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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京的十月虽然天高云淡,但是已经露出了万物萧条的景色,此时的南方却是郁郁葱葱。六嫂和小穗儿下了车,由于早就接到了电话,袁青到车站来接。

  小穗儿一路上就没说话,六嫂怕她又犯了犟的毛病不断的嘱咐。

  “小穗儿,到那得叫人,懂礼貌听见没有?”六嫂说。

  “姑姑,你都说多少遍?再说我叫谁呀,我除了我妈我谁也不认识呀?”小穗儿说。

  “甭找理由,不认识告诉你就认识了。”六嫂说。

  “姑姑,我妈结婚结多长时间呢?”小穗儿问。

  “结婚还有多长时间的?”六嫂问。

  “她结完婚咱们不就回家吗?”小穗儿说。

  六嫂这才明白小穗原来的意思是问婚礼的时间有多长。

  “来了不跟你妈多待几天就想回去?”六嫂说。

  “我姥姥一个人儿在家呢。”小穗儿说。

  “你姥姥有你二爹和三爹呢,你不用操心。”六嫂虽然这么说,想到母亲一个人在家也是不放心。

  出了站口小穗儿就看见了袁青,扭过头来对六嫂说:“姑姑,我妈在那呢。”

  “你看见还不喊,这孩子傻了是怎么着?”六嫂顺着小穗儿指的方向拉着她朝袁青走过去。

  袁青看见六嫂和小穗儿急忙跑过来:“你也不说明白了到底坐哪趟车,我都等了一上午了。妈挺好吧?”袁青问。

  “挺好的?”六嫂说。

  “你这是妈的全权代表呗?”袁青问。

  “你说呢?妈要是不来谁也没资格来了?”六嫂说。

  袁青是知道六嫂的厉害的,这家里除了师娘,她还真得让六嫂一把。

  “给你在旅馆里开了一间房,你别嗔着(责怪)我,公司给我一间房还是借的,小穗儿跟我住,你自己住。”袁青说。

  “我不,我跟我姑姑住。”小穗儿说。

  “我说什么来着?让你跟你妈待几天,怎么这么会儿就变卦了?”六嫂听了问小穗儿。

  “我来的时候跟你说了,要知道你不答应我,我还不来呢!”小穗儿说。

  “小穗儿,你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你不想妈妈?”袁青说。

  “我想有什么用,我想你不是照样结婚吗?”小穗儿说。

  “这孩子吃了枪药了,这一道儿我算白嘱咐了是不是?”六嫂看见小穗儿的态度生气的说。

  “亏了有你在这呢,要是把她一个人儿弄来,我还真玩儿不转她。”袁青虽然笑着说的这句话,脸上却露出一丝伤感。

  安排六嫂和小穗儿住下,进了房间袁青说:“白玲,你先休息一会儿,坐了一夜的火车了。我带小穗儿走。”

  “好,我可真累了,一辈子没坐过火车,简直是受罪。”六嫂说。

  “我不去,我也跟我姑姑歇会儿。”小穗儿说。

  “妈想给你买身衣服呢,明天好穿哪?”袁青说。

  “我这身就是我姥姥新给我买的,还买什么?”小穗儿说。

  “小穗儿,听话,跟你妈转转去,杭州可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你上学课本里说的西湖就在这儿。”六嫂说。

  “你要去我就去。”小穗儿说。

  “你怎么可着一个人鳔(粘着一个人)着?你想累死我呀?”六嫂说。

  看着六嫂生了气,小穗儿无可奈何的不说话了。

  袁青说:“你睡一会儿,下午我来接你。”

  “你就甭管我了,我睡一会儿也出去看看,嫂子,你可别笑话我,长这么大我都没出过北京,这回还是沾了你的光呢。”六嫂说。

  袁青领走了小穗儿,六嫂洗了洗脸躺在床上,由于旅馆是临街的,外边熙熙嚷嚷的声音很吵,六嫂躺在那怎么也睡不着。想起小穗儿的样子发起愁来。嫂子在杭州成了家,小穗儿又离不开姥姥,母亲的岁数越来越大了,假如小穗儿不能融合在嫂子的新家里,她将来怎么办?不错,自己会按照母亲的嘱咐管小穗儿,可是必定不是她的母亲,小穗儿就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联想到大哥,六嫂心里难过起来。

  可能是一夜的火车的疲劳,六嫂还是睡着了,梦里她梦见嫂子穿着新娘子的衣服,身边竟然没有新郎。

  六嫂着了急问:“岳超呢?”

