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由于违反规定,不服管教,并当众谩骂张涛又掀起全校新一轮的八卦风波,所有人都猜错了,张涛并没有告到教导处,也没有再罚文君。这一天,我因为发烧,没能上课,文君下午请假陪我去了医院,医生再三叮嘱,让我注意吃流食。那个时候,还没有病号饭窗口,学校食堂也只是米饭和馒头,回校的路上,文君对我说:“你自己先回去吧,我姐姐家就住在附近,我去她家给你熬粥。”

  “这太麻烦人了吧?将就吃点得了。”我有点难为情地说。

  “你在宿舍等我吧,别瞎客气了。”文君挥挥手,沿着东方红路向北走去。

  回到宿舍,感觉身体轻松了很多,头痛消失了,躺在床上,看文君的《读者文摘》,却感倦意袭来,扯过被子蒙上头,不觉睡了过去,睡梦里班头朱成那张永远无笑的脸,总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冰冷的声音穿过耳膜,震得我的心脏错了节律,似乎他还在为早操的事拍着桌子厉声呵斥着文君,周围是灰暗的一团,文君好像蹲在一个角落里,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努力让自己睁大眼睛想看看文君究竟是不是在哭,这时朱成突然地转过头,一脸的愤怒,他用白皙的食指不住的上下敲打着我的肩膀,极其冷酷的说道:“还有你,写信事件闹得满城风雨,不仅伤了张涛的自尊,还黑了咱班的脸,你们俩搞什么阴谋诡计?快说……说……”我张着嘴,想为我们辩解,想骂张涛,还想骂朱成,可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喉咙一阵的疼痛,一个音也发不出来,急的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恰在这时田佳新跑过来,她握住我的手,不住的摇,不住的喊:“小青,小青……”真实的就像在耳畔回响,让我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我的心里突然好空,就像血液被抽空了一样的虚脱,想睁开眼,却又困乏的迷恋着惊恐的梦。

  “小青,小青,文君出事了……”啊,还是梦,我还是在梦里,文君去给我熬粥了,没有事的,我在做梦,是做梦,我对自己说,“小青,醒醒,快点……”田佳新这次使劲得掐了我一把。

  我看到了我的上铺一条条粗糙的木板床屉,缝隙里漏泄下来的灰蓝色的棉布,还有田佳新焦急的脸,“小青快点,刚才我听三班那个大嘴巴说,校花看见文君去她姐姐家了,正准备在半路劫杀她。”

  我瞬间游离梦境,突地坐起,吃惊的望着田佳新焦急的脸,疑惑的说:“校花怎么看到文君去姐姐家?她没上课吗?”

  “没上,大嘴巴说校花家和文君姐姐家是一个街队的,住的不远,她看见文君了,我们快点去找文君,告诉她躲开校花。”田佳新一边急急地说,一边把我的鞋递给我。

  我的声音都哆嗦了:“好,好,快,快……”

  我裹紧大衣,和田佳新一起飞跑着出了校门,跑向东方红路北方向。远远就看见,几个人影在公路旁那片小树林里晃动,跑近一点,我看见了文君,她的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餐盒,里面一定是给我熬的粥,她挺直着腰板站在三个女生中间,最靠近她的就是校花,校花正一点点的迈着优美的步子,走向文君,文君警觉的后退着。

  “怎么,怕了?怕就别勾引张涛啊,勾引就勾引吧,干嘛还要骂他?这不明摆着欺负老实人嘛?”校花清甜的声音,有点怪异和妖娆。

  “一个公子哥我会和他计较吗?想寻仇,亲自来啊,让女的出面,我替她脸红。”文君绵里藏针的讥讽道。

  “我就要打抱不平!”校花说着伸出手推了文君一把,文君猛地抬起空着的那只手狠狠地扇了校花一个耳光,“啪”的那声脆响,使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吃了一惊,校花捂着被打的脸,竟愣愣的呆傻了片刻,然后,她疯狂地拥上来,揪住了文君的衣襟,一只手胡乱的拍打起来,其他两个女生,慌慌张张的围在两人身旁,一会拉文君,一会拉校花。

  我和田佳新跑过来,那三个人误以为我们是来帮架的,于是,一起伸手,转戈倒向我和田佳新,我们还没站稳脚跟,就被她们在脸上挠了一把,我的脸被校花挠得火辣辣的,腾的点燃了心里的火,田佳新一看我被打,怒不可遏,伸手就从后面抱住校花大声骂道:“你妈的,你敢打她?!”

