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景文投案自首后,一直被关押在看守所里。经过医院鉴定,严华的右胳膊已经残废后,面对严华的伤势,司法机关将要对景文以重伤害罪论处,这就意味着他即将要被判刑。如果说一旦被判刑,林景文不仅要蹲监狱,而且还要丢掉号头。即使就是刑满释放了,那他也将成为一个无业游民。不仅没有了公职,也就没有了享受退休金的资格。景双和小琴得知这个情况后,为了保住景文的号头,让他将来有口饭吃,这两个人心急如焚的四处奔走。当知道景双媳妇有一个亲戚在公安局工作的时候,景双和小琴就马上找到了人家。看到小琴哭成了个泪人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讲述了他们的家境,景双媳妇的那个亲戚,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鉴于案情的特殊性,给他们俩出了一个主意,告诉小琴和景双,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俩先找到受害人严华,如果受害人表示不再追究,可以考虑把景文按劳动教养处罚,这样就能让景文保住了他的号头了。
  景文已经把严华砍成了残废,如果再让人家放过景文,这话可怎么能说出口来呢?思来想去,景双不敢去,小琴更是不愿意去,因为他们俩谁都张不开这张嘴。可是为了景文的号头,不去怎么能成啊,最后还得硬着头皮去。就这样,小琴带着一肚子的愧疚,心里忐忑不安的找到了严华。
  当小琴带着哭腔对严华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她不由得给严华跪下了。这个昔日里的嫂子,对她有恩啊,而且是恩重如山。可是今天为了哥哥,她还要让嫂子做出这样如此艰难的抉择,这对嫂子是何等的不公啊!看到严华用绷带挎着的那只胳膊,尽管她有那么多的不忍,可她又有什么好的办法呢?
  严华知道了小琴的来意后,她没有说话,而是用一只手,轻轻地把跪在地上的小琴拽了起来。
  小琴望着严华,她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咋样说,更不知道应该再说些什么了。
  此时的办公室里,静的只能听到严华和小琴的喘息声,她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小琴的目光里很复杂,她是既觉得这样做,实在是对不起严华,可她真的就是走投无路了。看着严华半天没有说话,小琴觉得不能再为难她了“嫂子,真的是对不起,那、那、那你好好的养着胳膊吧,我就先回去了啊。”说完话,小琴便失望的离开了办公室。
  那天晚上,严华一夜没有睡着。是景文毁了她的一切,是景文改变了她的人生,是景文让她又失去了一只胳膊·······这一幕幕犹如幻灯似的,在她的脑子里翻来覆去。如果说对景文还剩下什么,那只有刻骨铭心的恨。现在别说让景文锒铛入狱,就是让他死上它个一百回一千回,那都无法解除严华对她的一腔恨啊!
  严华心里说“不能,这个字我绝不能给他签!”天快亮了的时候,严华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境。她隐隐约约的看见孙大喇叭端着一盘煎带鱼,面带微笑的向她走来“严华啊,这是我给你偷偷做的煎带鱼,我知道你最爱吃这个了,快点装到饭盒里,拿单位去偷偷地吃吧,啊!”严华刚要伸手去接,突然,好像一阵风似的,孙大喇叭就没影了。严华“激灵”一下子醒了,她伸手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一看时间是早晨六点了。
  小田早已经做好了早餐,可严华却没有一丁点的胃口。她梳洗完毕后,便拎着包走出了家门。严华并没有去厂子上班,她是径直去了公安局。
  半年后,劳动教养的景文被释放了。那天,在教养院大门口等候的景双和小琴夫妇,看到景文出来了,便迎了上去。景双对景文说“哥,我们回家吧。”
  “不,你们带我去严华那吧。”景文说。
  “哥,咱不能去那,还是回家吧啊。”小琴担心景文再有什么过激,劝他还是先回家。
  景文似乎察觉了小琴的担心“放心吧,我是去感谢她,没有别的意思。”
  景双、小琴他们夫妇,带着景文一起来到了严华的厂子。当时,外地的一个客户正在装车,严华站在厂子的院子里和那个客户说这话。
  景文几步就走到了严华跟前,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趴在地上,冲着严华“咣当、咣当、咣当”磕了三个响头,还没等严华反应过来呢,景文随即站起身来扭头就走了。
