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斯贤走过了转角的小巷就听见了琴声,婉转悠扬,仿佛在诉说一个忧伤的故事,让他能听见自己血液的流淌。他看见一个闭着眼睛弹琴的男人和6个听琴的孩子。他站在门口,不敢走进,怕打扰了他们。

  “严法官,你来了,这个地方不难找吧。”陈慕言看见了站在门口踌躇的严斯贤,他走出门外把他请了进来。陈逸森的琴声停下来了,他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看着这样一个改变了他命运的法官,没想到他也是一个年轻人。他轻轻地对身边的学生说了一句,“今天就到这吧,你们回家的时候小心点。”

  孩子们走了,斯贤更加局促,他一直不敢面对他的被告,因为他的判决,剥夺了他的房子。“陈师傅……陈大叔……”严斯贤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本应该早点来找您,跟您道歉的,可是……”陈慕言却打断了他,他看出了严斯贤的愧疚,“虽然你的判决让我失去房子,还让逸森失去了一条腿,我也曾怨恨过你,不过,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不能一直活在怨恨之中,我们爷俩现在过得也挺好。”

  陈慕言知道,严斯贤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这几句话背后的分量,他的人生在一个一个绝望的累积中度过,他见过父亲头破血流的跪在自己旁边,他感受过那种远离家乡、回城无望的孤独,他看着愤怒的妻子不管不顾的抛弃这个家,还有他失去的房子和逸森失去的腿,每一件事情对于他来都无法接受,但每一件事他都接受了。他这一代人承受的最多,最逆来顺受,却也最坚忍不拔。他不去对抗命运,正因为他更热爱生活。

  严斯贤看着陈慕言说话的表情,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向陈慕言仔细了解陈逸森失去腿的车祸。那是在那天判决之后,陈逸森执意要过去跟他讨个说法,当逸森从陈慕言手中挣脱的时候,被徐秉承的车撞到了,救护车把逸森拉到了林溪的医院,徐秉承慌忙给自己的父亲打电话,徐锦麟派来了法警封锁了现场,掩护徐秉承逃离了现场。这一切的起因,都是源于他自己的那个错误的判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许久,他还是打破了沉默,他今天过来还有他的目的,“陈大叔,我今天过来还有一个目的,我想了解了解那个逼你搬家的原告,他有没有说过在法院找好关系之类的话?”严斯贤内心已经下了决定了,要改变所有事,就先从这个案子入手。那天风芯哭着跑到了他的办公室,告诉他木声可能出事了,幸好他保留了木声妻子灵梧的电话——她曾经来院里替木声拿过东西,因为没法进入安检,木声就委托斯贤给她送下楼——他立刻拨通了灵梧的电话,放下电话的时候,他瘫坐在凳子上,“木声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他怎么了?你快告诉我,斯贤。”斯贤看着眼前的风芯,她的眼球里布满血丝,“木哥他,木哥他,出车祸了……”

  他还记得风芯跑出去的背影,他久久地盯着那扇打开的门——他仿佛看见木声走了进来,没有跟他打招呼,拿上了他的君子兰,走了。他呼喊着木声,让他留下,而木声却听不到他的呼喊。斯贤下决心要把这件事搞清楚,他现在只坚信一件事情,木声和赵毓芬的死,郑德一肯定脱不了干系。他不再继续纠缠赵毓芬的卷宗,他需要换一个突破口,既然郑德一逼着他修改了本应该将房子判给陈慕言的判决,那么他一定也是收了原告的好处了。他给陈慕言打了一个电话,陈慕言将他引到了这个学钢琴的店面。

  “有啊,那个男的十分嚣张,多次在我家门口说他已经疏通好法院的关系了,让我早点搬家,把房子腾出来给他。”陈慕言的回答让斯贤的猜测得以印证,“那他有没有说过给谁送过钱吗?”“说过,好像说是给一个郑院长送过10万块钱。”严斯贤站了起来,他觉得不用再问下去,“陈大叔,您的那个房子,我一定帮您再要回来,对于以前发生的事,再次跟您道歉!”严斯贤急匆匆的要走,临走之前,他给陈逸森深深地鞠了一个躬。陈逸森没再回头看他,继续弹琴。

  严斯贤,跟木声一样,向市纪委实名举报了郑德一,木声举报他滥用职权左右鉴定人的意见,斯贤又加上一条,收受贿赂枉法裁判。斯贤的实名举报像投海之石一样,溅起了一点水花之后便杳无音讯。斯贤知道市纪委不会给他什么回应了,他在等待,等待一场森林里的大火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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