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吴府娶新,门前整条街都挂了红灯笼,有人叹息:“唉,这吴府真是富贵人家啊,娶个红牌姑娘还如此铺张。”

  “你可知缘由?那是因为朝中有人。”

  “有谁?”

  “大将军吴进南,与吴老爷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吴老爷靠了兄弟的关系做了盐商,你说有没有家底铺张。”人群里附合羡慕之声四起。

  红牌姑娘的花轿一路锣鼓阵阵,直奔吴府大门而来,刚才还在议论纷纷的百姓已经亢奋,吆喝着喜婆散糖果和彩头,更多的是那些男人眼神巴巴,想从帷幔缝隙里一睹红牌姑娘的美貌。

  吴老爷满脸堆笑的在前厅招呼宾客,不曾想衙里的大人带着众捕快走了进来,话说平日里也瞧不起这些人,官阶低级,拜帖都难进家门,可今日人家借贺喜之名入府,总不能赶走,算了,这点酒还是舍的起。

  陈峰随着官衙大人坐在位置上,不停东张西望,大人神色紧张小声问他:“你看见了没有啊,她人在哪?”

  陈峰摇摇头:“没看见,放心,她一定在这,该出来时自会现身。”

  官衙大人暗叹时运不济,原本一平民百姓拿出“尧”字黑玉,这事就怪哉,其中几分真假难辨,谁知长安城朱雀大街的捕快陈峰刚好在场,说认得此物无假,正寻黑玉主人,本想说以欺诈之罪捉了那后生,谁知现在扶着脑袋来陪陈峰见人,前厅酒桌上人人喜笑颜开,只怕只有自己是惶恐不安。

  看完新人行了六礼,开始陆续上酒菜,陈峰不客气,逮啥吃啥,官衙大人的脸色不好看,旁边的随从也个个紧张,都不敢动筷。

  陈峰吃饱喝足,看见吴老爷那桌上有一物,却是别桌没有的。

  一个漆红小盒,摆了十来粒红枣,个个有鸡蛋般大小,枣子呈深暗红色,圆润光滑,闪着奇异的光泽。

  陈峰心想这未必是贡枣?也曾在长安见过,但好像有点不同。

  外面进来一人在大人耳边嘀咕几句,听的他脸色越发难看。陈峰拍了下手:“看,她来了。”

  寻声望去只看见有人扛着一个大锅铲子出来,正是番离。

  番离走到吴老爷身边,看着他喝尽碗中汤水,才低头询问:“老爷,这汤如何?”

  众人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农妇,吴老爷也被吓了一跳:“你是干什么的?厨子?王管家!你 是如何做事,怎么让一厨子到了前院!还是一女的!”

  原本番离出现让人好奇,吴老爷一嗓门让大家都嘘了声,静静的看着这妇人是何方神圣。

  番离用锅铲碰了碰漆盒里的枣子,一脸鄙夷:“既然那么看不起女人,为何还要讨个婆娘?为何,还吃这阴阳枣?”

  吴老爷脸色大变,踉跄的站起身:“你胡说什么?你是谁?来人啊!”

  番离捂了下耳朵:“别叫了,人都在后院软了躺着。”

  吴老爷气急,举起桌上菜盆朝她砸去,惊得宾客赶紧逃窜。陈峰快步上前,替她拦住飞落的菜盆,番离眉头闪了闪:“大人还在睡觉么?”

  官衙大人起身上前,小心的将黑玉递上:“请问您可是清镜司的黑吏大人?”将黑玉收回,推开 陈峰,番离给了吴老爷一锅铲,让他跪倒在地。

  吴老爷哪受得了这种气,脸上青筋暴增,血目而露:“贱妇!你敢如此对我,小心出不了吴府!”转头又指向官衙大人:“你们这群狗东西干什么吃的!还不快把这疯妇捉住!”说完却无力起身,只有大口喘气。

  大人一脸悲催:“吴老爷,这是清镜司的黑吏大人。”

  “管你什么黑的白的,你可知道我兄长是谁?!”

  官衙大人听了此话摇了摇头不再言语,心中暗叹:你兄长又不是皇上,这黑吏大人可是皇上都让三分的!