  “今天是我结婚,他干嘛来?让他在家里等着呢。”袁青说。

  “你这不是胡闹吗?哪有结婚让新郎在家等着的?”六嫂说。

  “这是这个地方的风俗。”袁青说。

  “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风俗呢?我找他去!”六嫂说。

  “你去吧,就在那间屋子里呢。”袁青指着一间屋子说。

  六嫂到了门前,使劲的敲门门就是不开,一着急醒了,就听见自己的门在响,跟梦里自己敲门的声音一样。

  六嫂起身开了门,袁青和小穗儿站在门口。

  “怎么这么屁大功夫儿就回来了?”六嫂问。

  袁青和小穗儿进了门,袁青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我是拿这个小祖宗没辙了,买什么什么不要,问什么什么不说,一路上就是撅着个嘴。”袁青气的直掉眼泪。

  六嫂转过头来看着小穗儿,小穗儿这个时候坐在六嫂的床边。

  “上你妈那坐着去!”六嫂说。

  “我坐这怎么了?”小穗儿说。

  “我不让你坐这儿。”六嫂说。

  “白玲,是不是我就不应该结这个婚呢?”袁青擦了擦眼泪说。

  “嫂子,你跟小孩子一般见识干嘛?这都怨妈,把她给宠坏了。”六嫂安慰说。

  “我也没少疼她,我这血奔了心似地为了谁?”袁青越说越难过。

  “嫂子,这样,你现在叫她转过弯儿来不行,明天就办事了,一定还有事你得忙和,我又帮不上你,你先忙你的去,你把她交给我,我来开导开导她。”六嫂说。

  “谁说不是呢?我不就是怕她看不见我才腾出手来,可你看,这都成了冤家了。”袁青说。

  六嫂好说歹劝的算是把袁青哄走了,回过头来关上门看着小穗儿。

  小穗儿低着头不看六嫂,六嫂说:“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事,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我想我姥姥……”小穗儿忽然抬起头大哭起来。

  六嫂本来想埋怨小穗儿,看见她哭想起了刚才的想法,一时也掉下眼泪来。

  小穗儿一哭六嫂心里也难过,可是怎么做这个工作的确是个难题,说小穗儿懂得婚姻是怎么回事,她就不会问这个婚结多长时间的傻话,说她不懂得,她为什么要拒绝岳超?似懂非懂的孩子最不好对付,何况小穗儿又是那么固执,好好的说不管事,严厉起来又不忍心。六嫂给小穗儿擦了擦眼泪说:“你听话,就是这么两天咱们就回去,你招的你妈伤心,回去姥姥也不能饶了你。”

  “他们结了婚我就能赶紧回家吗?”小穗儿说。

  “那得听你妈的,姥姥走的时候怎么嘱咐你的?”六嫂说。

  “那得待多少天呢?”小穗儿问。

  “就待几天不会长。”六嫂说。

  “你呢?你跟我在这待着吗?”小穗儿说。

  “这个也得看你妈怎么安排。”六嫂说。

  “干嘛老得听她的?”小穗儿说。

  第二天,岳超在一家饭馆办了婚礼,六嫂被请到了新亲的座位,小穗儿跟定了六嫂也坐在旁边。

  南方人虽然结婚也热闹,却不似北方人那样大呼小叫花样百出的难为新娘,何况岳超和袁青都是二婚,并不年轻,来的人也多是岁数相仿。

  吃了饭大家就都散了,袁青和岳超又带着六嫂和小穗儿看了自己的新房,新房是在旧式的小楼二层一间十几米的房子。房子收拾的干净利索,家具用品都是新的,袁青指着靠墙的一张小床说:“小穗儿,看见了吗?这是你的床。”

  “对,小穗,你就睡在这。”岳超说。

  小穗儿又想说话,抬头看见六嫂看着她没说什么。

  “白玲,我是这么打算的,既然你们来了,我带着你们在这玩儿两天,然后我跟岳超咱们一起回家去看妈,就算是回门吧。”袁青说。

  六嫂想到一个人在家的母亲说:“要是那样的话,不如我先回去,让小穗儿在这待几天,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你好容易来一趟,再说了,你走了小穗儿不听我的,又得跟我别别扭扭的。”袁青看了一眼小穗儿说。

  “谁说的,小穗儿可不是那样不听话的孩子?”六嫂着这句既有鼓励也有威慑。

  小穗儿虽然不情愿,听了妈妈说过两天就带着她回去,加上六嫂的嘱咐,也是无可奈何。

  六嫂着急买了当晚的车票回了北京。

  天亮的时候六嫂下了车,由于惦记母亲脚下生风的赶到了家。推门进了院子,正看见大凤拿着水壶在水管子旁边接水。

  “白玲回来了?”大凤说。

  “妈呢?”六嫂问。

  “在屋呢。”