  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严华厂子的生意做的是风生水起如火如荼。严华此时已经不满足国内的市场了,她把目光又投向了俄罗斯和韩国。在政府相关部门的帮助之下,严华的工艺品开始准备迈出国门走向世界了。一句外语都不会讲的严华,带着一只残废的手,孤身一人踏上了俄罗斯的国土,她即将与俄罗斯外商洽谈她的工艺品。由于不懂俄语,严华便花钱雇了一名俄语翻译。这名翻译告诉严华说“严经理,别的俄语您不用学,只要学会你好和再见这两句就可以了。进门的时候与客商打招呼说;Привет,告别的时候说;до встречи”。
  严华回答翻译说“好的。”
  在与俄语翻译去签约的路上,严华满脑子想的都是厂子里的事情。到了签约的现场,严华一进门竟然把再见当做你好给说了出来,她的这一句再见,把俄罗斯外商逗的是捧腹大笑。还别说,真是歪打正着,谁知严华这么一个小小的失误,不仅缓和了屋内紧张的气氛,而且还十分顺利的签了约。经过几番讨价还价和更多的交谈,俄罗斯外商非常欣赏严华的性格,并伸出大拇指亲切的称呼她为“了不起的中国女人”。
  严华一直非常努力的在商海里拼搏,几年下来,她不仅买下来了拥有占地五千多平米的厂房,而且还又安置了大批的下岗待业人员。在为政府减压的同时,也给她带来了相当可观的丰厚利润。严华并没有因为残疾而沮丧,更没有因残废而虚度人生。她挥舞着一只手,游刃有余的引领着她的工艺品厂,从小到大,从弱到强,从一个辉煌走向又一个辉煌。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时间过的可是真快啊,一晃恨恨和多多到了结婚的年龄。
  恨恨结婚那天,严华和小田胸前戴着主婚人的花,满脸笑容的在接待着前来道喜的客人们。就在即将举行婚礼庆典的时候,突然,景文来了。他站在酒店的门口,扯开嗓子大喊了起来“我儿子结婚,干啥你姓田的小子戴花啊,啊?要戴花也应该是我戴,我才是他亲爹!”景文的这一嗓子,引来了好多人的目光。正在参加婚礼的景双和小琴急忙跑到景文跟前,小琴非常生气的质问景文“哥,今个可是恨恨大喜的日子,你这是干啥呀?”
  “哥,哪有你这样的爹呀,啊?你还有点人味吗?”景双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
  这时候,二梅也跑了过来。她伸手就给景文一下子,一拳头给景文推了个趔趄“你想戴花是吧?你想戴花我现在就让我姐夫摘下来给你戴。不过,今天你儿子结婚的一切费用都得你掏,你知道今天这场面得花多少钱吗?啊?”二梅气狠狠的问景文。
  “我、我、我可没钱!”景文有气无力的回答二梅。
  “没钱?没钱你还跑这儿捣啥乱啊?如果不是我姐她心地善良,别说你拿退休金了,哼!恐怕你现在还得给大狱里蹲着呢。你拍拍良心想想,你儿子结婚,你一分钱都不拿不说,还跑到这儿来捣乱,你、你、你还有一点人滋味没有啊,啊?”二梅越说越生气。
  为了让恨恨的婚礼顺利举行,景双和小琴只好强行把景文带走了。
  虽然景文的出现,虽说让婚礼耽搁了一会,不过,能言善辩的婚礼主持人,还是让恨恨的婚礼圆满礼成。
  晚上,恨恨和媳妇吃完了子孙饺子、长寿面,小田语重心长的对恨恨说“恨恨啊,今天虽然你爸来婚礼闹了一场,不过还是我们有错,你结婚之前,我就让你妈把他请来参加婚礼,可你妈是死活不同意啊,我知道,这是因为他对你妈伤得太深了,你们俩也应该理解你妈。”
  “爸,我知道。”恨恨回答说。
  “但是呢,不管咋说,你妈和你爸,那是老一辈的恩怨,你们俩对你爸可不能这样,不管咋说,他毕竟是你的亲爸,他是给你生命的人。哪怕你对我咋样,但对他,你们俩可一定要好好的。这样吧,明天你们俩买些东西,去你爸那看看他,和他好好的唠唠,免得让他伤心。”
  “嗯,爸,明天早晨我们俩就过去。”恨恨痛快的答应着。
  虽说当年严华开恩,让景文保住了号头,可他下岗后的退休金却不多,恨恨每个月还得都要周济他很多。吃的、用的、抽的几乎都是恨恨给他买。恨恨所做的这一切,自然都瞒不过严华的眼睛,可她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一年后,恨恨的媳妇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孩。由于超过了预产期,用东北人的话说这叫“懒月”了。在给孩子起名字的时候,恨恨和他媳妇费劲了心思,是又查字典、又看黄历的。尽管绞尽了脑汁,但还是没有想出来一个满意的名字来。最后恨恨只能请教严华了“妈,还是你给起个名字吧。”
  严华看着恨恨和他媳妇,为了给女儿起一个名字竟然这样熬心费力,她不觉笑了“呵呵,这名字啊,其实就是人的一个代号,叫着顺嘴就行,简简单单多好啊。”
  “简简单单我们也没有想出来,那到底叫个啥名字好啊?”恨恨问严华说。
  严华看着白白胖胖的孙女说“这丫头超过预产期二十二天,这叫懒月了,懒月、懒月·······依我看,那就叫兰月吧,是懒月的谐音。你们俩看看如何?”
