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小二子拉着六哥到了大毛厂子的医院,小二子下车说:六哥,你在这等着,我先去看看。

  六哥也觉得必定小二子是大毛的男朋友,自己不便跟的太紧说:好吧。

  小二子上了楼找到了住院处,进了楼道黑乎乎的,原来,厂医院必定不比大医院,住院的人少,病房也少,到了晚上自然人也很少。楼道里的灯很昏暗,护士台上早就没了人,所以小二子进来竟然没有人过问。小二子转了半天看到一个房间门口亮着灯朝那里走去。

  大毛正和陈静聊天,背对着门口,陈静倒先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小二子。

  陈静看着小二子问:你找谁?怎么往女病房里跑?

  大毛也转过头来看到小二子吓了一跳说:你干嘛来了?

  小二子本来心虚,因为大毛并没答应他来,陈静这么一问站在门口不敢动了,勉强笑着说:大毛,嫂子让我来的,她不放心。

  小二子打出了六嫂这张王牌,大毛自然不能说什么,陈静并不知道小二子是谁,听口气是熟人,提到六嫂陈静心里一动。

  陈静问大毛:这人是谁?

  大毛不好意思说就马虎的说:是我们一个院儿的街坊。

  大毛的话叫小二子头发都要气的竖起来,他之所以忙着找大毛,就是因为她有过和侯志勇那一段儿,小二子心眼儿小,现在虽然眼前的并不是侯志勇,可听大毛的意思,她并没把自己有男朋友的事告诉她的同事,想埋怨大毛几句又怕伤了大毛的面子,在看看眼前的陈静,惨白的面色加上两只透人肌肤的眼睛,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站在那一个劲儿用眼睛瞪着大毛。

  用六哥后来的话来说,他就没碰见一个省油的女人,拍拍脑袋顶,脚底下都能动。陈静从大毛说话的口气和小二子的眼神,加上刚才聊到侯志勇的事,已经猜出了八九,仔细的看着小二子,头发挺长,瘦长脸,夹克衫里露出粉色条状的大领衬衫,牛仔裤尖头皮鞋,脖子上还挂着一条金项链,十足的北京小玩闹的打扮,加上提起了六嫂,心里不悦起来。

  大毛看着陈静这么看着小二子已经如坐针毡,回头对小二子说:这回你看见了,我是不是在这陪病人,还不走?

  小二子一肚子气没地方撒,走又不肯,站在那不说话。

  陈静看出缘由说:不走就进来坐着。

  小二子想不到陈静让他进屋,答应一声就进了屋。

  大毛说:你坐在这干嘛?

  小二子笑了笑说:我跟你一起陪陪这位大姐,我瞧着她挺面善。

  小二子说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假的不行。

  陈静听了接过来说:哦?大毛今天准备陪我一宿你也跟着陪一宿?

  小二子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坐在那点头。

  大毛说:这是女病房,你在这不方便?

  小二子说:这怕什么,这屋里没人哪?

  陈静笑着说:大毛,你别轰他,他看来就没打算走,我看你也走吧,天这么晚了,我也没事。

  大毛说:大夫说让有人在这盯着呢?

  小二子也看出,大毛是没心思走了,于是说:没关系,我再坐会儿就走。

  六哥在楼下抽了两颗烟,还是不见小二子下来心里起急,自言自语道:这傻小子,怎么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找到了还是没找到都应该有消息呀?

  想到这六哥扔了烟头朝楼里走去。

  六哥上了楼,和小二子一样,也是朝着有灯光的房间里走来,由于楼道里灯光暗淡,六哥也想不到在这里能碰见陈静,走到门口并没认出来,陈静却一眼看到了六哥,六哥的出现让陈静觉得好像是做梦,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盯着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大毛看见六哥心立刻就跳到了嗓子眼儿,只有她知道这里的厉害,况且她也是做梦也没想到六哥会来,大毛不由得转向小二子看着他,心里后悔的不得了,心里想,这都不如一宿不回去挨六嫂一顿骂。

  小二子不知内情,看了大毛的眼神还以为是埋怨他把六哥带来,可是六哥来小二子拦不住,心里还觉得委屈。也就是这时候,六哥看出了是陈静,两条腿像钉子似地钉在那再也没往前挪动一步。陈静、六哥、大毛都不说话,屋里能听见喘气的声音,看着三个人的表情,小二子也愣在了那,他是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僵局最后还是让不知内情的小二子打破:六哥,我这正说下去呢。

