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党委书记姓胡,比张林还小两岁,却是个局级干部,比孙大智高一级。

  胡书记本来到曙光机械厂是书记厂长一肩挑的,但孙大智的承包期明年结束,总公司计划让孙大智干完这个承包期后调到总公司去当工会主席,局级。也算是对孙大智这些年的辛苦有个交待。

  在企业里,党委书记是个配角,权力集中在厂长手里。孙大智承包十几年来一直兼任党委书记,党务工作都交给组织科长去管。胡书记却不这样认为,他认为,党委书记是一把手,再加上自己的级别高,曙光机械厂就应该以他为首。生产经营上的事暂时不熟,人事上的事是一定要管的,党管干部吗,这是我党的优良传统。

  胡书记在党委会上宣布:全厂的中层干部都要由他任命,干部的调动也要通过他。胡书记让组织科设计了一套《干部考核表》,从德、能、勤、绩四个方面对全厂干部进行考核。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由厂考评小组和本单位职工代表打分。分数高的表扬,分数低的批评。年底大考决定年终奖励和职务升降。

  胡书记的主要工作是找人谈话,把人找到办公室来谈,下科室和车间找人谈,一个多月时间,胡书记谈过了全厂中层副职以上的所有干部。

  找孙大智谈话时,胡书记建议孙大智回厂来主持全面的行政工作,不要再管新厂建设的事了。

  孙大智说:胡书记,现在的分工是厂务会议讨论决定的。新厂区的建设已经完成招标工作,施工队马上就要进场了。这时换人管不合适吧?张副厂长主管老厂的全面行政工作没问题。一旦新厂区的土建施工进入正常我也没这么忙了,可以来老厂帮着管些事。

  胡书记笑笑:老孙啊,这个厂你承包四任了吧?

  孙大智点点头。

  胡书记说:承包经营挺辛苦的,责任大,当然利益也不小。我意思是你承包马上要到期了,不如安安稳稳待在老厂这里管些你熟悉的事。既轻松,又没风险。新厂那边还是让年轻人去闯一闯吧。

  胡书记,善始善终吧。新厂建设好我也差不多要退休了。让我在退休前为曙光机械厂做一件完整的事。

  孙大智心想:承包经营辛苦不假,利益确实也不小。四期承包下来我个人有几十万的承包分红收入,但这是我光明正大应得的,我为企业和国家创造的利税恐怕要有上亿了吧。胡书记这么说啥意思?

  胡书记笑笑: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没啥说的了,你注意身体,多保重。我给你派个得力的年轻助手去吧。

  孙大智点点头,心想:这厂里的人你还能比我熟吗?我自己挑的助手难道还不如你派的?

  胡书记很快就展示出他管干部的能力。一批平时不怎么引人注目的人被提拔起来,充实到中层副职的一些重要岗位,这些部门的主官往往是孙大智或张林的老人。这些老科长和老主任位高权重,是孙大智和张林的得力助手。自从胡书记提拔的新人上任后,这些老科长和老主任逐步被架空,成了有职无权的人。月度小考和季度大考这些老科长和老主任的成绩往往还不如新提上来的副手。到了年底大考,这些老中层干部看来连保住职位都难。

  胡书记成立了基建科,从厂外调了一位科长进来,专门跟着孙大智负责新厂的基建工作。新调来的这个基建科长不算年轻,和周解放同年,已经四十多了,却是对建筑工程很熟悉。从小在农村跟着父兄盖房子,二十来岁就当上了乡建筑队的队长,恢复高考后考上了土木工程专业,本科毕业后在市建总公司当工程师。可以算是既有理论又有实践的专业人才。

  孙大智对胡书记给自己派来的这位助手倒是没啥不满意的,确实专业。设计、施工、监理,各方都认可这位基建科长的专业水平。专业对专业交流沟通起来也要顺畅得多。孙大智每次吃请都带着这位基建科长,基建科长在场面上也是个活跃人物。能喝能说,应付自如。孙大智逐步将新厂区建设的事交给了基建科长,自己将精力转向设备更新上来。孙大智对本行业的设备当然要比对厂房专业多了。设备科长是老科长,对本行业的设备更加专业。于是,孙大智又将新厂设备的添置和安装工作交给了设备科长。

  盖房子、添设备,都有专业人员管着。孙大智也就是听听汇报、批批报告。吃饭喝酒的事能推则推,让两位科长各自应酬。孙大智轻松多了,真的有时间回厂里来抓全面工作了。

  张林请孙大智单独喝酒,告诉孙大智自己已经向胡书记递交了辞职报告。

  孙大智不解:你怎么想起来辞职呢?