  六嫂进了屋,看见麻金城和母亲在那聊天儿。

  看见六嫂廖素珍问:“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惦记您一人儿跟家,我要是知道我二哥回来我就不着急了。”六嫂说。

  廖素珍这两天一直在想办法,她知道,袁青是一定要回来看她的,假如看见沈建功这事情就不好办了,起码当时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事先告诉袁青不但不可能,比不告诉还麻烦。当然,让他们见面是迟早的事,特别是小穗儿,沈建功是无论如何也应该见的,问题是怎么见法。

  麻金城出了个主意:“师娘,我看这样,咱们谁也不知道这两天哪天白玲他们回来,万一要是嫂子带着她那口子来了,见了面不好对付,不如先叫我大哥到我那住几天,咱们要是见到了嫂子见机行事,总比一下子两军对圆要好的多。”

  “哎……这也是没办法的法子,走一步说一步,我看行。”廖素珍说。

  就这样,麻金城先把沈建功送到了西山,自己又回来跟着师娘等待时机。

  “小穗儿呢?”廖素珍问。

  “您不是说叫她跟她妈待两天吗?我就把她按在那了,我嫂子说过两天把她带回来,也顺便看看您。”六嫂说。

  廖素珍和麻金城相对的看了一眼没说话。

  六嫂感觉娘儿俩的表情奇怪问:“怎么了?家里有什么事了?”

  “白玲,你先坐这儿,二哥跟你说点儿事。”麻金城说。

  麻金城越是这样沉稳,六嫂心里越打鼓说:“你就直说。”

  “你大哥回来了。”廖素珍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不大。

  “啊?”六嫂惊地半张着嘴合不拢。

  “就在你走了的那天回来的。”麻金城补充了一句。

  “我大哥在哪?”六嫂问。

  “在我那。”麻金城说。

  “干嘛让他上你那?”六嫂问。

  “你不长脑子呀?如果嫂子两口子回来,见了大哥怎么说?”麻金城说。

  麻金城又把沈建功的情况跟六嫂说了一遍,六嫂一边听一边哭。

  廖素珍说:“光哭有什么用?咱们得替你大哥想个办法。”

  六嫂对大哥沈建功感情最深,这些年想起他,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听了麻金城说起大哥的事,想到他受了这么大的罪又残废了腿,心如刀绞。也替大哥目前的处境感到无奈,越想越难过,哭声不止,廖素珍也跟着掉眼泪。

  “正好你一个人回来咱们还有个商量,你老哭管什么用?”麻金城说。

  “我就觉得我大哥的命真是太苦了,好容易盼着回家还是这么个结果,他将来怎么办?”六嫂说。

  “大伙儿不正是为这件事为难吗?你怎么想呢?”麻金城说。

  “我心里也乱了,可是无论如何事情到了这步,我嫂子是个关键。”六嫂说。

  “你的意思是让嫂子跟她那口子离开继续跟着大哥?”麻金城说。

  “那怎么行?人家刚结了婚,再说也没那么办事的?人家岳超招惹谁了?”六嫂说。

  “白玲说的对,总要让小穗儿妈有个态度,起码让她心平气和,咱们就得在这下功夫。”廖素珍说。

  “咱们替我大哥难受还在其次,如果我嫂子要是知道了,她是最难受的。”六嫂说。

  “只好等你嫂子回来,咱们慢慢拿话开导她。”廖素珍说。

  “当着岳超怎么说?”麻金城说。

  “嫂子脾气不好,心眼儿不宽绰,可嫂子不是糊涂人。”六嫂说。

  “白玲,我看这样,这个活儿就交给你。嫂子跟你说的来,我看她对你也有点怵怵忐忐(畏惧)的,等他们来了,找个机会把嫂子支开你跟她说,你说话比我们好使。”麻金城说。

  “这话我怎么说的出口?”六嫂发愁的说。

  “说不出口也得说,是疖子就得出脓。”廖素珍说。

  “师娘,其实仔细想起来,大嫂受伤在所难免,咱们是怕伤了人家岳超,要是狠点儿的办法,不怕岳超知道,那就看他怎么选择了呗?”麻金城说。

  “让不让岳超知道得你嫂子定,咱们是做不了主的。”廖素珍说。

  “那就按照咱们商量好了的办,等我嫂子回来找个机会跟她说,然后咱们再看情况。”麻金城说。

  “我想看看我大哥。”六嫂说。

  “那好办,吃了饭我拉着你去。”麻金城说。

  “吃什么饭,现在就去!”六嫂说着站起身来往外走。

  麻金城追出来说:“你这养活孩子不等着毛儿干就下口舔的脾气,也不是什么时候能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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