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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嫂走进西屋,小穗儿坐在床上手里还是拿着昨天那本书,六嫂进屋之前就想了想,怎么跟小穗儿说。母亲说让她尽量和蔼,就六嫂看来,小穗儿光用好话说看来是不行的,虽然心里可怜小穗儿她决定咬咬牙。

  怎么不上大屋吃饭去?六嫂坐在小穗儿旁边问。

  小穗儿看了六嫂一眼说:我不饿。

  在小穗儿心里,除了廖素珍以外,六嫂在她心里甚至超过了母亲,姑姑疼他,从小跟着姥姥把她弄大,她爱姑姑可也深知姑姑的厉害,看见六嫂板着脸心里有些打鼓,低着头不说话。

  六嫂看到小穗儿不说话说:我问你话呢,我来了这么长时间了,你一句话都没有,谁得罪你了?

  小穗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说:我姥姥说了,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跟着掺和,你们的事我不管我说什么?

  六嫂说:大人的事你不管是对的,没让你不跟大人说话,怎么越大越糊涂?

  小穗儿抬起头来说:我说什么?我不管大人的事,你们也别管我的事,除了我姥姥,你们谁也别管我!

  小穗儿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六嫂心里一阵发紧,勉强板着脸说:胡说!大人的事你不能管,你的事大人必须管。

  小穗儿抽搭着说:凭什么呀,凭什么你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干嘛不问问我?

  六嫂说:上次你偷着跑了,一家子差点儿没急死,不是看着你姥姥和你妈的份上,我早就收拾你了,怎么着,成精了?赶紧下地洗洗脸跟我去大屋吃饭去!

  小穗儿无奈的下了地,六嫂在脸盆里洗了一把手巾给小穗儿擦了擦脸口气缓和下来说:我知道我不能白疼你,小穗儿懂事,这回你妈回来了你不许耷拉脸子,让人家笑话,上学不能不知道礼貌。

  小穗儿点点头说:姑姑,我不想让外人上咱们家来。

  六嫂说:谁是外人,我还是你三爹?

  小穗儿说:我姥姥说了,我妈要跟一个叔叔来咱家,她干嘛不自己回来?

  六嫂说:你妈带个朋友来串门这怎么了?

  小穗儿说:那干嘛让我跟他说话?

  六嫂想了想也难为孩子说:你就打个招呼叫个人,能掉块肉?

  六嫂给小穗儿洗了脸拉着她去了大屋,六哥从门外走进来。

  廖素珍看了看说:买着了?

  六哥说:这回您可是要了短儿了,大初一的上哪买去?绕世界转了四九城也没有,后来您猜我上了哪?

  廖素珍听是问:上哪了?

  六哥说:上了西三旗种韭菜的地方去才买回来。

  廖素珍说:行了,你有了功劳了。

  六哥看见小穗儿说:哟,大小姐,您起来了?

  六嫂白了六哥一眼说:刚哄好了你招她干嘛?

  小穗儿瞪了六哥一眼说:小六子。

  六哥听了说:嗨!小东西,反了你了!

  廖素珍说:不许没大没小的,谁教给你的?

  廖素珍话音未落,大门响了,大家从窗户一看,袁青提着大包小包的走了进来。

  袁青进了院子,红色的羽绒服下面一条牛仔裤,头发也剪短了,让人看着分外的年轻,大家迎了出去,小穗儿却躲在六嫂的身后,不住的往妈妈身后看。

  袁青喊道:小六子快接接我,累死我了。

  六哥接过袁青手里的东西说:搬家是怎么着?

  大家进了屋,六哥把东西放在床上,袁青冲着六哥说:拿这来打开。

  东西放在桌子上,有丝绸蚕棉,各种小吃点心。袁青拿过两块绸子说:师娘,这是给您和白玲买的两块绸子,做个棉袄面多好,丝绵我也买好了,这样的棉袄穿着轻省体面,这双皮鞋给小六子。这是吃的,这盒年糕等会炒着吃了。天目山的笋干,泡了炖肉很香,西湖的藕粉给大壮冲着喝,这是杭白菊,师娘您沏茶的时候放点去火,还有香味儿。

  袁青把东西摆了一桌子,挨着个分派着,廖素珍说:你给我买这么贵的东西我上哪穿去?

  六哥说:嫂子,年糕就是蒸或者炸了蘸白糖吃,怎么还炒?

  袁青瞪了六哥一眼说:老赶!那是北方人的吃法,年糕跟炒菜似地加上作料肉菜,炒了好吃着呢,等会我给你炒。

  廖素珍笑着说:向年我在家做姑娘的时候,也有南方的朋友来看我父亲,就拿了这种年糕炒着吃,挺好吃的。

  小穗儿站在一边看着母亲并不说话,袁青回过头看着她说:这孩子我回来了怎么不理我?