  二哥,你还看不出来吗,这个厂有我无我已经无所谓了。

  怎么无所谓?这个厂里还有比你更懂销售的人吗?

  话不能这么说。老七他们一批年轻人现在都不错。再说,现在厂里的产品已经正常,销售也是按部就班。我看你老兄也不想开发什么新产品了,我在厂里真的可有可无。

  孙大智长叹了口气:唉——你也五十多了,辞职了去哪呢?

  二哥,你也知道,我老婆前几年去了深圳,儿子大学毕业后也留在了深圳工作。广州老林他们厂彻底改制了,老林成了真正的老板。他在深圳建了新厂,一直邀请我去帮忙。我想,去了深圳我们一家人也能在一起有个家的样子。

  张林这个理由是说得通的。孙大智也知道,张林前几年在老婆去深圳时就有这想法,只是一直没好意思说。那时走了让人看上去是拆我孙大智的台。现在我的承包期就要到了,厂子也不再是我说了算。张林这时走倒也合情合理。

  还有一个张林没说出口的理由,张林其实也在被胡书记架空。胡书记将王跃进和物资公司经理对调,级别不动。王跃进和物资公司经理都是张林的得力助手,张林这两年当甩手掌柜和这两位助手的得力是分不开的。这两人对调可调可不调,调了问题也不大。问题是胡书记在销售科和物资公司分别提拔了两名副手,这两名副手都是有一定能力的销售型人才,原来看上去有点被压抑。一把手调走,他们立马成了本单位的实权人物。

  张林的左膀右臂都被架空了,张林还能有啥实权呢?与其在这儿被人当枪使,不如一走了之。

  胡书记在厂里大量培植亲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办法大致都是这样,先提拔一批有能力、愿效忠的中层副职,再将该科室一把手调走,给他提拔起来的中层副职掌握实权并留出上升空间。销售科、生产科、动力科、行政科、物资公司等科室一把手的调动都属于这个性质。

  ……

  旭日公司更名为旭日(集团)股份有限公司。除了农机生产和销售这个主业,还经营了一些副业。首先是兼并了本乡的建筑队,挂靠在南京市建筑总公司名下,在城里承揽建筑工程。不料第一个建筑工程项目就被套了进去。甲方的房子建好后无力支付工程款,竟然将一座小楼转让给了旭日公司。

  周解放对孙大智说:早知道我腾出手来参加咱们厂的土建竞标,谁知道他们这么大的开发商盖了几十万平方的小区结果付不出工程款来。

  孙大智说:坏事变好事,他付你几百万工程款你能买起这个楼?我看这个开发商老板也是个败家子,这么好的一座楼就这么贱卖了。

  周解放说:问题是我没有计划要在南京买楼啊,买了这楼做啥呢?

  哪能事事都按计划?不是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吗。那楼我知道,靠路边,啥不能干?酒店、办公、商铺,都能做啊。

  周解放想想也是,既得之则安之吧。这座十二层小楼原是那家开发商的办公楼,开发商盖了新大厦,这座小楼成了鸡肋。周解放将一楼改成商业辅面对外招租。二至五楼改成写字楼也对外出租。六楼以上改成宾馆对外营业。旭日集团被动地进入了地产和酒店行业。

  周解放将这座小楼命名为旭日大厦,宾馆注册为旭日酒店。旭日公司是这座小楼的产权人,将公司注册地迁来这里顺理成章。

  南京这个名义上的注册地越来越有实际意义。公司农机主业的对外往来都要通过南京这个窗口。建筑、酒店……这些副业本身就在南京。周解放看好的地产和其他发展方向也都在南京。周解放索性将小楼的第五层全部留下来自己用,暂时用不了那么多房间也留着。周解放对旭日集团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大市场那边找不到合适的掌门人,周解放自己南京、县城两边跑。周解放愈加意识到人才对企业发展的重要性。

  这时,胡书记对曙光机械厂的治理整顿涉及到了旭日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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