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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嫂把孩子送到了母亲家,于是解脱了一部分烦劳,这一解脱非同小可,如果从后来看,这简直就是六嫂人生的一个里程碑。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个转身就会把你送到天堂或者地狱。

  六哥暂时安稳了,他的工作目前看来很好,有比一般人高一大截的收入。

  袁青有了男朋友,她在和她的过去划了一条界线,这界线到底说明了什么,她自己不知道。

  麻金城又回到了北京,这在千万个如同他一样的经历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屁大的一点儿事,可是对他来说,重新回归了过去,起码现在是这样的感觉,他能找回什么呢?

  瞎姥姥死了,她的一生真的如她所说,是一个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吗?

  大毛和小二子是那种注定是夫妻的人,并且终生都没有变。

  二毛不久也会走出学校,她还是那个尖刻调皮还有点自私的女孩子吗?

  廖素珍没觉得安逸,因为她心里一直就有个情节,那就是沈建功,她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人就跟一股空气一样的消失了。可是她觉得做最坏的打算是最应该的,慢说是事实摆在面前,即使有疑问对当前甚至以后又能起到什么作用?没人能够主宰现实,更没人能预测将来,这是过去的经验告诉她的,“面对现实”好像是她一辈子活着的原则。

  六嫂把大壮送到了母亲那里,大毛却像是丢了魂儿,下班回家就掉眼泪,二毛看了说:“姐,大壮去了他姥姥家谁还把他杀了,你干嘛这么眼泪汪汪的?”

  “你懂得个屁?谁像你似地吃饱了不认得大马勺?他就没离开过我,我能不想他吗?”大毛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赶紧也张罗着结婚,自个儿养活一个不就结了?”二毛说。

  “找我抽你呢?”大毛瞪起眼睛说。

  正说着小二子进了门:“抽谁?”

  “来一个找抽的,我先走了!”二毛一看大毛情绪不对赶紧溜出门去。

  小二子弄的晕头转向只看见大毛在哭说:“怎么了?”

  大毛说了原因小二子说:“这还不方便?你想看大壮我拉着你去。”

  “这才走了几天?我去了算什么?他姥姥不多想?”大毛说。

  “那没办法了,干什么前怕狼后怕虎就不好办了。好啦,我今天没什么事,咱俩出去转悠转悠你也散散心?”

  “我什么心思也没有,我不去。”大毛说。

  小二子看着大毛掉眼泪劝了也没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他知道大毛的脾气,拗起来谁说了也不管用,干着急在大毛左右转圈儿。

  “你躲开我这儿,让我一人儿清净清净,你在我跟前转什么腰子?”大毛说。

  “嘿!我招了你了?惹不起笤帚惹簸箕。”小二子说完也走出了门。

  大壮到底是个吃屎的孩子,开始到了白葆春家还闹腾着不睡觉,转过几天就好了,廖素珍弄着孩子又有了麻金城老婆大凤的帮手,麻金城也是三天两头的回来,家里一时热闹了很多,唯独大毛度日如年。

  劳服的厂房在春天的时候开了工,不过是一些简易的厂房,因为这里的活主要是装配,除了对洁净程度有要求以外,并没有牢固度的要求,人员也配置齐备,办公室也搬到了新建的房子里去,谭鑫却改了主意,一天找六嫂说:“白玲,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工作,我看你要是干了技术部屈才了,这么多的大事小情儿,你事无巨细的做的面面俱到,我想你就留在业务部,这里少不了明白人,我昨天跟厂里定名单的时候是这么定的。”

  的确,从筹建到现在,六嫂几乎把一切细致的工作做的都很到家,这源于她操持家的经历,六嫂为人爽快,干事干练又有人缘,无论是外来的人联系业务,还是内部的人有什么需要,六嫂都能安排妥帖。

  人有的时候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样的潜质,非要有个机会才能显现出来,六嫂虽然觉得很累,但是有的时候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自己都吃了一惊,只有谭鑫在一边看的清清楚楚,他庆幸有这么个能干的人。