  六哥不能就这么站着不说话,按理说老娘跟陈静一个厂里,大毛又接的是老娘的班,他能想起大毛会看见到陈静,但是想不到会照顾她,因为,陈静在六哥的脑子中里已经是过去,他没理由想起这些,可是这些现在帮了六哥的忙,找一句现成的话应该是有的,何况不说是不行的。

  六哥走到病床前是说:好几年不见了,听大毛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大毛必定是年轻人,这个时候若是接过来认了帐,无论怎么顺着六哥说,这尴尬的局面好像要轻松点。偏偏大毛实在,越想越心窄,她甚至不能看着六哥跟陈静说话,她太难想象会是什么样,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小二子正找不到机会,也站起来跟着大毛出了门,屋里只剩下了六哥和陈静。

  陈静此时已经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看了看六哥说:小六子,这几年你是进步了,学会了说瞎话了,看来你老婆把你调教的不错。

  六哥尴尬的笑了笑说:你倒是没变,嘴还是那么损。

  虽然隔着墙,陈静和六哥的对话却让小二子听了个满耳朵,他奇怪的问:你哥跟你们同事认识?

  大毛此时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一股怒火都发在了小二子身上:圆明园的狗,代管三山,你没事多什么事,叫你告诉我嫂子一声就得了,跑这干嘛来?来了也就来了,怎么还把我哥带来?

  小二子此时冤的满脸通红说:你哥他要来我管的了吗?再说了,看这样他们认识,你哥就事来看看她不好吗?

  大毛气的说:好个屁,你知道什么?

  大毛想告诉小二子又怕他嘴不紧,欲言又止。小二子仍然没完没了的催:你倒是说,我哪错了?

  屋里六哥倒先打破了僵局说:好几年不见面了,就算我说瞎话,你也犯不着这么冷嘲热讽的?到底是什么病?

  陈静看着房顶说:什么病跟你什么关系?快死了!

  六哥听着陈静的话还没有善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想着站起身来走又觉得不合适。

  陈静看六哥不说话转过头来说:听说我快死了你特高兴吧?

  六哥想起了六嫂也是这样,顺嘴说了句:没法跟你们说话,太矫情。

  陈静听了说:我们是谁?别把我跟你老婆放一块儿比。

  六哥无奈的说:是娘们儿就矫情。

  陈静立起眼睛说:你少娘们儿娘们儿的,我早就说过,摔跤的就是野蛮。

  对摔跤的偏见也是陈静和六哥的裂痕之一,现在陈静旧事重提叫六哥听着特别的别扭。

  六哥站起身来说:其实我是不知道你病了,这么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还是没忘了我是个摔跤的,可是摔跤的到底没跟你成了一家子,你也没什么后悔的。

  六哥的话本意是,既然你陈静不乐意跟一个摔跤的来往,我们并没走到一起,你并没什么损失,你犯不着提这个,谁想这正是陈静的心结,她就是曾经后悔自己过去求全责备,想起这件事就伤心,所以直到今天仍然孤身一人。听了六哥的话,陈静不由得眼泪都流了下来,指着门口说:小六子,你走吧,你让我多活两天,求你了!

  陈静由于情绪激动,说完这句话就觉得天旋地转,脸色苍白,不住的冒虚汗,六哥看出苗头不对赶紧跑出来对大毛说:你快去叫大夫,她好像是犯了病了。

  大毛正和小二子怄气,听了连忙朝值班室跑去,大夫来了,忙乱了一阵算是平静了下来,大夫对着围在床前的六哥和大毛说:你们谁是家属?

  这句话问的两人面面相觑,大毛想起陈静说的家里情况,并没有人能够做她的主,大夫这样问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想了想说:我是。

  大夫说:这种贫血造成的昏厥危险性很大,咱们的医院是个厂医院,常见病还可以,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这里的医疗条件就不行了,所以要转院。

  大毛问:什么时候转院呢?