  廖素珍说:早晨起来不吃早点,硬拉着过来,闹脾气呢,穗儿 ,妈来了,怎么不叫?

  袁青不停的和六嫂和六哥说话,廖素珍心里纳闷,说好了跟着来的人怎么不来呢?想问又觉得不合适。

  六哥看着袁青说:嫂子,南方看来是养人,你看着比白玲都年轻呢?

  袁青说:小六子,大过年的你拿我找乐?你这是夸我呢吗?

  六哥笑着说:让师娘说,是不是年轻了?

  六嫂说:年轻就是年轻了,这怎么了?别跟我比,我是烧糊了的卷子没样儿了。

  廖素珍自己走出门,刚走到门口袁青说:您干吗去?

  廖素珍说:赶紧做饭去呀?

  袁青脱了羽绒服说:我跟您去。

  袁青跟着廖素珍去做饭是有道理的,她已经看出了廖素珍的疑问,她要解释。

  到了厨房,袁青说:师娘,我知道您为什么老看着我,你是说带回的人哪去了,对吧?

  廖素珍说:我就想你给我先通个信儿,我没想别的。

  袁青说:他去拜访朋友,晚上来。

  廖素珍想了半天说:我先说下,家里没人难为你,你不用特意安排。

  袁青说:师娘,我就特意安排了一件事。

  廖素珍看着她说:什么事?

  袁青说:我一直说您就是我妈,您得跟白玲说一声。

  廖素珍听了说:不用说,一家子已经是事实,他们也不会装!

  袁青说:那好,其实您就是我妈,我不过是多余嘱咐您。

  六嫂走了进来说:嫂子,还真给小六子炒年糕呀?

  袁青说:让他长长见识,没吃过的不见得就是没有。

  廖素珍说:南方人和北方人就是不一样,这也不能成了咱们家里的说辞呀?

  袁青乐着说:妈,这也不是我说的意思呀?

  廖素珍说:这就叫了?演习一下?

  六嫂笑着说:妈,您干吗?娶了姑爷咱们是娘家,嫂子叫声妈也没错。

  袁青立起眼睛说:白玲,我叫妈是真心的,我可不是糊弄人的。

  六嫂听了说:我说什么了?

  廖素珍说:一家子好几个姓,人家不理解,咱们统一口径也没错。

  袁青听了说:妈,你干嘛这么说,我就是真心把您当了妈。

  廖素珍听了泪如泉涌。

  廖素珍这一哭如同大江绝了堤,六嫂和袁青一同哭了起来,袁青哭着说:妈,别哭了,这是过年!

  廖素珍擦着眼泪说:我知道……妈是那么好叫的?想必孩子你是无奈。

  袁青说:妈,我不是无奈,妈能有几个?这些年您对待我,就是亲妈又当如何?

  廖素珍说:好了,都是一家子,错了对了都不埋怨。

  娘仨做完了饭摆上桌子,廖素珍和袁青以及六嫂哪里还吃的下去,六哥觉得奇怪的说:做了一桌子菜,怎么了这是?

  六嫂瞪了六哥一眼说:你也长点心,你吃不就完事了吗?

  六哥哪里知道刚才厨房的一幕,闷着头吃饭,吃完了六嫂和袁青收拾桌子。

  收拾完了袁青说:小六子,估计白玲也跟你说了,你是什么意见呢?

  六哥听了说:听嫂子的,我是没什么说的。

  廖素珍说:你嫂子问你是认真的,你就说说你的看法。

  六哥说:我没看法,俗话说,满堂儿女不如半路的夫妻,人得往前走。

  六嫂说:今天的饭你没白吃,也说了句明白话。

  廖素珍说:今天我也说个响快的,你大哥没了,我这心里头就跟刀绞的似地,越是过年我越想他,可是人死如灯灭,就好比你师傅走了,我还是得过日子。现在,你嫂子要成个家,我打心里头高兴,小穗儿妈,你也算是有家,你心里得有底气。

  提到沈建功,大家都伤感起来。

  六嫂说:我都不敢想,看来人得认命。

  廖素珍说:这大过年的,别提那些伤心的事,人有过五关的时候,就有走麦城,你们都有个结果我也就放心了。

  六嫂说:真格的嫂子,他什么时候来呢?

  袁青说:估计差不多了。

  六哥说:我去接他?

  袁青说:不用,我跟他约好了五点钟在车站等他。

  炖肉、烧鱼包、饺子,菜也切好,单等着客人来了炒,廖素珍对袁青说:小穗儿妈,时候差不多了,你别管了,去接他去吧,叫小六子跟着你。

  六哥听了说:我得穿上那双新皮鞋吧?