  吴老爷咒骂的声音慢慢低了下来,一副浑身提不起劲的模样。

  番离笑了笑:“呵呵,没劲了吧?看来青竹水是解此物,我没记错。”放眼望去,前厅的宾客已被捕快们赶的七零八散,府中的下人正畏缩的呆在厅角。

  陈峰禁不住枣子馋人,伸手抓一个就要往嘴里送,番离给他一铲:“你知道此物如何得来,再想吃不迟。”他吃痛的收了手,枣子滚到了吴老爷脚边。

  “北蛮有一疆国,盛产红枣,个个大如鸡蛋,年年进贡我朝,红枣有补气养血之效,所以深得众人喜爱。”

  “难道吴老爷身壮如牛就是吃枣子吃的?”陈峰豁然开朗,“我往常也有吃过,没感觉啊,像他这样年过花甲还身如壮年汉子,那得吃多少啊?”

  番离不想理会他:“红枣再好,效果也是微绵,于是有人招来孩童,童女,未经初潮,平日各种药材虚补,待潮期之日,将枣置于下阴,放足半月,取出,此为阴枣。”

  陈峰面色骇然,将刚才摸枣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又擦,还在官衙大人身上蹭了蹭。

  吴老爷靠在桌边喘气,头顶慢慢生出鹤发,眼里满是阵阵杀意,只可惜仍旧提不起半分力气。

  “将阴枣让未尽天葵的男童含住,用口津包裹在艳阳下暴晒,晒足一个时辰,方可完成,合为阴阳枣。”

  “那,只是多个花样吃个枣,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吧?”陈峰还是好奇。

  “此事违天理,那童女虚补,又被红枣吸尽精元,多半熬不过一年。童男原是生骨之期,胡吃大补之药,加之口精流失,不出半年,生生脆骨而亡。”

  陈峰吓的捂了嘴:“这也太疯狂了吧,谁想的方子啊?”

  吴老爷慢慢倚着椅子坐了起来:“你是如何得知?”

  “呵呵,你管我如何得知。”番离高喝一声:“大人,还在睡呢?洛城吴府豢养孩童,以其命制逆天之药,证据都在后面那个小别院里,想必那院角墙底不止一副白骨。”官衙大人如梦如醒,慌忙带人去往后院。

  宾客中有人惊呼:“哎呀,吴老爷怎么变了!?”

  陈峰回头吓一跳:“咦?这刚才还好似壮汉,怎么一会功夫变老头了?”

  “万物有定律,一物降一物,青竹水做汤,正解此癔症,偷天换日得来的春颜,一朝化为乌有。”番离甩了锅铲,往外走两步又转回来,将桌上一壶小酒揽入怀中,陈峰跟在后面啰嗦:“你说你一姑娘家,怎能这样?”

  番离冷着脸,几步一跃,离府而去。

  城外后生屋内,老妇与后生紧张等待,看见番离时,后生长长吐了口气。

  “你明日去官衙领回珍珠。”番离从怀中取出一个匣子,里面躺着一支七须人参,“将此参分三次,蒸于米面中服下,可断了老妇的病根。”

  后生慌忙接住,双腿欲往下跪,番离伸脚拦住,“别,我受不起。”老妇已是泪流满面,感恩戴德,却也无法言语。

  陈峰闪了进来,一看场景又乐了:“番姑娘,做好事可要算上我。”

  番离伸手取了他腰间钱袋,倒出一块钱两,递给后生:“好生置办点生计,珍珠回来,记住,她只可吃粥,吃足一个月才能与你们同食。这银两是这位公子给的,你们谢他吧,我走了。”音落人已出门,陈峰赶紧跟上:“去哪?等等我!”

  圆月如盘,夜静似水,躺在客栈屋顶边喝酒边赏月,让人颇感惬意,陈峰费劲爬上来坐好,自顾自夺过酒壶,深深倒了一口:“好酒,难怪你临走也要带上壶。”

  “埋在桃树下十来年的女儿红,当然不错,对了,你跟着我干嘛?”番离想起他不是在长安当差么?

  陈峰拭了把汗,笑的贼眉鼠眼:“这不,有一案子想请你搭个手呗。”

  “你衙里没人?跑这远找我。”

  “嗯,这事,还真要找你。”陈峰从怀里取出一张字条,上面有三个暗红色的字:“芙蓉羹”。

  番离眉头挑了下,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月色如水,寒风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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