  大夫说:不行就都等到明天。

  大毛说:我们在楼下有车,可以拉她去医院。

  大夫说:那样最好,我去给她开转院手续,你们先拉她去住院,明天你再去给她回来开三联单,现在财会下班了。

  那个时候的救护车只有大医院有,即使是厂医院也要联系大医院的车,亏了小二子开着车。

  大夫开了转院手续,三个人把陈静搀扶起来,陈静软的像一滩泥,六哥俯下身来从病床上背起陈静下了楼。

  把陈静送到医院里,等到住院手续办完陈静住进医院已经是半夜,

  陈静慢慢的缓过来,看了看周围的人冲着大毛说:今天连累你了。

  大毛说:陈姐,你别管那么多了,安心养病。

  陈静说:你们都回去吧,这是大医院,有人管了。

  陈静话音刚落,进来一个中年护士,看样子是个护士长,那个时候的医院,用凶神恶煞来形容他们的态度一点都不过分,护士长看到病床前围着三个人瞪起眼睛:病房里不能有这么多人,你们都是干嘛的?

  六哥听了这话不爱听说:干嘛的,反正不是下饭馆的,我们是来看病人的。

  护士长说:看病人大半夜还不走?

  大毛:我们在这看护她。

  护士长:用不着,这有护士,你们看着有什么用?探视的时间再来,赶紧走吧,别影响别人。

  陈静听了催促说:赶紧回去吧,我没事了。

  三个人听了只好走,大毛临走之前还嘱咐陈静:我明天来看你,你想吃点儿什么呢?

  陈静:不想吃什么,你也别来回跑了。

  三个人听了转身走出病房,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静说:小六子,损了你几句别往心里去。

  六哥转过头来说:好了你接着损吧。

  出了医院的门,三个人上了车,谁也没说话,大毛已经把陈静和六哥的事跟小二子说了个大概,因为她不说小二子就会如实的和六嫂汇报,那样六嫂势必会想别的,现在三个人都知道,眼前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回去六嫂问起来怎么说?

  三个人在车上沉默着,这里压力比较轻的是小二子,第一他可以不跟着大毛进家门而是自己回自己的家,第二,即使跟着他们回家,这里面没有小二子的责任,六嫂是明白人,她不能冤枉自己。因为大毛只跟他把陈静和六哥的事说了个大概,小二子也估计不到这事情到底难在哪,所以没过一会儿,小二子就说了话:六哥,这人挺横的,她跟你怎么这么说话,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六嫂谁敢跟哥哥你这么横?

  六哥听了没说话,他现在想的是回去的事,小二子的话他根本就没仔细听,大毛现在心里真的没了底,她打算如果六嫂问起来,自己就把所有的事揽下来就是了,她最希望六嫂不会想那么多。

  越怕回家,路途就显得越短,夜深人静马路上也好走,没一会就到了家,三个人进了门,小二子倒是没有自顾自的回家而是跟着六哥和大毛进了家门,果然,屋里灯亮着,六嫂并没睡觉,一个人坐在灯底下织毛衣,抬头看到三个人问:怎么去了大半夜?

  小二子说:我六哥学了一回雷锋,大毛的同事突然犯了病,他们厂子看不了,转到了朝阳去了,六哥背着上了车。

  六嫂看了看六哥说:什么病这么厉害?

  这下问住了六哥,因为从跟陈静见面陈静就没说什么病,大毛也没来得及告诉他。

  六哥说:不知道,就是说晕过去就晕过去。

  大毛接过来说:贫血。

  六嫂:你们车间的?

  大毛看六嫂看着她问说:不是,是厂办主任。

  六嫂听了没说什么转过头对小二子说:辛苦了兄弟。

  小二子说:没事,我睡觉去了。

  小二子走了,大毛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去,剩下六哥坐在椅子上,六哥顺手掏出烟来点上,六嫂看了六哥一眼:别在屋里抽烟,说了一百回了,孩子睡着了,还不睡觉?

  六哥洗了洗脚脱了衣服躺在床上,看到六嫂并没起什么疑心心里放松了下来,可是和陈静的见面到让他睡不着了,看陈静的样子,现在还是一个人,听她的说话的口气直到现在还怨恨自己,想起过去和她的交往心里翻腾起来,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阴错阳差的怎么碰见了她?

  还没睡?背个大姑娘背上了瘾吧?六嫂转过身来看着六哥说。

  六哥听了心里一动,莫非六嫂发现了什么?六哥问:你怎么知道是大姑娘?

  六嫂笑了笑说:要是个大老爷们,大毛半夜半夜的去陪着他,那不出事了?

  六哥听了心里想,做贼心虚这句话真是一点儿也不假,这个判断谁都能得出来,怎么自己听了就吓一跳?

