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耀下的土地,此时虽然有些萧条,但在美好的憧憬里,人总会感到有几分可爱。从那一天起,王扶南和江思南就在这道白土岗住下了。王扶南栽树治碱,江思南行医看病。日子虽然苦些,但也苦中有甜。后来他们结了婚,一直没要孩子,一是想等把这里建设好,回到家乡后再作打算,二是考虑条件太差,加之工作繁忙,也就耽搁下来。
  第一年,由于缺少经验,王扶南栽下的树全死了。她坐在白土岗哭了一天,江思南去把她拉了回来,并帮助她分析失败的原因。结论是:因为排水不畅,雨水把融化的碱水都泡在了树根下,树是喜酸的,受不了强浓度碱的折磨,怎能活下来呢?在江思南的帮助下,他们做了一个两全其美的长渠排水方案。
  他们在碱滩上,用两年的时间,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挖出了一道7公里长的水渠,然后再逐年挖出若干支排水渠,把树栽在排水渠侧坡上,地里的碱经过雨水的冲洗,流进了水渠,而长在水渠坡面上的树就活了下来。她在这个基础上,又根据草喜碱木喜酸的习性,在水渠的两坡栽种了碱蓬草、绞股蓝、蒲公英、车前子、水稗子、扁猪牙、薤白、苦苦菜等喜碱类的植物,既减少水土流失,又降低和消耗土层中的碱分,收到了极好的结果。

  这一年,也是天成人愿,雨水居然比常年多1200毫米,地里的碱水通过长渠,流到下游的蓄水池,水蒸发后,碱结晶成粒,王扶南把结晶碱收集起来,卖给了化工厂,赚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大队见了要把钱收上去。王扶南说:“这是我们劳动换来的,可以提百分三十给大队,余下的留给我买树苗和付劳务费。大队同意了王扶南的意见。就这样,树越栽越多,品种也不断地在增加,开始是杨树和榆树,后来又栽活了落叶松和樟松,再后来红松也栽活了。在栽红松的时候,公社社长见了说:“这里从来就没有一棵红松,公社栽了几次都没栽活,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王扶南认真阅读有关红松栽培的书,并且尝试钴60技术辐射育种,来提高种苗抗旱和抗病虫害能力。她还找到了公社把红松栽死的教训。她发现红松没有栽活的原因是树根死了。红松的根十分脆弱,移栽时如果超过四个小时以上,树根就会枯死,而一旦枯死,便不会长出新根。王扶南吸取了他们的教训,采取现地育苗现地栽植的办法,结果成功了。就这样,经过数年努力,白土岗终于变成黑土岗,有了生机,失散多年的鸟飞回来了,像松鼠、狐狸、野兔、山狸等野兽,也在这里住了下来。林子有种鸟,至今雌的还在 “扶南,扶南” 快活的叫着,而雄的则思南、思南的唱着。人们说那是江思南、王扶南的魂儿转化来这里看护林子的。


  1978年,十三届三中全会开过后,形势渐趋好转,两人也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回老家已成历史遗梦,两人看看不能再等了,计划着生个孩子吧,好继承他们的事业。不久,王扶南有了身孕。按照江思南的想法,给孩子起名叫江珠儿,王扶南说: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南字,就叫南珠儿吧。可是江思南坚持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叫江珠儿。”王扶南说:“还是南珠儿好,既保留了我们对家乡的怀念,叫着也好听。”两人没事的时候就这么争来争去的,没定下来。


  1980年10月28日晚上,江珠儿来到了人间,迎接她到来的是一场罕见的暴风雪。那天早晨,江思南说:“你怀着个孩子,满山走也不方便,就歇一天吧。”王扶南说:“我还得拣落在地上的松子,回来育苗呢,一旦雪落下来,想拣也不好拣了。”
  江思南说:“那你自己注意着点,晚上我去接你。”白天,王扶南在林子里,忙了一整天,早晨说好江思南来接他,可是,江思南遇到了一个急诊病人无法脱身,一直没能赶过来。王扶南看看不能再等了,就一个人扛着松子往家赶。这时,天下雪了,鹅毛似的大雪打着旋,飘舞着,北风呼啸着,也越刮越猛。她蹒跚着走回家来,刚一迈进门槛,跌倒了,昏了过去。口袋里的松籽儿,撒了一地。江思南在外巡诊急急忙忙赶回来时,见王扶南倒在门口,立即上前把她扶起来,抱到炕上。


  江思南最担心的妊娠子痫还是发生了。王扶南怀江珠儿的时候,就有很重的妊娠反应;这时已经抽搐一团。他立即打开医药箱,给王扶南注射一针硫酸镁,止住了痉挛。他仔细计算孩子出生的时间,也到了预产期。根据多年的临床经验,他想只有让孩子生下来,才能中止妊娠子痫,保住爱人的生命。他必须立即为江珠儿接生。可是,是逆生,王扶南又遭难产的折磨。为了让王扶南活下来,也为了孩子能够尽快出生,江思南立即给王扶南做催生术。