  自此,六嫂就留在了业务部当了部长。六嫂回到家里轻松了很多,她觉得自己决定把孩子放在母亲那的是对的,只是觉得母亲的劳累心里不忍,一有机会就去家里看看。每次去的时候都要叫大毛,大毛只是不肯去。六嫂知道大毛心里难受,也是无可奈何。

  廖素珍在她这样的年龄里的老太太里属于有见识的,这来源于她的家世和跟了白葆春以后,接触天南地北的朋友的经历。麻金城把媳妇放在师傅家帮着师娘看大壮,自然娘儿俩就相处在一起。大凤不比袁青那么熟悉,又是外地人,特别是事关到麻金城,廖素珍平日分外小心。虽然麻金城也是徒弟,在廖素珍的心里,还是和老大沈建功、老三小六子不一样,这不是她自己的分别,实在是麻金城曾经的表现让老太太不得不顾虑的原因。廖素珍对徒弟一视同仁不假,但是具体做起来要有区别也是真的。

  麻金城的回来叫老太太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小六子娶了媳妇,老二也成了家,就连小穗儿妈也找到了归宿,老大呢?如果老大能回来,就是死了也能闭眼哪?

  可是跟谁说去,谁又能解决的了?

  廖素珍每当想起这些就不住的掉眼泪,当然是在没人的时候,在那夜深人静难熬的夜晚。

  这天六哥来到了师娘这里,进门咧着嘴乐着说:“师娘,瞧我给您带来了什么?”

  廖素珍说:“什么?”

  “月盛斋的酱牛肉,我师父最爱吃这口儿了。”六哥说完后悔起来,因为提到了师父。

  “你放那吧,等你二哥回来你们哥儿俩一起吃。”廖素珍说。

  “我二哥天天儿来吗?”六哥问。

  “比你来的勤。”廖素珍说。

  “那当然,二哥比我有眼力见儿,看看您捎带着把老婆也照顾了,公私两面儿都不耽误。”六哥笑着说。

  正说着,小穗儿领着大壮走了进来。

  “上哪弄了一身的土?”廖素珍看见大壮浑身是土问。

  “他非要上门口的沙子堆,我拉着他他还打我。”小穗儿撅着嘴说。

  六哥看见大壮抱起来说:“儿子,让爸爸亲亲。”

  廖素珍心里又是一动,大壮有爸爸,不管多长时间不来,总有抱抱孩子的时候,小穗儿呢?看着孤孤单单的站在那的小穗儿,廖素珍心里特别的难受,自己是越来越老了,一但要是走了,小穗儿多可怜?

  可能是这么想的缘故,廖素珍拿出一块酱牛肉递给小穗儿说:“吃一块儿你三爹买的酱牛肉,一会儿咱们吃饭了。”

  “我不吃,我不爱吃牛肉。”小穗儿说着出了门。

  大壮急着要吃,廖素珍只好给了大壮,六哥是个粗人,并没有看出廖素珍的心思。

  “小六子,你们就这么忙吗?”廖素珍问。

  “忙,活忙不完,这我还是碰巧带着客人去和平门烤鸭店,他们吃饭我溜到这来了。”六哥说。

  “小六子,你二哥也回来了,一家子都全了,你知道我这心里头就受不了,还差……”廖素珍说不下去了。

  “师娘,您这是怎么了?过去了这么多年的事,您老提他心里头难受,这对您自己的身体也不好啊?”六哥安慰道。

  “你们谁都可以吃凉不管酸,当老家儿的少了一个都受不了,你也有孩子,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廖素珍说。

  “师娘,谁吃凉不管酸哪?”麻金城进了门问。

  麻金城进门看见师娘面带惨然就问了这么一句,六哥不识好歹的说:“没事二哥,师娘想起大哥来了,你说这不是没影儿的事吗?”

  不想六哥这句话招怒了廖素珍:“小六子,我想你大哥就是没影儿的事儿?你大哥没影儿了就算完了?”

  要说人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心眼儿,这心眼不是心机,是良心!

  六哥没看见过师娘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不知所措的说:“师娘,我没说什么呀?”

  “你还要说什么,你这就是拿着刀子捅了我的心……”廖素珍说完泪如雨下。

  麻金城是有机变的人,看见这个局势知道不好说:“师娘,您跟小六子一般见识干嘛?”

