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大堂之上,毒雾肆虐,拳脚相见,早已是乱成了一锅粥。枯瘦老者要福禄趁乱过去,打锋无伤一个耳光,福禄哪里敢答应?他正为难着,枯瘦老者不耐烦地双腿一夹,手臂在福禄的脖颈上面轻轻一勒,转眼,福禄像被人驯服的小马驹一般,不由自主地往前跑去!

  福禄跑了五六步,来到了苏、锋二人的死斗之处。眼看离得近了,枯瘦老者竖起右手,食指、中指向福禄的右臂点去!这一点,恰好点在他大臂内侧的筋上!福禄的胳膊一酸,手掌本能地向前方弹去,“啪”的一声脆响,结结实实扇了锋无伤一个耳光!

  锋无伤大怒,一拳向左挥去,逼开苏堂,一掌向右打去,攻向那偷袭之人!福禄听不清掌风,枯瘦老者却听得真切。他的右掌在福禄头顶一拍,福禄登时跪倒在地,避开了锋无伤的这一掌!

  苏堂在一旁,早已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是福禄来了,急忙伸手去抓。那枯瘦老者却伸出手,钳住苏堂前臂,手腕一拧,大叫一声“去罢”,竟将苏堂甩了出去!接连化解了两招,枯瘦老者得意非常,又扬起右手,食指在福禄的右肋上连点两下!福禄酸痒难当,“腾”地身子弹起,背着枯瘦老者,掉头便向外跑去!

  他二人刚刚跑出万丈门的大堂,那雾气的尽头处,涌出七个黄衣大汉,各持兵器,吆喝着挡下了去路!福禄刚才虽然是身浸毒雾,但幸好被枯瘦老者始终勒住脖颈,进入肺中的毒雾并不多。眼见那班拦路人凶神恶煞,福禄吓得双腿一软,连带着后背的枯瘦老者,一齐摔倒在地!那枯瘦老者大叫屁股疼,伸出右腿,在福禄的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福禄被这么一踢,身子猛地向前扑了过去,撞翻了一个黄衣大汉!枯瘦老者赖在地上不起,揉着屁股,不耐烦地叫道:“那蠢小子,用逃虚手跟他们耍耍来!”这逃虚手,若是平日里耍耍套路,或是与苏堂拆上几招,福禄倒是不慌不忙,可眼下这生死相搏,却是大不相同。

  他撞倒一个大汉后,双腿不听使唤,站不起来。但情势不容多想,福禄将错就错,索性就地打滚,胡乱施展起那三十六式“大玄逃虚手”来!说来也巧,多亏福禄站不起来,那七名黄衣大汉手里的钢刀,竟一时也挥不上力,只能弯腰向地上乱砍!

  那“大玄逃虚手”何等凌厉,福禄吓得眯缝双眼,双掌翻飞,本来应该是攻打上三路的掌法,只因他坐在地上,比人矮了一大截,所以狠命地向人下三路袭去!十三式打完,那七名黄衣大汉,十四条腿尽数折断!那膝盖窝是人腿的最脆弱所在,哪里能受了逃虚手的狠辣攻势?

  可怜这福禄,平生第一次与人搏命,肩膀上、脸上挨了四刀,尤以左边眉骨的那一刀最重!他初逢恶战,不懂得调匀呼吸、气定神闲,他眼看占了上风,渐渐打起了性,顾不得伤口疼痛,连滚带爬地追打上前,招招向黄衣大汉们的咽喉、面门等要害袭去!这“大玄逃虚手”,以掌为攻,若是打人的咽喉,却远不如指法得劲,所以三十六式里,并没有攻人咽喉等法门。福禄打人咽喉,只是一时性起,胡乱而为,早已不是逃虚手的招式了。

  哪知,枯瘦老者大喜,忍不住一高蹦了起来。他枯瘦的身子一晃,登时贴在福禄的身后,叫道:“乱打乱有理,胡来胡顺天!小子,你先前白送老朽一只好酒盅,老朽也不亏你,倒教你一路‘颠颠倒倒拳’!”

  言罢,枯瘦老者的双手从福禄的腋下伸出,左右手分别抓住他的前臂,一运力,挥舞起来!这时,又是四个黄衣大汉吆喝着,挥起钢刀,从东南西北四向袭来!福禄的两条胳膊被枯瘦老者控制,不由自主地挥舞着,他只能心一横,紧闭双眼,“啊啊呀呀”乱叫着,向前搏命起来!