  袁青拿着擀面棍扬起来说:找我敲你呢?

  六嫂也笑着说:你穿上新皮鞋干嘛?

  袁青和六哥走了,家里一通紧忙,廖素珍不住嘴的嘱咐小穗儿。

  六哥拉着袁青到了车站,老远就看见一个清瘦的男人,分头带着眼镜,灰色短款的呢子大衣,大衣的领子口处还露出方格子的围脖,黑色的西裤,脚底下蹬着锃亮的皮鞋,那人一边在马路两边来回寻觅一边看表。

  六哥指着那人问袁青:嫂子,那个人是不是呢?

  袁青定眼一看说:是他。

  六哥把车停在路边,袁青下了车,看到六哥并没下来说:你坐在里面干嘛?

  六哥说:司机下去干嘛?

  袁青揪着六哥的耳朵说:你成心是不是?

  六哥跟着袁青走到男人跟前,袁青介绍说: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岳超,这是我弟弟小六子。

  岳超用手扶了一下眼睛笑了笑说:幸会,你弟弟长了这么个大块头?

  三个人重新上了车,六哥仔细的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岳超,心里盘算着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袁青和岳超聊着天,看来两人相识非止一日,男人的普通话里有着浓重的苏杭口音。

  到了家,一家子迎了出来让进屋里,六嫂沏了茶,小穗儿真不含糊,叫了一声叔叔再也不说话了。

  廖素珍张罗着给岳超倒茶,袁青说:这是我妈。

  岳超笑着说:我听你说过。

  岳超指着小穗儿问:这个一定是你女儿了?

  袁青点了点头,岳超掏出十块钱来递给小穗儿说:这是你的压岁钱。

  小穗儿不接用眼睛看着六嫂,六嫂点了点头她才接了过来。

  袁青又说:这是我妹妹。

  岳超又朝六嫂点了点头。

  廖素珍说:岳先生在哪高就呢?

  这句老掉牙的客套话把岳超问了一愣,加上廖素珍纯粹的北京口音,一时没回答上来,袁青说:他在丝绸研究所。

  岳超这才明白廖素珍的话笑了笑说:老人家身体还好吧?

  廖素珍也客气的说:让您惦记着,我还行。

  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廖素珍说:岳先生一定是饿了,摆桌子吃饭吧。

  肉鱼早就弄熟了,只是炒菜的功夫,六嫂在厨房里炒菜,袁青来回的端着,一瞬间饭菜就上了桌。

  廖素珍悄悄的对六哥说:上西屋柜子里把你师傅存的那瓶汾酒拿来。

  六哥去了拿来了酒说:岳大哥能喝一口吗?

  岳超说:少喝一点可以的。

  大家落了坐,小穗儿死活不上桌,自己躲到西屋里去。六哥给大家倒了酒,六哥不断的劝酒,廖素珍一个劲的布菜,没一会 ,岳超喝了个大红脸。

  廖素珍说:我闺女老实,在外边还要仰仗您多照顾她,离着家远,我们也是惦记着。

  岳超满脸通红的说:她蛮能干的,否则,那么大个公司怎么当老总?老人家,你的女儿很不错的。

  袁青叫岳超夸了个大红脸,六哥笑着说:对,我今天敬老总一杯!

  六嫂听了在桌子底下踹了六哥一脚,担心他喝了酒瞎说。

  袁青连忙阻拦说:小六子,你有点正经的,我不会喝酒你不知道?

  六哥果然有了几分酒说:哎,这不对呀,你在外边没有应酬?吃喝玩儿乐当头的都得会呀?

  袁青站起身来说:我去煮饺子,你们慢慢的吃。

  六嫂也站起来说:嫂子,你在这陪着客人,我去煮。

  袁青说:咱俩一块去,让他们吃。

  两个人来到厨房,袁青迫不及待的问:你觉得这人怎么样?

  六嫂说:看着挺斯文的。

  袁青说:我们也是通过业务认识的。

  六嫂问:他结过婚吗?

  袁青说:结过,他媳妇跑日本去了,再不回来。

  六嫂听了问:有小孩儿吗?

  袁青说:有个男孩儿,他妈给他带着。

  袁青想了想有些不放心的问:白玲,你觉得妈对他会是什么印象?

  六嫂说:这你得自己问,我看不出来。

  袁青想起了小穗儿又说:小穗儿这孩子是个发愁的事,怎么就怎么拗呢?

  六嫂说:小穗儿你甭管,有我呢。

  袁青听了有些难过说:我自己也拿不准,反正我是什么也没答应他,白玲,你说我走这一步对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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