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青有过几次提前接班的历史记录,所以我高度怀疑她失眠。姑娘大了有心事,随她好了,随她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好了。她是我师傅,我进电台后对于直播间、直播台、直播要义等等常识的掌握都是她亲自教的。她也算是多年媳妇熬成婆,对我管教甚严,指示我每天中午睡醒后,先替她去后楼健身中心羽毛球场地占位子。她怕饿,先要去食堂吃饭,吃完后接手玩,再放我去食堂。一日为徒,终身挨管,我不能多说什么,也没什么可说的。她容貌标致,举止养眼,绝对美女级别,而我对美女,一向自觉服从,全心敬重。世界上我最不愿意的事情,莫过于惹美女不开心。渐渐的,我养成了一些好习惯,除了坚持天天中午帮她占位打羽毛球,平时去办公室,也都先要搞清她在与不在。她在与不在我无需看,全凭淡淡的薰衣草香。那种香味很奇怪,跟我爱吃的酱猪蹄明显不同,若有若无的,空气密度、浮沉漂移什么的全不一样,我会在第一秒钟知道。她若在,我会在第一秒钟知晓,然后静心坐下,打开电脑,查看秦平是否在线;她若不在,我也会在第一秒中知晓,不同的是我会朝她座位补看一眼,确定我的判断,然后静心坐下,打开电脑,查看秦平是否在线。


  也就是说,几个月来,对秦苹,我眼神全程跟进;对花小青,我以心意会。毕竟她是办公区里惟一喜欢阅读文学书籍的丫头,其他人的阅读都很低级很原始,或浏览网上八卦贴子,或翻弄时尚杂志。当我最初发现花小青有看书习惯的时候,欣喜之情不亚于一个地下党在白区与自己的同志对上暗号。去年我看到的最棒的一本小说《追风筝的人》,就是从她手里借到的。韩国人金宰贤多管闲事,曾经问:读书的中国人为何这么少?真想揍他,要知道在广播大厦十楼办公区,读书人的比例还是能够达到二十分之一的。


  我的阅读理由很杂乱,比如闲,比如对一人独处的偏好,比如对故事的兴趣和对文章叙述过程中节奏感的喜爱,还有少年时我爸对我的引导。小时候我的许多照片都是手捧小说装模作样。多少次,当我学校成绩不佳时,甚至当我数学成绩只有42分的时候,我爸也不觉得我学习不好。


  “看小说就是学习,没什么不好。”我爸这样鼓励我。


  花小青为什么喜欢阅读我不知,莫非她爸也如此鼓励她?不管怎样,阅读总是好的,可以知道天地之大,可以不跟人说话。总之,读书是完美人生的必由之路。综上所述,花小青是通过了ISO2012小一交友审查认证的好姑娘。在电台,通过小一认证的人不很多,第一位是秦苹,我心中的女神;第二位是姜船,娱乐之声副总监,我特别喜欢他走路的姿势,大长腿甩着,略微懒懒的;第三位就是花小青了,我的亲生师傅。别人叫她小青、小花、花姑娘,大宝叫她姑奶奶,她却喜欢我叫她师傅。

  我很别扭,因为她比我小一岁。


  一个单元的卖药节目接近尾声,《祝你平安》放送出来,疑似片尾曲。呵呵!什么祝你平安,就是盼你买药。


  花小青进来后,我就关掉了微博,专心值台。另外一张CD已经放进舱里,单等歌曲放完后就可以推出下一个单元的卖药大碟。


  花小青安静地坐在对面浏览上网本,一头浓密的黑发裹住全身,凝神,专注,安稳,不是雕塑,胜似雕塑。


  “怎么还不走?”她突然抬起头来问。


  “师傅!女生缺觉容易衰老。你没看嘛,好多漂亮年轻的女歌星、女影星一闲下来就睡觉,各种激励人感染人启发人的资讯也都跟睡觉有关。睡觉至关重要,就是这个道理。还是您回吧,回去再睡一个钟头。”


  “贫不,你?”


  “真的,师傅!剥夺食物,狗能挺10到25天,但剥夺睡眠,狗至多能坚持150个小时,然后必死。所以……”


  “不回算了。”


  花小青语气不耐烦,我没再吭声。许是德飞之流动作粗鲁举止毛糙惹着她了?不能吧!那厮日夜渴望以赤子之一切来面对花小青,哪敢轻举得罪?再说,花小青平时除了嘴上苛刻些骨子里还是挺温良大度的。我没多想,随她好了。她是前辈,一切皆能料理。


  花前辈已有五年台龄,上大学第一年就来电台实习,此点足以证明她比大多数毕业后才慌忙找工作的人心眼多。她大学刚毕业,就赶上电台招人。她以老熟人的身份轻车熟路签约进来,一月工资四千多,吃喝不愁。


  但话说回来,花小青人不错,是个好姑娘,知道我身份不明薪水微薄,有时会带我到外面吃饭。电台附近的冷面店、火锅店都去过。她身材高挑,骨骼清秀,跟她并肩一起走不觉得特别丢脸。她不知道,她纤秀的双脚曾经惹我目光逗留过好几次。这是我的弱点。除了脚,我还欣赏过她驴哄哄的个性。在我周围,大多数人都用iPhone,认为那是奢侈品,代表身份,包括德飞,他用的是水货。花小青不用,我当然更不用。花小青用三星,我用华为。可以这么说,我们是驴友。


  五点整,交接班的时间到了。我站起身,舒展下僵硬的腰身,把台前身后的CD、耳麦、手机、钥匙什么的放进工具筐,拎筐离开直播台,把位置让给花小青。我需要赶紧回宿舍补觉,以迟到的睡眠抚慰我飘零在后半夜的青春。睡眠不足,第二天大夜很难坚持;若天天睡眠不足,我一准牺牲在直播间里,而我还没有结婚,无有子嗣,连个送葬摔盆的人都没有。位于十九楼的宿舍不算温馨,也不算干净,却是我此时最向往的安眠处。


  明天见,师傅!好人好嫁!我心里嘀咕着。


  我入睡一向快捷,预备期超短。从直播间到候梯间,我走得恍惚,一时搞不清眼前是无聊的梦境还是单调的现实,我无从知道,也不重要,依稀记得到达候梯间保安台时,值班保安堆在椅子上,脑袋歪向右侧,眼睛微睁,似乎咕哝一句“下班了”。下意识的招呼,估计跟我困成一个德性了也说不定。我睡觉心切,答应一声,没停脚步。这厮跟我是一个阶层的人物,都是夜班族,工作辛苦,薪水有限,不会超过一千。中老年人了,一脸岁月,十有八九是其他单位退休职工,搭乘亲友快车,来电台挣点外快贴补家用。我没心情理会他,一来我困得要死,二来我生性不喜欢跟人搭讪,不是那种容易得手的人。


  凌晨电梯最神速,一按即到十九楼,在我尚未完全睡着之前。


  十九楼异常安静,空旷的走廊,幽暗的灯光,孤独的脚步声,可以直接拍鬼片。走廊尽头半开的窗户传来外面零碎的晨声,提醒我这世界绝不是我一个人。我推开宿舍门,仰头倒在床上,意识混沌前,想起秦苹纯美的眼神和白净的脖子,嘟囔一句:晚安!


  就这样,清洁工晨起打扫街道的时候,我怀揣爱情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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