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福禄与蒙凡擅自闯进灵应宫,在那驼背老道士面前,将蒙永如何死于褐衣人之手、枯瘦老者如何让二人来灵应宫之事,详详细细的讲了出来。这驼背老道士听完,面露难色,吩咐青衣道士好生招待他二人,第二天送下山去。

  蒙凡一听他不肯相助,大失所望,“扑通”又跪倒在地,哭道:“求应真人指点晚辈,将来粉身碎骨,不敢忘灵应宫大恩!”

  那驼背老道士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任凭蒙凡如何跪求,双手始终背在身后,无动于衷。福禄看在眼里,顿时恼了!他上前两步,一伸手,将蒙凡从地上扶起,道:“她这么个跪法儿,便是去跪三清,也只怕早动了容!我并非武林中人,却也久闻应真人的大名,你灵应宫的武学博大精深,便授她几招去报仇,又有何妨?”

  福禄这一番话说完,谁知心里却陡然一颤。他不由得想起当年削藩时,曾有多少人这样向自己下跪,自己又何时动过怜悯之心?若无当年削藩之事,只怕也没有后来朱棣起兵之祸。

  福禄这话,本来是大大的不敬,那驼背老道却不计较,转过身,自顾自地走进大殿,抬头望着碧霞元君诸像,一声叹息。那青衣道士沉下脸,冲着福禄低声道:“灵应宫岂是你胡言乱语之地?师父念你二人远来不易,不去怪罪,你须晓事!速速随我去歇息吧。”

  福禄心里怯了,不敢再说,默默的过去拉起蒙凡,转身便要向外走。青衣道士见他二人也不留宿,说来就来,想去就去,这下子终于忍无可忍,伸手便拦,道:“你这人样貌斯文,却好没礼教!”

  擅闯灵应宫,本就理亏,这时福禄看见青衣道士突然伸手,以为他要出手伤人,担忧自己性命,来不及多想,立即出手格挡!那青衣道士见福禄竟然动手,反手五指成抓,向福禄手腕上的脉门扣去!福禄的左臂一沉,任凭那五根手指扣在自个儿的手腕上,那青衣道士突然觉得一股极强的内力汹涌迸出!他急忙松开五指,就势伸出一指,点向福禄的腋下!

  福禄双手成拳,双臂如织,呼呼几拳向青衣道士的手臂打去!哪知这青衣道士的手法极快,两只手极其柔软,如灵蛇搅水一般,连避带攻,与福禄拆起招来。两人最初几下打得颇为客气,只是见招拆招,可是福禄空有一身武功,却不懂得随心所欲,只是一味的心急手重。

  这青衣道士是灵应宫年轻弟子的佼佼者,众目睽睽之下,又岂肯相让?两人越打越快,竟不由分说的恶斗在一起!青衣道士见福禄的拳路零碎无章,极难寻踪迹,竟像是不会武功的人一样。忽然,那青衣道士发觉自个儿也好像不会武功了一样,跟着福禄乱打起来!他心中明明清晰无比的招式,使出来时,却被福禄的“颠颠倒倒拳”引得杂乱无章!

  福禄本不敢在灵应宫伤人,心知若是伤他分毫,自己还哪有命离开这灵应宫?于是出手时,他故意慢吞吞的拖着,等待那驼背老道士出面制止。可打得愈久,兴奋、害怕一起涌上他的心头,他愈发收不住力道了!此时,青衣道士察觉对方的拳力层层增强,内力竟源源不断的催至拳面,不免心中大惊!他立时使出全身解数,与福禄苦苦周旋!众人见他二人以命相搏,个个看得胆战心惊!那驼背老道士站在大殿之内,早将二人交手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这擅自入宫的小子,内力与执义有天渊之别!这小子的拳路虽然胡乱,细究起来却丝丝入扣,将执义的招式封得干干净净!可是他似乎做不到内力收发自如,虽然未下杀手,可倘若执义稍有闪失,要害处挨上一拳,不死也是重伤!

  又斗过五招,青衣道士的掌法尽乱,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法辗转腾挪,勉强支撑。忽然,眼见福禄的右拳直向其小腹上打去,青衣道士想回救已是来不及。众人不约而同的“啊呀”失声叫了出来!突然,却见人影忽闪,是那驼背老道士近身而来!他左掌急发,迎上福禄的右拳,千钧一发之际救了那青衣道士!

