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家的崽渐渐长大了,长大的弟弟有个小名,叫“何解啰”,何解就是“为什么”的意思。这个‘解’字在我们这里和改正的‘改’字读音相同。也许是弟弟作为我们家里唯一的男孩子没有同伴交流,也许是他的好奇心强,他的小嘴里总是冒出很多个为什么,像一个个水泡一样,让人招架不住。
  妈妈在家里洗衣,弟弟从队上回来了,搬一把椅子,开始了他的“何解啰”地提问。
  “妈妈,我是你生的不啰?”
  “那当然撒,宝崽。”
  “妈妈,两个姐姐也是你生的不?”
  “那也是的啊。”
  “那队上的人何解讲你最喜欢我啰?”
  “我都喜欢啊,你们都是我的崽啊。”
  弟弟围着妈妈转了一圈,好像没有寻到生他的那个出口,又问开了。
  “那你是何解生的我呢?”
  “你啊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啊长,长大了就要出来了,就生了你啊。”
  “那你的肚子何解可以装三个呢?”
  “妈妈是一个一个装的啊,先是红姐姐,再方姐姐,最后是你。”妈妈用沾着肥皂泡的手点着弟弟的头。
  “妈妈那你好辛苦啊,你何解不要爸爸也生一个啰?”
  爸爸在土里种菜,弟弟在一边帮倒忙。爸爸把种子洒在土里,他就把种子用棍子翻出来丢在河里。
  “你又帮倒忙,种子是要在土里才发芽的呀!”爸爸骂弟弟。
  “何解要种在土里啰?”
  “种在土里才有营养,才会发芽啊。”
  “那何解不种到水里啰?水里会淹死啊?”
  哎,其实爸爸不知道后来还真的有了无土栽培技术,可惜爸爸的沉默掐断了弟弟当科学家的根。
  爸爸接着给菜上粪,弟弟捂着鼻子问:“何解要给菜泼臭粪啰?”
  “这样菜就会长得好长得高啰,蠢家伙。”
  “那你泼一点在我的脚上看看,我会长好高不?”
  爸爸放下手里的活,哭笑不得地说:“我何解有个你这样的崽啰。”
  “那我何解有个你这样的爸爸啰?”弟弟马上仿造了一个句子,得意地笑。
  弟弟小时候最喜欢到隔壁去看严家的叔叔修油机子,弟弟一边看一边问:
  “你这是干什么?”
  “修机子啊。”
  “何解要修?”
  “坏了呀,要拌禾了呀。”
  “何解要把那个框框取下来?”
  严叔叔不做声。
  “这个框框是做何解用的?那个圈圈是何解要放在那里啰?”
  严叔叔还是不做声,任凭弟弟的“何解啰”像一颗颗子弹一样袭来,把严叔叔的脸上打得没有一点笑意。
  “叔叔,你何解不讲话啰?”最后弟弟有些生气了。
  其实,严家的叔叔是个蛮师傅,并不懂多少机器的原理,修东西完全是凭着经验来的,弟弟的一连串问题搞得他有点恼火了,他丢下手里的扳手对弟弟说:“走,走,走,搞得我都不晓得修了。”
  弟弟不满意地走开了,悻悻地丢下一句:“你何解这样恶啰?”
  后来严叔叔对我爸爸说,我什么都不怕,就只怕东东的三个字“何解啰?”一问就问得我眼睛翻白,只怪自己读书太少了。
  做完作业,弟弟常常拿着自己的书,围着我问过不停。
  “那只乌鸦何解要去喝瓶子里的水啰?到处都有水喝呀?”
  “这个下山的猴子何解这样蠢呢?”
  ……
  为了避免他的发问,我就拿着自己的书教他背诗:“敕勒川,阴山下……”
  他跟着我念了几句,又开始了他的“何解啰”。
  “你何解要我读你书上的诗啰?”
  “这样你下次给别人表演的时候就好厉害啊,都会背初中的诗了。”
  “那你跟我讲这个诗是何解啰。”
  我于是又给他讲解意思,尤其最后一句,“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意思他好像听懂了,很高兴地来看我书上的插图。
  “姐姐,你看啰,何解这里只画了羊,没有画牛啰?”
  我一看,真的是这样的。我懒得回答他,再说有些问题我还回答不出,我想起数学上的一个“无解”的词,于是对他说:“你问的很多问题啊,都叫做‘无解’,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知道吗?”
  “无解啊?那无解又是何解啰?”
  “无解啊,就是我要带着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你是我老弟呢!”
  天,弟弟用眼睛瞪着我,又是一脸的“何解”。
  弟弟也十分喜欢小动物,尤其喜欢毛绒绒的小鸡,看见母鸡孵小鸡,他的“何解啰”就一个一个地蹦出来了。
  “妈妈,鸡蛋何解会变成小鸡啊?”
  “母鸡蹲在鸡蛋上面干什么呀?”
  “妈妈,人就是这样变的不?”
  妈妈给了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何解多么不满足啊!
  一天吃晚饭,不见了弟弟,找来找去,最后在鸡笼上的鸡窝里找到了他,他正小心翼翼地蹲在鸡窝上方,下面有着几个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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