他说花不了几个钱儿,这样也方便。听到这话,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之所以我要常常去栗子沟,因为我的母亲,弟弟妹妹们现在还在那里居住。所以,隔三差五就要去那里看望母亲,这也是偶尔会遇到老黑的一个原因。我只好嘱咐他说:“兄弟,你慢点走,别摔着。”
“好的,没事儿大哥。”
他一跛一跛地走了,看着他略显衰老的背影,我的心不由得抽搐了一下,脑海里一片怅然。
第二次,也是去栗子沟看望母亲。这一次,大概离老黑去世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在华丰化工厂文化宫门前下了三路车,走了不远,突然看到老黑坐在一栋居民楼的水泥台子上。看到他,我和妻走过去,问他是怎么了,要去哪里。他告诉我们说,他要去位于南站中央大街的邮局取低保钱。我问他为什么去那么远去取,附近没有邮局吗?他说栗子沟没有邮局,只能去那里取。
当时听了这话,我有些为老黑愤愤不平起来。有关部门和领导怎么就不能舍身处地的为这些残疾人想一想呢。而且这并非仅仅是老黑一个残疾人的问题。难道他们心里不知道栗子沟没有邮局吗?
这附近的工商银行,抚顺银行近在咫尺,为什么置这些残疾人的实际困难而不顾,让他们舍近求远的到市里去取钱呢?如果有关部门和领导,他们的亲属也是残疾人的话,他们会这样安排吗?这不仅使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有关部门的领导这么做,是不是和邮局之间有什么猫腻儿在里面呢?不然的话为何舍近求远,图的又是什么呢?
我问老黑:“你怎么去啊。”他说:“我得打车去。”
这句话又让我为他愤愤不平起来,都说以人为本,相关部门和领导了解这些残疾人的疾苦吗?迫使像老黑这样的残疾人打车去取低保费。嘴上喊的冠冕堂皇,做的却让人匪夷所思,真是岂有此理。
再见到他时,已经是在殡仪馆的告别仪式上。他安祥的的躺着,像睡着了似的。冥冥之中,我仿佛看到过老黑这副模样。我想起来了,那是他喝醉了,在家里睡着了的时候。
睡一觉,醒了说明你还活着。睡一觉不醒,说明你死了。
老黑这一觉睡过了头。没醒,他死了。
我满含热泪写下了这篇不算祭文的祭文。
“老黑,我亲爱的好邻居,好兄弟。今天大哥大嫂前来送你一程,希望你一路走好。”
老黑,你听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