  只见拳掌相交,“砰”的一声,福禄向后倒去!驼背老道士也踉跄着后退了三步,才勉强将力卸了下来。众人见这莽撞的小子竟然撼动了驼背老道士,诧异万分!四十余人纷纷按住手中的剑,只待一声令下,便一齐冲上,拿下这闯山之人。

  福禄适才并没意识到青衣道士有性命之忧,只以为这驼背老道士竟然上前夹攻自己,心中对应席真的敬畏荡然无存。他一脸不忿的瞅着驼背老道士,警觉的握紧了双拳。但见驼背老道士仰头呵呵一笑,伸出手捋了捋白胡子,朗声道:“好生霸道的内力!崆峒山高徒今日光降赐教,实在难得!老道便以这‘太乙指’功夫,再会阁下。”

  言罢,只见驼背老道士的右手食指、中指一齐伸出,臂走八卦,气游周身,向福禄攻来!福禄的心中犹记得枯瘦老者曾言,这“颠颠倒倒拳”,是逆着道家天地而来。道家认为天地初为混沌,后为两仪,两仪化四象,四象生八卦。而此拳视敌我双方为天地,要将八卦、四象、两仪倒退成混沌,“敌未乱,我先乱”,对手越是招式分明的武功,越是被破得快。

  这驼背老道士的两根手指,出击极快!饶是福禄打起十分的精神,身上也被点中了两指!他只觉得被点中之处热辣无比,胀痛难忍。生死存亡之际,他顾不得许多,索性舍命出招,颠倒御敌,忽明忽乱。他越是搏命,越觉得体内的劲力增强,丹田已是炽热异常,暖流涌灌全身,气力长盛不衰!这驼背老道士何等修为,早看出“颠颠倒倒拳”的厉害,此时心中力求一片澄明,不被他的乱拳搅了心意。可谁知,驼背老道士渐渐却觉力不从心,对手并不拆解自己的招式,而是以乱打乱,引得自己招不称心,力不从意。

  两人正酣斗间,忽然一个身影飘然由大殿内转出。众人尚未看清楚,那人先是大袖一舞,卷开驼背老道的‘太乙指’,又在福禄的拳背上轻轻一拍。福禄突然拳头一颤,一股精纯内力如排山倒海一般激来,封住了他的《冲虚玄功》!他的整只手臂登时酸麻,竟一时抬不起来!那人眨眼间止住两人的酣斗,就立在两人中间,拂尘一甩,冲福禄淡淡一笑道:“无上天尊!贫道应席真有礼了。”

  霎时,六名守山弟子、四十余名剑阵弟子、青衣道士及驼背老道士,一齐向应席真拜倒!只慌得福禄想拱手施礼,却苦于一只胳膊抬不起来,一时无所适从,只得点了点头还礼。此举竟然惹急了在场所有灵应宫的弟子,众人或咬牙切齿,或冷眼相对,只待出手,教训这大不敬的擅闯者。

  应席真看在眼里,一伸手,轻轻托起福禄的胳膊,稍加一揉,福禄骤感手臂的酸麻逐渐褪去,气血通畅起来。福禄见应席真身高体瘦,一身素净的道袍,朴素干净。他颧骨颇高,脑门宽大,两只眼睛眯成两道缝隙,满脸紫气,心中不觉暗暗赞叹一声。

  蒙凡适才只道那驼背老道便是应席真,此时当真见到了灵应宫之主,急忙抢步过来,“扑通”再一次跪倒,想把那些事重新说一次,却忽然泣不成声。驼背老道士见状,将蒙凡所求之事,细细讲了出来。应席真听完,面无波澜,驼背老道士又低语道:“那人久不涉足中原,如今频繁现身,必定事出有因!灵应宫向来与乌斯藏的红教并无瓜葛,怎好出手相助?”

  应席真点点头,弯下腰伸手轻轻一抬,蒙凡竟不由自主的由跪着变成站立,抗无可抗。扶起了蒙凡,应席真却忽然望向福禄,问道:“阁下适才使的,可是‘颠颠倒倒拳’?”

  福禄一怔,老实道:“是叫这么个名字。”

  应席真欢喜道:“此拳乃是贫道大师哥的毕生绝学,你竟与他有授功之缘?”

  福禄双目圆睁,心想那邋里邋遢、人来疯的枯瘦老者,竟然尊为应席真的大师哥,却哪里有一丝仙风道骨?忽地又想起在密林中,东厂刺客围着枯瘦老者举剑乱砍,不觉悲由心生,再不言语。应席真看出了他的神情变化,猜到了七八分,只轻轻一叹,也不提“宝掌千岁”之事,转身走回大殿,没了踪影。

  蒙凡再欲追上,那青衣道士急忙闪身挡住,道:“师祖能见你们一面,已是难得。快快歇息去吧,复仇之事,切莫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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