  道教一门的武功,讲求宇宙从无极到太极,以至万物化生的过程。可这“颠颠倒倒拳”却逆溯而行,从四象回归两仪,又归为天地未开、混沌未分阴阳之前的状态。这一路拳法打来,看似凌乱无章,却招招出人意料,毫无预见!这四名黄衣大汉的刀阵,登时被打得散乱不堪!也是福禄内力全无,拳不生威,这些黄衣大汉虽然中拳倒地,却也挣扎得起来。怎奈几番连续中拳后,四人先后眼青牙落,再也爬不起来了。

  眼看打赢了这四个黄衣大汉,枯瘦老者双手一松,放开福禄的两条胳膊,得意洋洋晃了晃脑袋,舌尖啄了啄牙缝,道:“饶是全然不会武功的人,耍起这套拳法也不输于人。今儿吃饱喝足,咱爷俩儿也打够了,走咧!”

  言罢,他一施展轻身功夫,又翻上福禄的后背。福禄只觉得后背之上,像是飘飘然驮着一具人骨,毫无累赘感。他背着枯瘦老者一路小跑,不出一里地,毒雾、喊杀声渐渐远逝,这子午谷倒像是忽然宁静了下来,烈日当头,万般皆好。他二人路过马槽时,也不客气,偷了两匹肥马,双双逃出子午谷,向东赶去。

  约莫行了三十里路,天色向晚,前方一片好大的林子,浓荫如云,遮住去路。两人走入林子,就准备暂且在这儿过上一夜,明日再做计较。

  福禄一路上絮叨不止,连连发问,何时返回去营救苏堂。福禄心中盘算得清楚,这老翁武功再高,毕竟不知底细。那苏堂却是真心实意保护自己,他若死了,诸事麻烦。

  枯瘦老者舒服地靠在一株大树之下,打着哈欠,道:“你那个把人家俩女儿一起拐了的师傅,武功与无伤小儿只在伯仲之间,他若想逃命,却也不难。多半还得顺手拐个子午谷的丫鬟走哩!却惦记他做甚?”

  福禄听了,叹气摇头,就在树下缩起身子,默默不语。枯瘦老者听他连声叹气,不觉听得烦了,一骨碌爬起来,凑到福禄身旁,用胳膊肘顶得他的身子一晃一晃的,道:“蠢小子,给爷爷讲个趣儿事解闷!”

  福禄缓缓抬起头,望向黢黑茂密的树冠,许久,自顾自地哼哼轻笑,叹道:“皇帝年幼,受人挟持丢了江山,这天底下的趣事,莫过于此。”枯瘦老者一听,拍手称快,急道:“好,好,你是要讲东汉末年的三国事了!”

  福禄长呼几口气,只从方家大院的事情说了起来。当提及锦衣卫夜捕方宏谨、褐衣人两招打败苏堂时,枯瘦老者破口大骂朱棣残暴,又嘿嘿狡黠一笑,道:“那褐衣人,老朽多半猜到是谁了!嘿嘿,莫说你那拐走人家二俩女儿的师傅,就是他的师傅应老道亲自来了,轻易也奈何此人不得。不过这贼匹夫的屁,放得忒响亮,老朽不爱听!呸,胜他半招算什么了不起的事?小子,倘若五年后遇见了,你替我打他一个耳光!”

  福禄不接他的疯话,独自起身,抬脚踩倒一片野草,就要睡下。突然,枯瘦老者身形如猴,跳起来一脚,踢翻了福禄,嚷道:“不行,不行,那贼匹夫的话好不狂妄!来来来,我教你练功,你去打他耳光!”

  福禄被踢倒在地,恼火地瞪着枯瘦老者,沉默了半响,才甩甩衣袖,道:“我不学,也不去。凭我的根基,便学上一百年也不如他。何况,他随便一句话,我便要如约接他三招?手脚在我,五年之后我去与不去,岂是他能左右的?”

  枯瘦老者不依不饶,双手一伸,一把将其提将起来,嘿嘿笑道:“看你也是宫里出来的,瞧不起这江湖上的人,为了一句话就定下生死之约,倒也不怪。可你那宫中,皇帝老儿的随便一句话,又定了天下多少人的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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