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清河镇,见到马连堂,刘老歪就哭了,抽搭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东家,对不起,对不起啊。”

  马连堂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老歪哭着说:“那批粮食,都被义侠队扣下了。”

  马连堂听后大惊,他早听说过天津有个义侠队,厉害的很,怎么办?这一夜也没合眼。早晨起来后,他安慰刘老歪后,找到老佟,问老佟有啥办法。老佟低垂着脑袋,眉心拧成了疙瘩,好半天,忽然一拍手,抬起头说:“对,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听你娘说过,你姥姥家和刘广海家是老表亲,刘广海管你娘叫表姐,你不就是他的表侄吗。听说刘广海在天津混地面混得有头有脸,也很讲义气,在江湖上名气不小,还听说义侠队的王队长原来就在刘广海手下干过,最怕刘广海,咱找找刘广海,给说说情,或许能把粮食要回来。”

  马连堂依然皱着眉:“可,我不认识这个刘广海啊,从来没见过。”

  老佟说:“到了这关口,就得舍下脸面,你见了他把关系说清楚了,估计刘广海会高看。”

  “那就只好试一试了。”

  于是,老佟准备好礼物,陪着马连堂去了天津。

  来到南大道大酒缸胡同,见到刘广海,把亲戚关系一说,刘广海还真知道这层关系,很客气很热情地接待他们。马连堂和老佟,互相补充着,婉转地把义侠队扣押马家粮食的事说了说,并用央求的口气请求刘广海帮帮忙。刘广海听说是王队长干的事,立时就横眉立目起来:“走,你们跟我去找他。”

  当他们来到小西关义侠队,王队长一看刘广海来了,立马弯腰点头,对马连堂和老佟也非常礼貌。刘广海坐定后,轻声问:“听说你扣押了清河镇马家烧锅一批粮食?”

  王队长点着头:“是,您怎么知道?”

  刘广海用手指头敲敲桌子:“那是我表姐家的,这不,我表侄来了,快还给他们吧。”

  王队长嘟囔着说:“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啊。”

  马连堂问一句“那,您拿谁的钱财,替谁办事?”

  王队长说:“这个,啊,呵呵……”

  老佟拉一把马连堂的衣服,说:“这个咱就不问了吧。”

  马连堂心领神会,连忙说:“对对对,不问,不问。”

  刘广海说:“赶紧找车,把粮食运走吧。”然后,转身对王队长说:“以后再遇到清河镇马家烧锅的车辆,一律放行,记住了吗?”

  王队长一个劲儿地点头:“嗯,行,好好好,您放心,一律放行。”

  粮食被扣押的事就这样被马连堂摆平了。马连堂松了一口气,心情好多了,觉得来趟市里也不容易,应该给秀儿买件衣服。于是他安排老佟在大车店装车,自己特意去了劝业场。回来的路上,马连堂路过一家古玩店,忽然想起池田喜欢古董,他想如果给池田一个友好的姿态,或许会减少日本人对马家烧锅的骚扰,以后再有啥事,也好通融,因为以前有马连玉,现在还有马连芳,自己以前也曾协助他们给清河支队做过事,以后跟清河支队少不了还有更多的交往,给池田个礼物,为以后遇到啥事提前搭个小桥,也好行个方便。于是他就买了两件器物,一件是康熙郎窑红,脱透如玻璃,猩红如牛血,形如牛毛的金红色细条随流而下,精美异常,庄严非凡。非常漂亮耐看。另一件是用南洋进口的苏离麻青料上釉的将军罐,古朴端庄,釉里红的图形如云头,细看韵味十足,内涵深厚,青中带淡彩,底部带有乾隆双圈纹,沁色古旧,是一件乾隆年间的东西。从天津回来,直接去了县城,送给池田,池田见了,张大嘴巴哈哈大笑起来,尽力地掩饰着贪婪的表情,用劲儿地拍着马连堂的肩膀,说:“你的,大大的良民,和你父亲一样,够意思,够意思,哈哈哈。”说完,瞄了瞄那两件东西,拍了拍肚皮,又是一阵大笑。看着池田满意的笑容,马连堂心里却矛盾起来,如果人们知道他送池田古董,不知会说啥呢,说不定就会戳自己的脊梁骨,可自己也是为了以后铺路啊,马家烧锅要生存,要给娘报仇,就少不了跟日本人打交道,要不是为了掩人耳目,我才不会送他东西呢,我骨子里恨死这些日本人了。他听老学究讲过,说日本人都应该算是中国人的后裔,日本人的心眼儿本来就不该比中国人多,可眼下中国人却受日本人的欺负,这不是欺负祖宗吗,我让这个池田领教一下老祖宗的智慧,利用池田的贪婪和对古董的喜爱,达到我的目的,谁爱说啥就说吧。想到此,他就坦然了许多。

  离开池田,回到马家烧锅,他心里仍然不是滋味,但他只把这些矛盾的心理掩藏在心底,跟谁也没说。

  冯义仁听说粮食一颗也没少,全部拉回了马家大院,他心里那个气啊,就别提啦,无名火乎乎地往上窜,白白花了那么多钱,结果还是没成功,他夜不能寐了,望着房顶苦思冥想,他琢磨着还得在刘老歪身上打主意,因为刘老歪老实,容易蒙骗。

  天亮后,冯义仁悄悄来到马家烧锅门外转悠,专等刘老歪出现。

  太阳老高的时候,大门口才有了刘老歪的身影,刘老歪每天都要遛马,今天他起晚了,刘老歪刚出门,就看见站在大街对过的冯义仁诡秘地朝他招手。刘老歪就懒洋洋地走过去,冯义仁拉住刘老歪的手说:“老歪,几天没见你,怪想你呢,这不,来看看你。”

  这句话让刘老歪心里感觉很热乎。

  冯义仁接着问:“老歪,现在马家烧锅怎样啊?你还受气吗?”

