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君的历史极好,好像她的记忆力是专门为学历史而生的,尤其是大事年表,文字和数字一样的没有记忆偏差。我可就惨了,田佳新说过我缺乏逻辑思维,准确的说:我不但缺乏逻辑思维,还对数字有失敏感而被戏称为数字白痴。这就使得我在文君面前经常地被扁。

  她喜欢历史,喜欢到随时随地的就会突然的问你历史中的问题。比如刚下课,我还没有来得及喝一口水,她的圆圆大大的眼睛就一眨一眨的注视着我,嘟起红润的小嘴慢悠悠的说道:“公元前202年——?”这时我必须回答:“秦朝灭亡,西汉建立,大事件有垓下之战,重要人物有刘邦、项羽……”倘若我毫不思考,顺言顺语的回答下来,文君那自在又逍遥的迷人微笑,便会爬上眼角眉梢,在我心底温情的荡来荡去,一切没来得及做的事都已经不重要了;可是,大多数的时候,我不仅是沮丧,更多的是在她面前的挫败感,她的问题似乎永远没完没了,刚紧张的回答完一个,下一个就出乎意料的冒了出来,而且一个比一个难缠。她会在你稍一愣神的功夫冒出一句:“北魏孝文帝民族融合的历史意义?”也会在你正思考的时候,又紧跟一句:“秦朝焚书坑儒与清朝文字狱有何异同?”更让人不可理喻的是,她会把历史事件与当代中国的历史联系起来,这在八十年代中期至少还是一个敏感的话题,老师们从来不会涉及与考试无关的内容,大概那个时期最时兴的是标准化试题,答案很唯一,我讨厌这种死板的知识和教学方式,所以,即使有时文君问题刁钻,甚至让我挫败,我仍然欣喜而崇拜的接受着她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拷问。

  在一次去卫生间的路上,她小声的问我:“你说,焚书坑儒、文字狱和中国特殊时期,它们真正的区别在哪?是不是每个朝代都有愚民的文化战争?”天啊,她把文化与愚民与战争联系起来,她使死的历史与活的思想融合起来,让静的思维与动的感想结合在一起,使枯燥的学习变成生动有趣的谈笑。

  “历史”将我俩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使我们成为形影不离的姐妹,而文君的每次历史成绩都让人羡慕嫉妒恨的稳居全班第一,这才是真正让我望洋兴叹的。但可聊慰的是:有了文君随时随地的检测,我虽对数字白痴而历史成绩也可班级前列,文君功不可没。

  青春总是让我们很快忘记伤感,在与文君你问我答的挫败和欣喜交错中,时间不经意的溜走,我渐渐从离开田佳新的忧伤中回过神来,开始快乐的适应没有田佳新的文班生活,而文君所带给我的是一种新鲜的滋味,是崇拜,是惊奇,是喜欢,是隐隐的一点小惧,还有那么一点点色,我承认我迷恋她的微笑,她洋娃娃的微笑,那个时候,我不懂的,对她的依恋里居然隐藏着可鄙的色相,这大概也是人性中被遮蔽起来的本性吧。无论如何,我不再忧伤,我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每天天一亮,就飞到文君的面前,唧唧喳喳的和她一起洗漱,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说笑,然后,一起休息。

  日子就在这样快乐的轮回中旋转,沙漏一样的流动中消失,我似乎要忘记了田佳新还在隔壁。和文科相比,理科生要紧张得多,因为我有时会好多天,都会见不到田佳新,她大概很忙,她从我们刚开始分开时的每天都等我下课一起吃饭,到后来的只有晚自习下课才等我一起去宿舍区,再到间隔三四天的早晨晨练时找我说几句话,再到最后的只有回家休息的周末才特意跑来叮嘱我:路上小心——似乎这个习惯从来没有改变过——的时候我们才见面。

  我们说话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寒假前的期末考试也将如期而至,我的数学成绩不死不活的赖在那里,灰头土脸的黯淡了其它科的荣耀,这时我有点怀念田佳新的补课了,可是马上就要考试了,田佳新在晚自习后塞给我一大把她亲自缠绕的绒线皮筋,说了句:“好好复习,别落下数学。”就匆匆从我视野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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