  “好、好、好,还是妈起的这名字好,我们就叫她兰月了啊。”恨恨媳妇非常满意的连声说。
  多多也找了一个精明能干的的媳妇,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下子严华和小田真是孙子、孙女全都有了。小田高兴的合不拢嘴,他笑着对严华说“呵呵,我当了两回爷爷,你也当了两回奶奶,呵呵,你说我们俩自豪不?”
  严华开心的笑了笑说“你啊,看把你美的,是不是都美出鼻涕泡来了啊?呵呵!”
  正月初八那天,正好是孙子百天。严华在大酒店订了酒席,亲戚朋友都来了,景双和小琴也都来了。这些年,景双和小琴一直拿严华当亲人,他们之间就好像是亲戚一样的走动着,小田对景双和小琴也像对自己的弟弟妹妹那样。他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能相处成这样,让很多人敬佩不已。
  恨恨和多多一直在严华的工艺品厂工作,之所以把这两个儿子带在身边,严华是想培养他们的经商才能,将来能让他们立足商海。可是多多并不喜欢工艺品,他一直想自己开一个酒店。当他对严华说出他的想法时,严华便毫不犹豫的给他买下了一个酒店。多多高兴的对严华说“妈,知道你这么支持我,我早就跟你说了啊。”
  “多多,做你喜欢做的事,那就一定能做好。妈相信你。好好干吧,儿子。”严华鼓励着多多说。
  多多做了大酒店的老板,他没有辜负严华的希望,把他的酒店经营的非常出色。
  大概是遗传基因所致,恨恨在严华的栽培下,把工艺品厂经营的有声有色。一看时机已经成熟,严华便把工艺品厂全盘交给了恨恨打理,她自己开始在家里做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写作。
  景文虽说搞过很多女人,却一直没有正经八板的结过婚。恨恨劝他说“爸,你说你的钱包里,整天装着我妈的相片,人家哪个女人能跟你结婚呐?”“我不管,我就是装着你妈的相片,这个世界上,哪个女人也不如你妈啊。”景文说着就又拿出来了严华的照片。也不知道是谁,给景文介绍了一个女的,很快他们俩就住到了一起了。开始的时候,那个女的对景文还真挺好。没有多长时间,那个女人就说景文的这个房子不好,阴气太重,她住着不顺心。架不住她的花言巧语,景文便同意卖掉了,在别的地方又买了一所房子。可是没过多久,景文却被那个女的给撵出家门,原来新买的这所房子,房产证上竟然是人家那个女人的名字。
  一无所有无家可归的景文,只好住到了恨恨家。为了夺回景文的房产,恨恨只好求助严华。最后,还是严华动用关系,通过法律手段,追回了景文的房产。
  眼看着景文的年岁数一天比一天老,小琴便开始张罗着给他成个家。经人介绍,景文很快的与一个乡下女人领了结婚证,名正言顺的结了婚。谁知好景不长,结婚还不到半年,景文就患病住院了。他患的是脑血栓,导致右边半个身子不听使唤了。那个乡下女人一看景文这个样子,不但没有伺候他,反而还把景文家里的财物一卷而空,就连房产证都给拿走了。又是严华,在房产交易大厅帮他补办了房产证,这才保住了景文的房子。
  景文的生活不能自理,恨恨整天要忙于工艺品厂子里的生意,根本没有时间照顾他,所以只好给他请来了一个二十四小时照顾他的贴身保姆。景文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开始的时候,有人搀扶着,他还能拖拖拉拉的行走几步,可是这个病,是犯一次严重一次,最后不但丧失了语言功能,还导致彻底的卧床了。
  有一天,恨恨去看景文,只听他“呜呜啦啦”的朝着恨恨说着什么,恨恨根本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景文便急的用能动的左手使劲地拍打着自己的前胸,他的眼泪顺着眼角“簌簌”的往下淌着。
  恨恨似乎明白了他要表达的意思,便附身贴着他的耳朵说“爸,你是不是想说你对不起我妈呀?”
  景文连忙点头,他使劲地点着头,悔恨的泪水在无声无息的流淌着·······
  严华的工艺品厂,不仅在当地很有影响力,而且还得到了省政府的高度重视。
  在工艺品厂举办华诞庆典的宴会上,严华那天身着一件非常合体的旗袍裙,头顶上盘着高高的发髻,迈着稳健的步子,满面春风的的登上了主席台。面对着省、市的各级领导,严华讲了很多、很多。讲着讲着严华她情不自禁的流出了眼泪,她的泪水,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咀嚼出其中的各种滋味·······
  “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年纳凉晚会,到此结束。”伴随着晚会主持人的声音,观看晚会的人们纷纷站起身来,三三俩俩的相继离去。
  “奶奶、奶奶结束了,你看人都走了,晚会已经结束了啊,奶奶、奶奶。”看到严华还沉浸在回忆之中的兰月,一边摇晃着严华的胳膊,一边在招呼着她。
  严华慢慢地站起身来,她仰望着满天星斗的夜空,不禁自言自语地说道“哦,结束了啊?奶奶知道了。是啊,结束了,一切都应该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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