  刘老歪说:“我从没觉着受过气啊。”

  冯义仁挤挤眼,神秘地说:“老歪,你就是太实诚,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年我一直是账房先生,他们马家给谁多少钱我全知道,以前不能说,现在跟你说实话,这些年,马家所有长工中给你的钱最少。”

  刘老歪一听,瞪大了双眼:“冯先生你说啥?给我的钱最少?”

  冯义仁笑了:“是啊,没错,给你钱最少,都是我经手的,我最清楚。”

  刘老歪目光登时就直了,自言自语地说:“原来东家是嘴上抹蜜,心里藏刀啊?闹了半天,人们公认的马永年待人厚道也是假的啊?一直以来,对我总是像家人那样,是为堵我的嘴啊?原来说我老实厚道就想哄着我多榨我点儿油啊?就为的让我多干活儿多出力啊”心里这么想着,就问冯义仁:“那,你,今天就是专门来告诉这些的吗?”

  冯义仁又是一阵大笑:“兄弟啊,我还有重要的事情委托你去办呢。”

  刘老歪说:“我能干啥事啊?”

  冯义仁神秘地说:“你能干,这件事你做最合适。”

  刘老歪说:“对了,冯先生,你已经不是马家的人了,”

  冯义仁抹把脸,低声说:“就因为我被赶出去,才委托你办这事啊,你是我的好兄弟嘛。”

  刘老歪心说:从前你在马家的时候何曾把我放在眼里啊,如今被赶了出去,竟然还把我当好兄弟了,呵呵,可笑!就抿嘴说:“那可要谢谢老先生了。”

  冯义仁把刘老歪拉到胡同僻静处,悄悄塞给他一个纸包,刘老歪打开一看,都是现金,很吃惊地问:“这,这是……”

  冯义仁笑笑说:“这是大少爷专门给你的。”

  刘老歪有些疑惑地问:“大少爷为啥要给我钱啊?”

  冯义仁把嘴凑近刘老歪的耳朵,悄悄地说:“老歪兄弟,大少爷就要杀回马枪了,到时候,他就是马家烧锅的掌门人?马连堂就得滚蛋,那时候,你和我都是帮着大少爷的功臣,现在呢,大少爷只需要你做一件事。”

  刘老歪说:“你看我笨嘴拙腮的能做啥事啊。”

  冯义仁把声音压的更低了:“你今天后半夜,在崇德堂后面点一把火,把崇德堂烧了,就这一件事,你就算了立了头功。”

  “啊?”刘老歪大吃一惊,心说:这老家伙,原来跟我套近乎是要利用我啊,还说原来老东家给我工钱少,哼,一定是骗我的鬼话,他这是要害我啊,这样想着,头上就冒出汗来:“这,这,我干不了这事。”

  冯义仁脸色一变,立刻就成了横眉立目的凶神:“啥,老歪?你说你不想干,是不是?告诉你,你想不干都不行了,必须干,如果不按我说的去办,你活不到明天晚上!”

  刘老歪浑身发抖,手中托着的纸包也掉在了地上。

  冯义仁看见管家老佟从远处走来,就掐一把刘老歪的胳膊说:“明儿早听你回话,假如你不干,你估摸着,我和大少爷会不会饶了你!”说完,快速离开了。

  刘老歪心里没了主意,乱了方寸,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做事也丢三落四。

  天快黑的时候,老佟发现刘老歪神情沮丧地在神泉井边转悠,就藏在井边老槐树下,观察刘老歪的举动。刘老歪不知道老佟在跟踪自己,转悠了好半天,就见刘老歪一咬牙,说了句:“也罢,死了算了。”说完,把身子一横就突然冲向老槐树。老佟一看,刘老歪这是想在老槐树上撞死啊,不行,就飞身闪出来,一把抱住了刘老歪。

  刘老歪一看是老佟,先是惊诧,继而就抱住老佟痛哭起来。老佟问话,刘老歪只是摇头,没办法,老佟只好带着刘老歪来见马连堂说:“刘老歪突然寻死,这里面肯定有事。”

  马连堂点点头,安慰着说:“刘师傅啊,你是家里有难事,还是有啥想不开的疙瘩,跟我们说说,是啥事逼得你寻短见呢?”

  见到马连堂,刘老歪噗通跪在地上,手举着一个纸包说:“东家,这,这不是我的错,是冯先生他逼我,给我一包钱,这不,我都没破包啊,他跟大少爷合谋陷害您,东家,他们让我火烧崇德堂,我不干,他们吓唬我,说饶不了我,我不敢啊,我不能做对不起马家的事啊,老东家那么信得过我,对我不薄,我不能没有良心啊,可我不按他们的说法去做,他们饶不了我啊,说我活不过明天,我死了算了。”

  马连堂扶起刘老歪,安抚着说:“刘师傅,你放宽心,没事的,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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