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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和六嫂抱着大壮进了门,大毛接过孩子。六嫂急不可待的问六哥:“快说大哥在哪?”

  六哥坐在椅子上点了颗烟没说话,六嫂抢过烟卷扔在地上说:“抽什么抽?你快说呀?”

  六哥又掏出一只点上说:“我说了你可别哭。”

  六嫂听了知道不是好事眼泪已经流了下来说:“你要急死我呀?”

  “三白今天下午到我那去了,他按照我告诉他的地址去找了大哥,开始没处打听,后来从一个放羊的人那知道,大哥是住在一家蒙古人的家中,还带着很多的羊,那可能就是为了等着张秃子找车去拉羊。张秃子没去的原因咱们知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家子都搬走了,大哥也跟着去了。放羊的说,听说碰见了大雪那一家子都冻死了路上了。”六哥说到这儿低下了头。

  “你说什么?”六嫂几乎哭出声来。

  “我想要是那样,大哥也不会有好结果,那一家子蒙古人是土生土长都冻死了,大哥能逃得过吗?”

  “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跟妈和嫂子说呢……”六嫂擦着眼泪坐在床边说。

  “先不能告诉嫂子。”

  “那得瞒到什么时候?”

  “能瞒到什么时候瞒到什么时候,现在说能要了她的命。”

  “大哥……你怎么这么糊涂?你就为了一句话,就为了怕人瞧不起起……你就……你就落了个他乡之鬼的下场,你让嫂子怎么办?你让小穗儿怎么办?”六嫂泣不成声。

  “哭有什么用?”六哥眼圈也红了。

  “三白会不会听错了呢?”六嫂问。

  “不会,这是随便听错了的?”

  “那也得找着尸首弄回家来呀?”

  “三白说,放羊的说了,大雪要是把人埋了,第二年春天雪化了能找到尸首就是万幸,有的永远也别想找回来。想起来真是够愁人的,告诉了怕师娘和嫂子受不了,不告诉把她们蒙在鼓里,特别是嫂子这也太残忍了点儿。”六哥说完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六哥想了想说:“我看不如先告诉师娘,老太太是有沉稳的人,师傅死了这么多年,她都扛的过来,再说了,告诉她有一个好处,让师娘见机行事告诉嫂子,嫂子总瞒着咱们良心上过不去。”

  “你去告诉她?”六嫂问。

  “还是你去吧,我实在是不忍心跟师娘说。”

  六嫂点了点头说:“只好这样了,等着这礼拜休息我回家一趟。”

  六嫂休息这天正赶上大毛上夜班,往日大毛上夜班的时候,赶上六嫂休息是不会让大毛做家务的,她怕大毛晚上没有精神。六嫂今天破天荒的把大壮留给了大毛,因为今天她要去母亲家里说大哥的事。头天晚上六嫂几乎一夜没睡觉,想着如果母亲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嫂子知道了又会如何?特别是想起小穗儿,六嫂一次一次的心如刀绞,大哥的音容笑貌总是在她眼前浮现。

  六嫂从家里出来没有马上回家而是到了稻香村,给母亲买了点心,特别给小穗儿买了她爱吃的糖葫芦,坐车到了家走到门口的时候,她放慢了脚步。事先在自己脑子里去想象家里的情景,想象怎么跟母亲开这个头说起大哥,她发现无论如何也是难。

  六嫂推开大门走进院子,一眼看见在枣树底下玩的小穗儿,枣树已经发了芽。

  “姑姑!”小穗儿看见六嫂飞跑过来,廖素珍也闻声从西屋里走了出来。

  “妈!”六嫂叫了母亲一声,脸上的笑容自己都觉得是僵硬的。

  “孩子呢?”母亲问。

  “放家里让大毛看着呢。”

  “姑姑,我给你看看我的新书包,我姥姥给我做的。”小穗儿迫不及待的拉着六嫂进了屋子,六嫂这才想起小穗儿今年就该上学了。

  小穗儿嚷着让姥姥拿出了一个蓝色的新书包,打开里面又把铅笔盒拿了出来。

  “一天显摆好几回,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念书的孩子。”廖素珍笑着说。

  六嫂把给母亲买的点心放在桌子上又把糖葫芦递给小穗儿说:“我嫂子回来了吗?”

