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刑殿开着他的帕加尼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前面出现一条宽阔的公路。这条公路是超出高刑殿记忆之外的,他把这点些微的意外归功于故乡经济近几年的飞速发展,当年的山路变成了畅通无阻的柏油路。

  高刑殿心情大好,此时正值夜幕初上,人在这样一种氛围之中,会觉得心和周围的世界一样空阔辽远。然而长长的公路上只有他这一辆车,间隔不远的路灯昏昏欲睡,显得没有半点精神,车前灯把光打向前方,瘦弱的光投进一片茫茫的黑雾里,骤显软弱无力,急急的蔫了下去,路两旁的广告牌飞快地向身后闪去,就像擦着耳朵过去一样,高刑殿觉得这条路很熟悉也很奇怪,他突然想到,这次父母无缘无故的一个电话让他赶紧回去一趟,电话里并没说是什么原因。他把车速稍微减慢了一点,想看清路边的广告牌,透过车窗玻璃,外面的一切都很模糊,高刑殿索性把车停在了路边,下了车,一个牌子上写着“九湾沟煤矿”。高刑殿看过这几个字之后,犹如遭了电击一般,沉沉的恐惧立刻袭上心头,犹如万千蚂蚁爬进来啃噬他的心房,他浑身颤抖着往车的方向踱去,费了半天劲好不容易摸回到车边,不想自己来来回回开关了不知多少次的车门,这一会却是怎么也打不开了。原本四周黑乎乎的小山上,突然之间有了光亮,那是一种类似于矿灯发出的光芒,一开始只有一两盏灯的样子,到后来,漫山遍野都是那种幽灵似的光点,而且都向他齐齐地照过来。高刑殿被这鬼火般的光束吓得浑身哆嗦,死死地拽着车门,无助的眼神看着那些鬼火般的光点向自己靠近,尽是绝望了。

  被惊醒的时候,刑殿的睡衣已经给汗湿透了。看看时间已是上午十一点,他这才恍然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儿子利伟为给他庆祝生日,特地筹办了一场宴会,算算时间,现在就要去做准备了。

  今天天气很好,路上行人不多,车辆稀稀疏疏,高刑殿把车速放得很慢,他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酒店。走在路上,他忽然想起那个噩梦来,最近像这一类的梦经常困扰他的睡眠。他想不明白,但隐约有些很模糊的预感,在他的脑海里有一团朦胧的雾气,看不清楚,他努力的想去看,突然听见异样的声音,猛然回头,一辆出租车从旁边擦着边飞了过去,高刑殿惊出了一头冷汗,但好在总算有惊无险,他这才收敛了心神,专心开起自己的车来。

  生日宴会办得非常成功,参加宴会的人很多,大厅里人头攒动,除却高刑殿的亲朋好友,还有不少生意伙伴。这寿星可着实不好当,高刑殿被客人的盛情灌得酩酊大醉,多亏利伟打理好一切,他倒图个自在,只管迷糊地高兴着,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好友孙元武没有来,这是出乎高刑殿意料之外的。孙元武是高刑殿的老乡,两人从小玩在一起,关系好得就像亲兄弟,这次却没有来给他过寿,任谁也想不到。高刑殿等到众人散尽,坐了利伟的车回去,他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就问利伟有没有收到关于孙元武的什么消息,利伟无奈地摇头,他知道父亲和这位叔叔的关系很好。

  高刑殿打了几个电话,孙元武都没有接,不知是太忙没时间还是有别的原因。高刑殿失落地坐在沙发上,拿起打火机,点燃一支万宝路,陷入沉默。高利伟在一边坐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起身离座,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

  “爸,这是孙叔叔派人送来的贺礼,您要不要打开看一下?”利伟说着把礼品盒递给高刑殿。

  “哦!”高刑殿立即把自己拉回现实,伸手接过利伟递过来的礼品盒,把烟掐灭扔到烟灰缸里。

  高刑殿看着手中包装精美的礼品盒,目光落在上面停了好一会儿才把它打开,除去外面的包装,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雕花嵌玉金丝镶边的梨木盒,盒身上面刻着古色古香的牡丹花纹。前面有一把纯银小锁,奇怪的是锁打开着并没有将木盒锁上,倒是很符合现在的事实,如今的礼品都贵在包装上了,哪里还注重内容,不独礼品,什么不是如此呢?除却一层美丽的包装,这世上已经没有多少实实在在的好东西了,然而凭他的手感和经验来看,这把锁却并非是装饰品。高刑殿满心狐疑地打开木盒,发现盒子里面只有一张纸,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那里,像是摆放在水晶棺里的遗体。他只一眼就认出来是一张描金云龙五色粉蜡笺,这是种异常名贵的纸,因而他猜想着纸上到底该是怎样重要的信息,一边想着,他已经把那纸拿了出来,看看盒子里再没别的东西,他展开手里的五色粉蜡笺,这张纸很大,是一幅毛笔字,很有气势的一个“福”字,旁边一直在看着的高利伟并不认识,他想问,可这时高刑殿却让他先回自己的房间,利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只得无奈地往楼上走去。

  高刑殿一动不动面对着拿在自己手里的纸,耳朵里传来利伟上楼时皮鞋与木质楼梯亲密接触而发出的声响,在这个寂静的房间里,那声音来回飘荡,荡开去又飘回来,像极了山谷里空旷的回音。高刑殿瞪大了双眼,这字他太熟悉了,只是他不明白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的手上。

  他把另一只手里的烟掐灭在白水晶烟灰缸里,身子向后面沙发上微微靠了靠,大脑快速地运转起来,利伟已经上了楼,房间里因为只有高刑殿一个人显得更静了。窗外有些轻微的风,窗户关着,但好像并没关严紧,风挑起天鹅绒蓝丝白边窗帘的一角,把一丝浅浅的寒意送到高刑殿跟前,原本以为被掐死的烟头忽的又燃了起来,或许是西北风吹的吧,在这样并不算昏暗的灯光下,烟头闪着微光,一阵不太浓的白烟悬浮着升上去,一开始是一小股细细的,越往上散得越开,渐渐散成了一片,盘旋着、缠绕着,在高刑殿的头顶,久久不肯散去,高刑殿打了个寒战,天有些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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