  六嫂接着说:看来大毛在外边混的不错,能知道拍领导的马屁了。

  六哥说:一个办公室主任算个屁?芝麻大点儿的官儿。

  六嫂说:纱帽翅儿就比棉帽子强,大毛是个有心计的孩子。

  六嫂虽然夸大毛,六哥心里听着还是不舒服,自己的妹妹他是了解的,大毛还不至于或者也不懂得油滑和通融,看来,大毛是看在自己的份上照顾陈静。

  六嫂说:要说不应该呀,大毛不过是个工人,她怎么能和厂办的主任混在一起呢?

  六哥听了又担心起来,看来六嫂并没有让这件事过去,六哥说:大毛太实在。

  这句话是一语双关,六哥觉得,既然六嫂已经问是不是一个车间的,大毛只要顺口答音的话,六嫂哪来是这个疑问,干嘛还要说出是厂办主任?

  看来实在的不是她,是你。六嫂说。

  六哥问六嫂:什么意思?

  大毛长大了,人大心就大,她知道在外边混的道理,只有你,都这岁数了,还是个没头的苍蝇,瞎撞!

  六嫂的话虽然不好听,但六哥的心却放在肚子里,原来六嫂的话是这个意思。

  六哥翻了一下身说:睡吧,天都亮了,明天还上班呢。

  六嫂说:上什么班?明天是星期天,跟我上我妈那去吧。

  六嫂说着揪了一下六哥的耳朵,六哥摇了摇头说:别闹!

  大毛第二天就跑去看陈静,进了门床上是空的,大毛吓了一跳,急忙问走进来的护士,护士说可能去了水房打水。大毛急忙跑去水房,看见陈静站在那,手里拿着脸盆,打水的人很多,大毛走到跟前拿过水盆说:陈姐,我不是说我来吗?你怎么不能等一会儿。

  陈静笑了笑说:我好多了,这个病,不犯就跟好人一样,就是身子软的不行。

  大毛说:快去躺在床上,我来打。

  陈静走回病房,大毛打了水端到床前,陈静自己洗着脸,大毛拿出早点放在桌子上,一个饭盒里盛着馄饨,一个芝麻烧饼。

  馄饨的香味让陈静鼻子耸了耸说:真香!

  大毛乐着说:这就快好了,想吃东西了。

  大毛有拿出一包红糖说:陈姐,你就沏这个红糖水喝。

  陈静看了看说:干嘛,我又不是坐月子?

  大毛说:我听老人说,红糖是补血的,我这就给你沏上一杯。

  大毛说完拿着暖壶给陈静沏了一杯红糖水,陈静吃着早点。

  陈静说:大毛,昨天回去没事吧?

  大毛是个能说一句绝对不说两句话的人,昨天虽然很担心,到底虚惊一场,嫂子并没有刨根问底,即使是有事,大毛也绝对不会和陈静说。

  大毛说:什么事?

  陈静:你哥回去那么晚,你嫂子就不问?

  大毛说:没有。

  陈静说:看来我还是替古人担忧了,我昨天一夜都没睡,就怕你嫂子回去把你哥问露了。

  大毛说:我心里也发紧,本来没什么事,都是这小二子惹的祸。

  说起小二子陈静问道:你这个街坊真热心,这么晚了来看你?

  大毛听了低下头没说话,她心里明白,陈静在这点上和嫂子一样,能一下子钻到人心里去,最好的掩饰办法就是沉默。

  陈静看大毛低头不语说:大毛,我看他不像是你的街坊。

  大毛抬起眼睛说:就是,就在我们院里住。

  陈静:我有理由,街坊这么晚来了,你客气还来不及呢,你说话的口气可不客气,还有埋怨的意思,要是街坊你好意思的吗?

  大毛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说话就不戒心了。

  陈静:我还有个理由。

  大毛听了更加紧张说:还有什么理由?

  陈静说:那个小伙子的眼神告诉我,他不是你的街坊。

  大毛心里想,完了,真如我哥哥说的那样,她们的眼睛毛都是空的,和她们最好别抵抗。

  陈静笑了笑说:干嘛不跟我说实话?

  大毛低下眼睛说:也没说怎么样,就是他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我也觉得他除了心眼小点也没什么。

  陈静说:大毛是个好姑娘,小伙子追你算是长了眼睛,可是大毛,你也得长眼睛啊。

  大毛听了看着陈静说:怎么?

  陈静:我怎么看那小子流里流气的,我跟你不藏着掖着,我不看好他。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