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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壮病了,六嫂在家看着上不了班,大毛正好赶上夜班说:“嫂子,你上班去,把大壮给我,我上夜班白天在家。”

  “白天看孩子晚上上班儿,那哪成?”

  “我们那夜班就半宿活,后半宿可以睡觉。”

  “那也不成,你好好睡觉,正好我在家给你们做饭。”

  “要不你就带着大壮回家待几天,看看大妈去。”大毛说。

  大毛的话叫六嫂动了心,一直以来她并没正经回过家,因为没时间,要是趁着请假这几天回家跟母亲在一起真是她巴不得的。

  “你给二毛做饭?”六嫂说。

  “行啊,你就走吧。”大毛说。

  六嫂收拾好了抱着孩子出门坐车回了家,进门看见母亲正在给花浇水,看见六嫂吓了一跳说:“这是干嘛背包握伞的?”

  小穗儿看见姑姑飞跑过来拉着六嫂的衣裳高兴异常。

  大家进了屋六嫂说:“孩子病了,这几天请假我就回来看看您。”

  “家里头扔下他们姐俩行吗?”廖素珍说。

  “一个快上高中了,一个上了班有什么不行的?”六嫂把大壮放在床上说。

  廖素珍走到床前看了看说:“小脸儿通红,鼻子眼喘气都是粗的,这是肺火,你少给他吃点儿。”

  “我们院子的瞎姥姥也是这么说的。”

  “姑姑,我妈出差了,上了白蛇传那去了。”小穗儿说。

  六嫂搂过小穗儿亲了一口说:“胡说,你妈也不是许仙,上哪找白蛇去?”

  廖素珍笑着说:“上了杭州了,瑞蚨祥在那开了个分店,到那当经理去了。走的时候跟我商量,我说你就去把。你大哥一去不回头她心里头不难受?换个地方差乎差乎(转移注意力)也好。杭州不是有断桥吗,西湖景致最好,我就顺嘴说了声白蛇传,这小东西就记住了。”

  说起大哥沈建功六嫂说:“妈,你说我大哥到底是上了哪?我这心里头就是七上八下,他怎么不知道回来呢?出了什么事了呢?”

  “不许胡说,能出什么事。”廖素珍说着抱起大壮。

  六嫂看的出,提起大哥母亲也动心就说:“我还怕您着急呢,我嘱咐小六子,说什么也得再去一趟找找,那个三白说话就跟放屁似地,也指不上他。”

  “我一想起你大哥,我这心里头翻着个儿就睡不着觉,可是能怎么办?那个地方地广人稀,没有准信找谁去?我有时候都想了,你大哥这个命啊……”廖素珍说着转了眼圈。

  “妈,您甭着急,我接着催小六子,他去不了也得叫三白去一趟,三白就在内蒙做事去着就方便。”六嫂安慰母亲说。

  “还有呀,自从你大哥走了以后,你嫂子话都少了,眼睛看什么都心不在焉,我还怕她窝囊出病来呢,所以,这次她去杭州我觉得是好事儿。”

  “她去了多咱回来?”六嫂说。

  “不一定,说是一个月能回来一次,这都走了半个多月了,还有几天就应该回来了。”

  “我妈说了,回来也带我去白蛇传。”小穗儿说。

  “你不听话把你带法海那去,哈哈哈哈!”六嫂笑着说。

  六嫂回了家,大毛上夜班白天在家里睡觉,中午给二毛做饭吃,捎带着把晚上的也给她做出来放在锅里,二毛回来热热就吃了。这天大毛中午在厨房里做饭,小二子走了进来。

  “大毛,就你一人儿在家呢?嫂子呢?”

  “哟,二哥,我嫂子回娘家了。”大毛抬头看了看小二子,在大毛的眼里,小二子就像院子里的那颗枣树一样,能想起来但是不会仔细看,因为从小就看着他。生活里就是这样,我们司空见惯的人和物乃至我们生活的环境,并不会引起注意,这大概就是古人说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的道理吧?

  “做什么吃?”小二子问。

  “就我跟二毛能做什么?打点西红柿卤,和点儿面揪片儿。”大毛低着头和着面说。

  “我也没吃呢,就手给我也弄点吧?”

  “你早说我好多做点儿,这都和完了面怎么弄?”大毛对小二子的话有点纳闷,他怎么想起到我们家吃饭呢?

  人长大了,心眼就有了变化,虽然从小就在一起,小二子并没注意过大毛,后来的接触让他感到,大毛长的清秀,人也老实,小二子还真的常常想起她,特别是六嫂对自己不错,他认为这家子人都挺好。今天看到大毛一个人在家,小二子是犹豫了很长时间的,他最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来。

  小二子虽然表面上故作轻松,心里也打鼓,他不知道大毛会怎么看自己,因为在此之前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和单独的接触。

  大毛看着小二子站在厨房门口不动弹心里也犯了嘀咕,虽然是发小的街坊,现在都大了,这样的接触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又没有理由拒绝一时找不到话说。

  “那也成,我就做你跟二毛的,我不吃。”大毛沉吟了一会儿说。

  “别价呀,那多不好意思?”

  “不是别的,面和好了得饧(念:行)一会儿才能揪片儿,我再和面你也赶不上吃呀?”

  “我不着急,这样,我出去买点干的不就够了?”小二子说着出了门。

  大毛想拦着他已经没了人影,看着门口发呆。

  大毛和好了面,端着锅走到水管子跟前接水,二伯走了过来。

  “大毛,夜班儿呀?”