  “得月底了,现在她那挺忙,得一个月回来一趟。你给小穗儿买一串还不成,买这么多干嘛,吃不了都得化了。”

  “小穗儿,你出去自己玩去,姑姑跟姥姥说点事。”六嫂说。

  小穗儿拿着糖葫芦走了,廖素珍看了六嫂一眼。

  六嫂这个时候嗓子眼堵的只有用眼泪才能冲开,坐在那不住的哭起来。

  “怎么回事?”母亲问。

  “妈!我大哥他……”

  廖素珍慢慢的坐在椅子上,其实现在六嫂说不说细节对她来说都是一样,六嫂也不忍心再详细说了。

  六嫂看到母亲的眼泪夺眶而出赶紧递过手绢说:“妈,本不想告诉您,可是……这怎么能瞒住……”

  廖素珍并没接过六嫂递过来的手绢,嘴唇哆嗦着说:“我就知道……他这么长时间没有信儿就凶多吉少,你大哥不是那样吃凉不管酸的孩子……可叹了他这么年轻……”

  “妈!要不您哭两声,别憋在心里头……”

  “你大哥跟着你爸爸时间最长,他也最厚道……所以,我们都分外的疼苦他……这可怎么好……我死了以后见到你爸爸……怎么跟你他交待……老天爷真是没有眼睛……”廖素珍说到这泪如雨下。

  “妈!您……别说了!”六嫂搂着母亲的肩膀说。

  六嫂和母亲哭做一团,半天廖素珍擦了擦眼泪说:“咱们别哭了,哭也哭不回来你大哥,一会叫小穗儿看见就不好了。”

  “妈,你说我大哥怎么就这么命苦?”六嫂说着眼泪一又流了下来。

  “这事瞒着你嫂子不成,不瞒着也不是,这真是个为难的事,我想等对了机会得跟她说,都这么年轻不能耽误了人家。”廖素珍说。

  “小六子叫我跟您说也是这个意思。”

  “你大哥和你嫂子虽然有别扭,但必定是结发的夫妻,女人往前走一步势比登天。还有个小穗儿怎么办?白玲,你记着,无论到了什么地步,小穗儿得有人管,我死了你就接班,这是你大哥的一点骨血……”廖素珍说完又哽咽起来。

  “妈,您多余嘱咐这个,我怎么能不管?”

  “我想先愣愣(等等),现在说你嫂子接受不了。”廖素珍说。

  娘儿俩正说着话小穗儿走进来,看着两个人说:“你们俩说什么呢?”

  “跟姥姥说点事。”

  “我怎么看见姥姥哭了?”

  “你姑姑气我。”廖素珍说。

  “您不说谁气您您就拿笤帚疙瘩打她吗?我给您拿去。”小穗儿说着拿这扫炕的笤帚递给姥姥。

  ”好啊你个小没良心儿的,你敢叫姥姥打我?”六嫂说搂过小穗儿。

  又说了些话,无奈当着小穗儿,六嫂和母亲不能提起大哥的事。

  “妈,我得回去了。”

  “吃了再走吧?”

  “不了,大毛今天夜班,不能让她看孩子不睡觉。”

  廖素珍把六嫂送到门口说:“你也注意自己个,你可瘦多了。”

  “您甭管我,我还乐意瘦呢,瘦了走道轻省。”

  六嫂走出家门,想起大哥又独自掉了回眼泪回到家里。进门大毛在做饭,二毛抱着大壮站在院子里。

  水管子跟前一个女孩子在一个盆里洗着鱼,二伯站在门口看着。

  六嫂不认识这个女孩,看了看走进屋子问:“这是谁呀?”

  “二哥的媳妇。”二毛说。

  “别瞎说,他哪来的媳妇?”六嫂说。

  “刚才他自个儿在院子里说的,叫小惠儿。”二毛说。

  六嫂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里想,这小二子是怎么了?有对象干嘛招惹大毛?转念一想,刚才堵心的事还闷在肚子里,哪有功夫想这些?

  “嫂子,饭得了吃不吃呢?“大毛站在厨房门口说。

  “得了干嘛不吃?二毛,放桌子吃饭。”六嫂接过大壮说。

  六嫂抱着大壮和大毛二毛吃着饭,小二子走了进来。

  “嫂子,鱼怎么做?”小二子说。

  “白水熬着也能吃。”六嫂看也没看小二子说。

  “瞧您,我要是白水熬着吃我找您干嘛?借我点作料吧。”

  “厨房里有,自个儿拿去,我还给你送去是怎么着?”六嫂说。

  “我不知道都用什么呀?”小二子为难的说。

  “你媳妇也不知道,你问问不就得了?”二毛说。

  “吃你的饭!”大毛呵斥二毛道。

  小二子进了厨房拿了葱姜蒜走了,六嫂就听见小二子在院子里说:“二伯,叫二婶儿帮我把鱼做了,我出去买点熟食啤酒,一会您也过来解解馋,光站那看着不管用啊?”

  “嘿!小兔崽子,你指使起我来了,凭什么给你做鱼?”二伯说。

  “甭麻烦二伯了,我就会做。”洗鱼的小惠说。

  “你早说呀,差点就亏了。”小二子说。

  六嫂三个人吃了饭,大毛端起碗筷要去洗,六嫂说:“放那甭管,你赶紧睡觉去。”

  “姐,我刷吧。”二毛说。

  “不用,嫂子,刷完了碗我想去厂子。”

  “去厂子干嘛?”

