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进领者众匪徒,跟头把式地跑到学堂,学堂大草垛的火已经着圆了台。火借着风力,风助火势,眼看着没救了。几丈高的火蛇飞舞乱窜,几扑就把挨草垛的房子也扑着了。草垛和房子加一块,着得更来劲了,红堂堂的,映红了半边夜空。
那屋子是万人恨逼着镇上的木匠、瓦匠拾掇出来的临时医院的病房啊!新打的上百张木床,都在屋里放着哪。如果说药品是万人恨的心尖,那这病房和木床就是他的肝和肺。古文进看即将完工的临时医院,就要化为灰烬,急得大喊:“弟兄们,快,快!快救火呀……”
“救火呼!”
“救火呼!”
匪徒们乱成了一个蛋,吱哇吵叫地救着火。有往上扬土的,有用棍子棒子打巴的,有挑水往上泼的,还有怕烧怕燎着干嚎叫不肯上前的……
万人恨一到,镇上的乡亲们也都跑来了。大伙一看是万人根的临时医院失火了,乐得心儿直往外蹦。他们低声地喳喳着:“烧得好!让他建医院,帮着‘遭殃军’这条狗吃屎。”
“该,活该,咋不连万人恨的王八窝都烧着了,叫他没地方趴着,看他还熊人不?”
有个信佛的老太太说:“哟,这是天火呀!准是万人恨回来杀人害命的,惹怒了哪位神仙,给他点化的,瞧着吧,用不三天两早是,也得处置了万人恨。”
……
这把火不是神仙点化的,是高大爷偷偷放的。他和方志坚在小石头屋定的就是这条计。把学堂挨病房的干草垛点着了,古文进非跑出来救火,这样方志坚夺药就得手了。高大爷看万人恨真的中计ア,躲在人群里,眯缝着眼睛笑了。
冲天大火,越烧越旺。大草垛不用说,“哗啦!哗啦!”学堂的两间房子也烧落架了。紧挨着的两间,火又着圆了。
古文进面对熊照燃烧着的大火,吵着,叫着,不知为啥突然不吱声了。他把血泡泡似的黄眼球骨碌了几下,心里觉得有点不是滋味,这火着得有点奇巧,全镇房子这么多,为啥我的医院刚要建成,偏偏又失了火?这火会不会和药品有瓜葛?要真从这门出来,我的弟兄都在这,那不完了吗?他来不及再往下想,就对身边的葫芦头说:“胡副官,你留一个排,在这儿救火,剩下的弟兄我带回去看家。”他用眼睛看看四外看热闹的乡亲,狠歹歹地说:“别让这些穷光蛋闲着,赶他们救火。”
葫芦头不知道古文进的心思,凑上前来说:“营长,咱人少,穷小子在不干,不把医院全烧了吗?”
“笨蛋!”古文进骂了一句。
葫芦头一听,连忙哈下腰,蹶着屁股,伸长脖子,支愣起耳朵,笑嘻嘻地说:“请营长指教!”
“我不能丢下西瓜,去捡芝麻粒!”古文进怕他还不明白,又说:“咱们都在这儿,药品出了事怎么办?”
葫芦头恍然大悟,伸着大拇指说:“营长想得周到,真是滴水不漏!”
站在人群里的高大爷,不错眼珠地盯着万人恨。他一看万人恨葫芦头说悄悄话,心里就猜出了八、九分。啊,万人恨要跑。他站在人群里开腔了:“俗语说的好,‘水火不留情’啊。风这么大,一会儿非烧了临近穷哥们的房子,得赶紧救火啊。”
大伙听高大爷这么一说,也都伸嘴说:“救火要紧哪,大伙都上手。”
古文进集合了匪兵,就要把队伍往回拉。高大爷见此情景,提高了嗓门:“古营长的人一走,这火就更没救了,大伙快上去求求情吧。”
镇上有哪家穷人不听高大爷的?总觉得他办事稳当利落有眼光,是个主心骨。穷人跟他闹腾,还真没歪歪过。这会儿听高大爷发话了,跟发大水似的,“哗啦!”全涌了过来,把万人恨和匪徒们围个里三层,外三层,风雨不透。有的央求,有的大骂起来。
“古营长,你可不能叫人走了啊!”
救火如救命,你就发发善心吧!”
“见火不救,良心叫狗掏去了?”
“万人恨,你还有点人油吗?”
……
大伙冷不丁来这么一家伙,万人恨先是一惊,可马上又镇静了下来,今黑夜这帮穷光蛋咋这样反常呢?方才他们不着急救火,站在旁边看热闹,我一撤人,又都围上来不让走,这里一定大有文章……忽而,他的心猛地一跳,哎呀,别重了八路的调虎离山计呀!家里的药品叫人家掏去,就别要脑袋了。古文进啥也不顾了,厉声狂喊:“弟兄们撤,快撤!”
众匪徒张牙舞爪地向外闯。
“哗啦!哗啦!”房子又烧落架了两间,大火着的更旺了。
“闪开,闪开!”匪兵们乱叫着。
“快救火,快救火!”乡亲们喊着。
“你们躲开。”
“就不躲。”
乡亲们像一堵推不倒的墙,挡着匪兵走不出去。他们干喊叫,就是动不了坑。乡亲们有的
用双手死死地拽着他们;有的猛劲往回推他们;有的还和他们撕打了起来。匪徒们使出吃奶的力气,挤了老半天,也没挤出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
古文进一看这阵势,心里更觉得可怕。这些赤手空拳的人,不明明是在拖着他的腿,不让他动弹吗?古文进浑身不禁一抖,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嗖地拔出了匣子枪,气急败坏地喊:“不闪开的,给我开枪。”
“叭!叭!”没等万人恨的话音落地,古家大院的东胡同里,传来了两声清脆的枪声。接着便是激烈的枪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
古文进像触电一样,全身痉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