  六哥还是不服气说:“我怎么了?”

  “你先别说话!”麻金城说。

  世界上就是规矩管着,无论是自然的还是人为的,所以中国人说“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个方圆就是天地世界。麻金城是六哥的师哥,六哥作为师弟再不满意也不能说别的,我总想这世界要是能太平就应该有规矩,即使是人为的。

  麻金城走到廖素珍跟前说:“师娘,您有什么话就说,有儿子呢?”

  麻金城这句话足以见得这个人的心机,这“儿子”俩字说的是“昆乱不挡”。

  师徒如父子,徒弟就是儿子。这个时候说出这句话来没有错。让廖素珍百感交集的是,老大和老三都是实在人,可是就是说不出一句人话,俗话说,人受一句话,佛受一柱香,怎么就知道世界上的人不爱听好听的呢?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廖素珍暗自埋怨,葆春哪,你光教给了他们摔跤,你可知道身外的功夫?要不是我了解他们,这老实人不吃亏吗?

  廖素珍只顾自顾自的想,半天没说话,麻金城看着蹊跷问六哥:“你怎么招了师娘了?”

  俩人正说着,六嫂进了门:“怎么了?”

  “没事,你别跟着掺和。”麻金城说完坐在椅子上点了一颗烟。

  六嫂看见母亲脸上有泪痕问:“妈,到底是怎么了?”

  大壮看见六嫂张罗着要她抱着,六嫂并不理会,大壮哭闹起来。

  廖素珍说:“你弄孩子吧,我没事,都怨我想那些没影儿的事。”

  六哥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刚才说错了话说:“师娘,我那也随便的一个比喻,您别往心里去,大哥的事我们没忘,可是有什么办法?”

  六嫂立刻明白了说:“妈,您别老是想着我大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您要是一直就这么把这件事堵在心里,我们也跟着难受。”

  麻金城这个时候也明白了事情的大概意思接过来说:“师娘,我大哥看来是不在这个世上了,要不然他不会没有消息,他是最疼您的。”

  大凤进了屋说:“师娘,面我切好了,现在就煮么?”

  “煮吧,煮了就吃,都饿了。”廖素珍答应着说。

  放了桌子一家子围在桌子旁边,六哥说:“二哥,我买了酱牛肉了,你喝点儿不?”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怎么这么没心没肺?老太太这别扭着呢,你还张罗喝酒?”

  廖素珍听了说:“没关系的,你们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拿我的脸当晴雨表,我还没霸道到那份儿上呢。”

  面端上来了,廖素珍并没上桌,端着一碗面要去西屋找小穗儿,六嫂看了说:“妈,叫她过来一块儿吃吧?”

  “这孩子越大越不乐意扎堆儿了,我给她端过去得了。”廖素珍说着走出了屋外。

  趁着廖素珍走出去六嫂问:“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我妈干嘛想起了大哥?”

  六哥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六嫂埋怨到:“都怨你,砸锅匠。”

  “这怎么能怨我?我给师娘买了酱肉,刚才还响晴白日的,说变天儿就变天儿了。”六哥脸红脖子粗的辩解道。

  “小六子,看来这是个事儿呀,师娘这心里是放不下大哥,怎么好歹的打听一下他的消息,我就不信这活人说没就没了,连个尸骨也找不着?”麻金城说。

  “这有啥?俄们那的齐老四,到山沟沟里头打兔子,一猛子去了三年了,到现在也没有消息。”大凤接过话茬儿说。

  “小六子好容易不捅漏子了,又该你了是不是,好好的吃你的饭。”麻金城瞪了一眼大凤说。

  六嫂看见说:“二哥,规矩不是这么立的,当面教子背地教妻,当着我们对面就这么给嫂子下不来台?”

  麻金城喝了一口酒说:“老爷们儿就得有老爷们儿的样儿,媳妇就得听话,这点儿小六子你就不行,白玲来了脾气,跟数落茄子似地给你削一顿皮,那怎么受得了?”

  六嫂听了“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就连大凤也捂着嘴乐,六哥被麻金城弄的满脸通红的说:“你们还让不让我吃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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