  孩子终于生下来了。江思南手里的手术刀一抖,碰在了江珠儿的右眼角上,好在不是很重,只留下了轻微的划痕,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竟出乎意料的发育成一道美人纹。至今细心观察还能看到,这让南珠儿的眼睛看上去更加动人,以至于后来,好多女孩都想效仿,却难以施术。


  王扶南产后流血不止。尽管江思南用出浑身解数,终无法止住,血越流越多。江思南声嘶力竭的喊着王扶南的名字,王扶南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意识到,必须输血,可是这里既无设施,更无血浆。此时江珠儿也奄奄一息,有气无力的哭着。江思南见了,急忙给母女俩做了些必要处置,就抱起孩子,背起王思南,往15公里外的镇医院方向奔去。可是,风雪太大了,当地人管这样的暴风雪叫大烟炮。他艰难的向前移动着。这时,风雪锤荡着,搅得天昏地暗,寒气逼人,即使再勇敢的人置身其间,都不能不恐怖。暴风雪呀!江思南心里想,如果再往前走,不到医院就会把母女俩冻死,甚至他自己能否活着走到医院也尚未可知,在风雪里走了不到两公里,就给猛烈的风雪打了回来。他依然不甘心,在途经大队部的时候,跌跌撞撞地进到屋里。在大队值班的老支书刘汉臣见了,赶忙跑过来问:“王大夫,这是怎么了。”
  江思南说:“孩子难产,扶南产后大流血,想去医院,可是风雪太大了。”
  刘汉臣说:“这鬼天气,这百年不遇的大烟炮,你一个人,哪行?我去找人。”
  刘汉臣说完推开门飞出去了,不一会儿,叫来了十几个乡亲。刘汉臣指挥着,先把大队的门板取下来,权做担架,又指挥人去搬来两捆谷草,铺在了上面,接着把自己的褥子也从炕上取来,铺在了谷草上。然后,帮着江思南把王扶南放在上面,刘汉臣又拿来自己的棉被盖在思南身上。乡亲们抬着昏迷不醒的王扶南,顶着暴风雪,浩浩荡荡的出发了。江思南把江珠儿揣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刚刚来到人世的女儿,总算有了一点儿生气。可是风雪依然猛烈的飘荡着,人们每迈出一步,都相当艰难,眼睛睁不开,甚至一张口,风雪立即钻进嘴里,冻得唇寒齿疼,每个人被灌得连呼吸都十分困难。走出去半个小时,就走不动了。江思南说:“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回去吧,这么个走法,即使走到了,也没用了。”
  刘汉臣自告奋勇,说:“王大夫,人去不了,你需要什么,我到镇里去一趟,买回来。”
  江思南说:“这样大的风雪,天寒地冻的,怎么走啊?你的心意我领了,就别去了。”

  刘汉臣说:“大烟炮遇到我这个滚地雷,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是抬着人走,不方便,我一个人去,路又熟,不会有问题的,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需要血浆,孩子呢,需要奶。”
  说完,头也不回,独自走了。有两个青年要跟着一起去,被老支书两脚给揣了回来。
  被老支书撵回的两个青年,一个叫梁子,一个叫党子。把王扶南送回家后,不放心,他们又随后追去了。他们顶风冒雪,相互推拉着,奔走在路上,在离镇还有三公里远的地方,发现老支书怀揣着血浆和牛奶,昏躺在路边的雪地里,身体已被雪埋上了大半。两个青年立即把老支书扶起来,打掉身上的冰雪,叫醒,轮流背着赶了回来。
  人的生命有着不可战胜的坚强,但有时也的确十分脆弱。江思南采取一切措施给王扶南止血,可是无济于事,王扶南死了。走的时候,王扶南一句话都没有留下,这让江思南格外痛心。江珠儿还算命大,活了下来。
  一夜艰难的过去了。灾难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冲荡着人间生命的防御底线。天刚蒙蒙亮,风住了,雪也停了,太阳出来了,大地又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在这一夜,伴着江珠儿有气无力的啼叫,乡亲们依偎在一起,一遍遍安慰着江思南。这时,门开了。梁子和党子搀扶着老支书裹着满身的冰雪,回来了。老支书从怀里掏出了血浆和牛奶,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快……”江思南流着泪,千恩万谢地从老支书手里接过血浆和奶粉。老支书说完又昏过去了,梁子和党子把老支书抬到了炕上,江思南立即采取了必要的救治措施,老支书慢慢苏醒过来。江思南郑重的把血浆放在了爱人的胸口上,取出奶粉,放进杯子冲开,给嗷嗷待哺的江珠儿喝了。孩子喝过奶,不一会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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