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黄昏时分,刮黄了天的大风才消停下来,炊烟从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钻出来,袅袅地升腾着,弥散着。

  突然,从清河镇西边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响,不一会儿,就见几十名鬼子和200多伪军像一群八天没吃肉的恶狼一样,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拥进了清河镇,走上二道街后,迅速向各街道和胡同散开,挨家挨户搜查八路,大街上、胡同里不断传来鬼子哇啦哇啦的嚎叫声。

  听见外面杂乱的声响,余根儿急急地把大门关上,躲在门后听动静,外面不断传来有人被鬼子毒打的惨叫声,余根儿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知怎么办好?突然,咚!咚!咚!传来急速地敲门声,余根儿慌忙地问:“谁呀?”

  “我。”隔着门缝,余根儿看见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国人。余根儿忙把门打开,黑衣人飞快地闯进来,来人白净面皮,中等个儿,两道弯弯的浓眉下嵌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余根儿心想:被鬼子追的肯定是对鬼子不利的人,也可能就是反抗鬼子的人。心里这样想着就跨前一步,把黑衣人拉进门里,悄声说:“快,快到后院。”

  黑衣人刚迈进崇德堂门槛,还没站稳,就听到胡同里传来鬼子咿哩哇啦地叫骂声。他犹豫了,心想:我藏在老百姓家里,一旦被鬼子认出来,牺牲个人事小,连累老百姓一家我心中不忍。就对余根儿说:“不行,我得走!”说着,一脚又迈出了门槛。

  哐当!哐当!哐当!门外传来急促的踹门声,“八格牙路!快开门!快开门!”鬼子在外面喊叫起来。余根儿心急如焚,上去一把拽住黑衣人的胳膊说:“你这会儿可不能走,出去叫鬼子抓住不是白白送死吗?”但黑衣人还是想走,余根儿着急地说:“你无论如何不能走,这样吧!鬼子来了你少说话,一切由我应付,我就说你是我二哥马连玉,在天津读书,刚刚回来的,你也按这个关系说。”

  话刚说完,几个鬼子把门插板踹断,张牙舞爪地闯进院子。鬼子扫视着余根儿与黑衣人,凶狠地说:“把手伸出来,”一个鬼子拽住他俩的手,仔细检查看手上有没有老茧?其他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对着两个人的胸膛,目不转睛的怒视着。这时检查的鬼子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把黑衣人的手往前一推,冲着他脸上霹雳啪啦地打了几个耳光,一把揪住脖领子说道:“你的八路的有!”

  没等黑衣人回答,余根儿赶紧上前说道:“皇军,他不是八路,是我二哥马连玉,从小在天津读书,这才回来看望爹娘的。”

  “你的说谎,死啦死啦的!”两个鬼子说着用枪柄往余根儿头上砸去,急急赶来的管家老佟赶紧拉住黑衣人的手说:“皇军,他的确不是八路,他是我家二少爷马连玉啊!你不要冤枉他,二少爷从小在天津上学,没干过庄稼活,他手上不会有老茧。”

  “你的说谎,要杀头的!”一个鬼子过去扇了老佟几个耳光,老佟顿时鼻子、嘴里都流出了鲜血,但还是紧紧拉住黑衣人的胳膊不放。黑衣人见人家为了掩护自己,无故遭鬼子毒打,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他觉得自己实在不能忍受了,想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八路军干部,让两个无辜为他挨打的人解脱出来。刚想张嘴,老佟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不让他说话。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陈氏过来了,老佟高声说:“太君,他真的是我家二少爷马连玉。”陈氏一听,当即心领神会,马上跑过来抱住黑衣人的肩头哭了:“儿子,你刚回来,怎么就要走,你不能走!”黑衣人一看,就把头埋进陈氏的怀里。

  陈氏认儿子的举动,让鬼子感到诧异,几个人口径一致,他们信以为真了。说了几句日语,转身走出大门口。陈氏听皮鞋声判断他们已经走过二门,可是小鬼子又停住脚步。为啥?陈氏猜透了小鬼子的用意,便故意提高嗓门,生气地大声嚷道:“连玉啊!连玉!你早也不来,晚也不来,偏在这个时候你回家来了,给咱家找多大的麻烦!哎!你说他们挨这顿打多冤枉, 啊!”鬼子原想在门外听听他们说心里话,结果听到的却是这样一番话,便确信无疑了,迅速走出了马家大门口。

  陈氏这才长出一口气,脸色都变蓝了,对黑衣人说:“刚才要不是我们遮掩着,不光你被抓走,我们也得跟着吃挂落。”

  黑衣人不间断地鞠躬。余根儿说:“大娘,刚才那阵势,他一直想离开,就是怕连累咱家啊。”

  余根儿让老佟给黑衣人拿来一些饭菜,把自己的衣服找出来让他换上,又给他准备了一些干粮和咸菜。临行前,余根儿悄悄用手比划着“八”字在黑衣人面前一晃,黑衣人点点头,紧紧握住老佟和冯义仁的手激动地说:“我姓李,今天多亏了您几位,挨着鬼子的毒打,舍命救了我,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你们的救命之恩。”说完他立正站好,向余根儿、老佟和陈氏每人深深地鞠了一躬,趁着夜深人静,在余根儿的护送下,悄悄出了清河镇。

  这时候,马永年满面愁容地从县城回来了。余根儿见爹脸色不好,没有述说刚才发生的事情,他也不愿意让爹知道这种有危险并且会给马家带来麻烦的事情,就干咳两声,关切地问:“爹,怎么啦?”

  马永年叹口气:“别提啦,咱那个酒庄让鬼子占了,他们要修军械所。”

  正说着,镇长王云章来了,一进门就说:“马掌柜,上次捐款让八路偷走了,我四处求人凑足了数目,那一关过去了,可这才过去几天啊,池田又说要建军械所,抗命不捐者,以通共通匪论处,给咱们清河镇的数目还不小呢,你还得带头捐款啊。”

  马永年一听,胡子立马撅起来了:“啥?又要捐款,这才刚刚捐过啊?又出新词儿,我没钱捐啦!”

  王云章说:“没钱捐?马掌柜,这样不好吧,我要是把你们家老二的事如实向池田汇报,你知道结果会怎样?你就不怕落个通共通匪的罪名?”

  余根儿说:“王镇长,我听我爹说你过去没少喝马家的酒,也没少花马家的钱,不能老拿马家的大头啊。”

  王云章呵斥着说:“你知道啥,没你的事,一边儿呆着去!”

  马永年瞪大眼珠:“王镇长,他是我儿子,怎么没他的事?”

  王云章也瞪起眼说:“还有,你家马连玉前天在回春堂药房一次买那么多红伤药,到底干啥用?别瞒我!”

  马永年脸色一变:“王镇长,你我是多年的街坊,没有亲情也该有乡情,你不会乱给我扣帽子吧?”说完,铁青着脸把眼皮垂下。

  王云章歪歪脑袋,见马永年不再搭理自己,就抖抖手,迈步离开了马家。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