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何洁无论是从前——二十几年前,还是现在——二十几年后,都从来没有想过,那天晚上把她突然按倒在地的男人,竟会是他们学校里负责修理桌椅板凳的校工丁百胜,那个二十岁刚出头,四四方方大脸盘,宽宽额头上长着一双浓眉大眼的年青校工。任何人也不会想到,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一整天都说不上一句话的年青校工,会干出那种伤天害理的流氓勾当。

       何洁记得有一回,她和同桌的高明因为桌子中间隔着的楚河汉界划得不均衡,两个人你拉我搡,最后把课桌盖弄坏了。怕老师批评。两个人放了学,偷偷去找小丁师父给修理。小丁师父二话没说,三下五下就修好了,后来还有一回,何洁坐的椅子四条腿活动了,一坐上去就吱吱格格响,小何洁就又去找小丁师父给修理。小丁师父说,这个椅子不行了,你明天再来取吧。第二天一上学,何洁就上工木房去看小丁师父把椅子修好了没有。小丁师父看见何洁走进来,没用她问,就把一把新打做的新椅子送到小何洁面前。何洁看着这把新椅子,又结实样子又漂亮,喜欢得拍着小手蹦高儿乐。小丁师父也乐得眉开眼笑。黑溜溜牛一样的大眼珠子,却盯住何洁的已经有些发鼓的小胸脯,放射着剌眼的电光。只是当年的小何洁,对此一无所知。心里直说这位小丁师父真好。鞠了个躬,谢了又谢,才高高兴兴地抱着椅子走了。甚至于直到今天,若让何洁回忆当年学校里的那位年青小木工,她还说那个人挺好的,帮她修过二回桌椅呢。是个挺老实本分和蔼可亲的小师父。

       就算是叫她想一万次想一百年,她也不会想到,正是这位她认为老实本分和蔼可亲的小木工,夺走了她青春的圣洁,让一个纯洁少女蒙受了巨大的耻辱,并给她的一生,都埋下难以平复的伤痛。而让她更不能想象的是,她的那颗罪孽的种子,一个叫白中立的男人,竟然和三江市委书记也是她的朋友的白小丽,发生了匪夷所思的奇特关系,并由此牵连出了一系列不可思议的事件。此是后话,容后再表,

       单说现在的何洁,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陈成,反反复复考虑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到省驻京办去找一趟白小丽,不还上陈成这笔债。这个小子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即使她想把陈成以前送给她的礼品全部退还给他,她也没法还回去了,而何况,有的东西她是舍不得归还的。所以她只能违背自己到北京后立下的诺言和决心。一边在心里说着仅此一次,再往后就是亲爹她也不会再答应了。

       可是白小丽今天一大早就着急飞回三江了。何洁只好又开着她的红色奔驰打道回府。她刚一走进家门,陈成的电话就追了过来,追问她跟白书记谈得怎么样,何洁一肚子气,真想啪地一下把电话摔个粉碎。可是她却不得不忍住满肚子火气,一边在心里措着词,一边编排着说;说了,我跟小丽说了。她特别忙。不少人去找她, 我也不好太纠缠人家,就把主要意思跟她说了。她说这种事儿,是市府那边具体办,由市长直接负责。但她答应给说话。人家太忙,我也不好多打扰人家。

       何洁说完这些话,禁不住在心里说,看来这件事是躲不过去了,她一定得给白小丽打个电话,最好能把这块地卖给这个姓陈的王八蛋。不然他会纠缠不休的。

       可是她却不知道。红旗电机厂这块开发商们视为黄金宝地的地块,早已为许多人所觊觎。而王力进也早已经答应了吴敏让她的亲外甥宋光荣,在那块上建冰雪大世界。所以当她把电话打到白小丽的手机上时。白小丽刚刚在办公室,听完王力进关于红旗电机厂开发规划的报告。

       白小丽一边送王力进市长走出办公室一边对着话筒说,请稍等。王力进市长却回过身来,向白书记摆了摆手阻止她再往前送,说,你赶紧忙吧。下午咱们俩一块去看看那块地。

       白小丽点了点头,说好。冲王力进市长笑了笑。就又把嘴对着话筒对何洁回话说:大姐,市里是正在筹划红旗厂那个地块的开发事项。王市长也已经接触了几家公司。我在北京的时候,计委的吴处长,也跟我介绍了一家公司,说也是咱们家乡人。愿意为开发三江贡献一份力量。也跟您介绍的公司一样,都说愿意为开发三江的宝贵资源为振兴三江,做点应有的贡献。我跟王市长建议应先从三江的整体布局全面考虑,不仅仅只着眼于一个红旗厂。我这次上北京,也是为争取一个项目。是一家美国公司的高科技项目。我们也特别欢迎有实力的公司到三江来投资。

       白书记一边跟何洁通着电话一边走回办公室,这时她办公桌上的一部红色电话响了。这是一部内部的专线电话,可是话筒里传出的却是一个沙哑的奇特的声音。我要告状!我要捡举!我要揭发!

       我要揭发贪官污史,我要捡举贪污腐败。我是谁?我是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三八红旗手,是红旗电机厂连续十五年的劳动模范标兵。受过毛主席刘主席和周总理的亲切接见。 我发明改革的机床,获得过改革发明一等奖。获得过五一劳动奖章。可是你们这些些贪官污史,竟说我们是一小掇别有用心的人,煽动不明真相的工人群众非法聚会闹事。可是你们干的什么事,你们自己不知道吗?打着改革开放的旗号,挂羊头卖狗肉,把那么好的一个大厂仨瓜俩枣就贱卖了。你们当官的腰里揣着大把大把的票子走人了,工人们怎么办?一个人就发给一万块钱,说是买断了,和工厂和国家和政府永远没有关系了。工人们没有了工作,失去了饭碗,上有老下有小,今后怎么生活?一万块钱还要交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还能剩下几个钱?今后拿什么养家糊口?你们口口声声说,要以工农联盟为基础,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是国家的主人。现在连工作都没有了。饭碗都没有了,还是什么主人?你们口口声声说你们是人民的公仆,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可是你们干的那些事,哪有一样是为人民群众为老百姓着想的?都是为你们自己着想的。你们拿着人民的血汗钱大吃大喝,屁股底下冒烟,以考察之名出国旅游,美其名日,是三公消费。带着老婆孩子出国旅游开心,硬说是出国考察,是为了工作。你们怎么不叫我们工人出去考察考察呢。你们大大小小的官,不管够不够级别,都坐着一辆小车。节假日拉着老婆孩子到处逛。一年的汽油费修理费司机的费用,就够我们好几家工人家庭一年的生活费了。你们花着这些眯心眼子钱,不觉得心里愧得慌吗?不觉得你们是在吸老百姓身上的血吗?你们比旧社会的地主老财还有什么不同?比他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你们的心黑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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