  “我师傅说让我早点去,那也有睡觉的地方,我等着她。”

  大毛收拾干净了屋子穿起衣服要走,六嫂说:“去了就赶紧睡,晚上还上班呢。”

  大毛答应着走出了门,心里头乱了起来。正是因为心里乱,大毛平生第一次编了瞎话说师傅要找她,其实她是想到厂里躲清净。从一开始大毛还真的没拿小二子当回事,今天看见小惠叫大毛心里头翻腾起来,她此时跟六嫂想的一样,小二子有对象干嘛演那天晚上那出戏?大毛一向认为自己从来跟外边没关系,老娘在的时候是这样,老娘不在了仍然是这样,这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怎么就招惹了这么多的事?想来想去也觉得自己可笑,既然心里什么也没有,小二子怎么样想他干嘛呢?

  大毛来到厂里,中班的才刚上班,走进休息室大毛换了工作服,同事看见她也觉得奇怪,有人问:“大毛,起猛了?你不是夜班吗?”

  “家里来了人没地方睡觉,到厂里来睡。”大毛说。

  “这的机器哗啦哗啦的更乱哪。”问话的同事还挺死心眼。

  正说着话,侯志勇走进来:“你今儿不是夜班吗?”

  大毛还是用刚才那句话回答了他。

  “这哪能睡觉?走吧,到我办公室睡去,我那有地方。”侯志勇说。

  大毛想不到躲了家里这又来了难题,怎么能到侯志勇那睡觉呢?一提办公室大毛忽然想起了陈静,现在不如到她那去,她总比侯志勇那方便的多。

  “不了,我先去趟厂办找陈姐有点事。”大毛说。

  “哦,那你去吧,回来想休息就到我那去啊!”侯志勇说完走了。

  大毛来到厂办大楼上了楼梯想,我也是的,找她就是为了睡觉这算什么?这是怎么了?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别人没糊涂我自己把自己折腾糊涂了。

  想到这转身要走,背后传来陈静的声音:“大毛,你干嘛去?你有事找我?”陈静叫住了转身要走的大毛。

  “没……没事。”大毛吞吞吐吐地说。

  “你进屋来。”

  大毛跟着陈静进了屋,陈静放下手中的笔和本说:“整天开会开的我头都大了。”

  陈静给大毛倒上水接着说:“听车间里的人反映你干得不错,好啊,好好的干,过一年半载的我跟车间说一声,叫他们把你调到办公室里去。”

  “姐,我可不去,我在车间里干活挺好的,省心,再说了我也干不了办公室的活呀?”

  “没出息,老在车间里算怎么回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对了,听说你们车间生产组的小侯对你不错是吗?你觉得他怎么样?”

  “你听谁说的?”

  “你师傅,我以前跟她在一个组。”

  “别提了,我都烦死了。”

  “怎么呢?”听了大毛的话,陈静奇怪的看着她问。

  大毛把侯志勇和小二子的事跟陈静说了一遍,陈静听完笑着说:“哈哈大毛,想不到你可走了桃花运了。”

  “姐,你还拿我开玩笑,我今天就是躲开小二子才到厂子里来的。”大毛又把侯志勇叫她去他的办公室睡觉的事说了一遍。

  “这有什么不好?关键你自己拿主意,你觉得谁好呢?”

  “我谁也没觉出来,就觉得很累,本来我挺好的,这下老是心里闹腾。”大毛皱着眉头说。

  “真是有被的不会睡,会睡的没有被,我倒想有人惦记我呢,没人要呀!”

  大毛听了问:“姐,你还一个人呢?”

  “嗯,我哪有心思想这个?对了,你哥怎么样?”

  “买卖做的不好还老不着家。”

  “你嫂子也不说他?”

  “我嫂子还忙不过来呢,家里这摊子事都得她管。”

  “你嫂子挺能干的?这可没想到,我看她那样可是个娇小姐的样子。”

  “你见过我嫂子?”

  “嗯,就是没说过话,那个时候我还和你哥搞对象呢,你哥就跟她在一起了,后来她就把你哥抢过去了,哈哈哈!”陈静说着苦笑了几声。

  这是大毛从进厂以后第一次听到陈静说起她和哥哥的过去。

  “我嫂子不错,家里多亏了她了。”

  “大毛,你说当时不是她是我你觉得怎么样?”

  “我想也不错,我哥哥倒挺有造化,遇见你们俩都是好人,可惜是他自己不着调。”

  陈静把大毛领到办公柜子后面,指着一张收拾的干净整洁的床说:“好啦,不说这个了,你在我这睡吧,反正晚上我值班也不走,到时候我叫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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