  自小在男孩子群中长大的我,对于打架决不犯怵,还多少学会了一点男孩子的手脚,趁着田佳新抱住校花的一瞬,我后退一步猛地飞起一脚,踹在校花的小腹上,校花立时就蹲了下去,其他两个女生毫无防备,两只爪子猫一样的乱扑乱抓,其中一个被我揪住了衣领,一拳捣在鼻梁上,血立时从鼻腔喷涌而出。那一刻,连我这个始作俑者都惊吓的不知所措,流血的女生,看着自己满手的血,哇哇的哭起来,另一个惊骇的瞪大了双眼,突然脸色煞白,身子摇晃了两下,腿一弯瘫软在我怀里,我抱着她,吓的两手哆哆嗦嗦,冷汗也从头上冒出来,心里一个劲的嘀咕:“这个我没打着她啊,怎么会晕了?怎么办?”

  “快点让她坐下来,她晕血的。”张涛和我们班的几个男生不知什么时候赶过来的,他们七手八脚的把那个晕血的女生,驾到路边的道牙上,让她坐下。

  我愣愣的瞅着他们做这一切,头脑一片空白。这是我第一次正式的打架,小的时候和男孩子玩翻了也打,但都没有那天傍晚的凶猛,还看见了血,心里有点沮丧,有点懊悔,更多的是惧怕。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人命案啊。

  还好,稍微休息了一会儿,那个女生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她擦了擦自己的脸,看看围在她身边的我们,努力让自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顿时松了一口气,才听到流鼻血的那个还在哭,田佳新一个劲的用手帕给她擦,结果是越抹越坏,满脸都沾上血迹,恐怖得像个从血缸里拎出来的人头,鬼一样狰狞着,哭泣着。

  文君搀着她,也哆哆嗦嗦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张涛走过来,把她的左手使劲的举起来,用拇指和食指捏住她的鼻孔,说:“一会儿就止血了。”

  果真,只五分钟的功夫,张涛放开她,这个方法很奏效,那个女生果然不再流血,可她愤怒的瞪着我,眼神既畏惧又挑衅,一副不把我吃掉决不罢休的样子。

  我被她瞪得心虚,连忙说:“我也没想到下手这么重,我和佳新是来拉架的,谁叫你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打我们啊?”

  她低下头,不情愿地说:“你们又没说,还以为你们是帮架呢。”

  “可是,校花你凭什么要打我?就算是报复也得张涛自己来啊,真没见过那么孬得男生,嘁——”文君不懈的瞥了张涛一眼。

  “我,我,我……”校花终于站起来,看看这个瞅瞅那个,大概觉得这场战争挑起的毫无道理又输得体无完肤,竟一时语塞,面露惭色。

  张涛的脸涌上一层阴翳,他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羞愤而尴尬。

  “行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校花是挑起者,但也没占了便宜,文君虽是被动但也没有吃亏,我觉得你们两清了,怎么样?”和张涛一起来的李福田当起了调解员。

  他是我们班的团支书,平时做事公道,品行正直,他的话大家都还给他面子,“不过,你们来打架这件事,已经满城风雨了,亏我们跑来的早,不然……我说你们这哪是女孩子干的事啊!”李福田歪了歪脑袋不可理喻的接着说道,“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打群架,行为恶劣,混不过去的。”

  “先回学校吧,时间长了就更糟了。”一个男生提醒道。

  “那,她怎办?”田佳新伸手指了指满脸是血的女生。

  大家一时沉默,谁都知道就这样带着一脸的血进学校,没有大事也得演变成滔天罪行,我们任何一个人都逃脱不了干系,甚至会被记过,勒令退学。

  “先找个地方洗洗,再回去。”李福田直着脖子朝四周看看,大概没找着合适的地方,回过头问校花,“你知道哪个地方可以洗吗?”

  校花灰着脸,眨了眨一双含泪的丹凤眼,摇摇头。大家再次沉默,气氛中充满焦灼的味道,我懊悔得盯着那张涂满猩红血迹的脸,看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血痕,兽网一般向我扑来,身上不由起了一阵燥热,恨不得朝那些猩红吐上一口口唾液,然后一下子将其洗刷干净。

  “哦,这样吧,我去姐姐家灌瓶水,拿来洗好了。”文君似有所悟的建议道。

  “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不过,你姐姐问起来怎么办?”李福田沉吟一会儿不无多虑的问。

  “我自有办法。”文君把保温盒递给我,一路小跑而去。

  两队矛盾,因为要一致对付来自第三方的惩罚,自然而然的就心甘情愿的站在了一起,开始了曲线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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