  “嗯,吃了吗您?”大毛打着招呼说。

  “那小流氓到你们家干嘛去了?”

  “谁?”大毛听了问道。

  “还有谁,小二子呗!”

  “他说要到我们家吃饭。”

  “甭听他的,这小子现在做买卖,口袋里满是钱,他吃你们家的饭?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另有所图。”

  “二伯,您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啊?”

  这个院子里,小二子和二伯是死敌,相互谁也看不惯谁,这个大毛是知道的,可现在二伯要是拿这个做起文章来,大毛觉得就麻烦了,自己本来就没什么事,嫂子刚走了一天,要是二伯那张漏嘴满处传出风言风语叫嫂子知道了,还不把她气死?想到这大毛心里打了一个寒噤。

  “我哪知道他为什么来?街里街坊的我也不能轰他呀?”大毛说完端着锅要走。

  “轰他怎么了?男女授受不亲,这要让你嫂子哥哥知道了,能饶了你?”二伯狠叨叨的说。

  “那他一会儿回来怎么办?”大毛也没了主意。

  “锁上门走人,外边遛一圈儿再回来,他来了撞锁心里还不明白?”二伯说。

  大毛听了二伯的话,虽然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可又觉得无计可施真的就锁了门走了出去,小二子不高兴事小,二伯那张嘴要是说出来事大。

  她走在大街上,眼睛一个劲的寻觅,怕碰见小二子,又想看见二毛。因为二毛放学要回家吃饭,家里没人怎么办,大毛想接着二毛跟她说明白。

  愿望和现实从来就是一对冤家,大毛虽然没碰到小二子,也没看见二毛,因为就在大毛走出门拐出个胡同的同时,二毛从胡同的另一头走了进来。

  二毛走到家门口看到了将军把门心里纳闷,姐姐干什么去了呢?知道自己回来吃饭怎么还走呢?二毛打开门走进去正在琢磨,小二子拿这大包小包的走进门。

  “二哥,你干嘛来了?”二毛看见小二子进门也觉得奇怪。

  “我干嘛来了?我跟你姐姐商量好了今天在你们家吃饭。”小二子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说。

  “那我姐呢?”

  “我哪知道呀,刚才还在家呢,她要做揪片儿,我怕不够吃的就出去买了点儿,这么会功夫人呢?”

  小二子打开了纸包,一大包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包炸鱼一包酱肉。二毛饿蓝了眼睛看见这些好东西拿起一块炸鱼咬了一口说:“这是干嘛,今儿你生日?”

  “什么生日,生日我吃这个?我是给你们买的。”小二子也饿不住了,拿起了一个包子塞在嘴里。

  “你平常没这么大方呀。”

  “什么话?我这不是今天在你们家入伙吗?”

  “就今天哪?这样入伙你就老来入得了。”

  “你想的倒美。”

  二毛看着小二子,呢子夹克衫,牛仔裤,脚下一双擦的锃亮的尖头皮鞋笑了笑说:“二哥,打扮的真时髦,这样就有人样儿了。”

  “你这是夸我呢?”

  “我是说你长的精神。”

  小二子得意的说:“那是当然,不是跟你吹牛,你二哥身后老是一帮一帮的追着,愁的我什么似地。”

  “那是得发愁,都招了苍蝇了吗!”

  “什么苍蝇呀?是小妞!”小二子不满的说。

  “谁这么不开眼?”二毛低着头拿起包子说。

  “你说什么?”

  “我是说谁这么有眼力。”二毛捂着嘴想乐。

  两个人正说着话,大毛进了门。

  “你干嘛去了?”小二子看见大毛问。

  “我去接接二毛。”

  二毛不知道事情的原委说:“你接我干嘛?每天你也没接过我呀?”

  小二子听出了蹊跷说:“好啦,你们吃吧,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小二子转身要走,大毛说:“二哥,我这就揪片儿,你在这吃吧?”

  “不啦,我就那么一说,饭哪不能吃,走了!”

  看见小二子走出大门大毛心里后悔起来,听了二伯的话,不但没躲开没准还得罪了他。

  “姐,他怎么又走了?”二毛问。

  “吃你的,问那么多干嘛?”

  好几天小二子心里郁闷,要知道这是他平生第一次追求女人,小伙子的心还是稚嫩的禁不住伤害,后悔自己丢人现眼。打算从今天不在想这个事。可是他觉得自己天生就该倒霉,怎么这个大毛低头不见抬头见,想躲也难,小二子从此进门低着脑袋进屋,低着脑袋出门。

  大毛只是后悔,不应该听了二伯的话冷落了小二子,她是个心眼软的姑娘,从不肯伤害任何人。小二子怎么了?不就是到这来吃饭吗?嫂子在家的时候,有了调着样儿的东西常送给小二子,因为嫂子说他父母不在挺可怜。小二子也是有良心,凡是家里的事没有不帮忙的,这本应该是礼尚往来的事。自己和小二子是发小儿的街坊,为什么心存戒心呢?脚正不怕鞋歪,要是自己大大方方的就让小二子进门吃顿饭,嫂子知道了未必会说什么,即使是二伯添油加醋,难道嫂子不相信自己吗?大毛越想越后悔,找着茬儿的跟小二子说话,小二子就跟没听见一样,大毛想,这下可把他伤的不轻。大毛没有了勇气再去搭理小二子,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头难过。

  这件事情最得意的就算是二伯了,那天他始终站在屋子里的窗子前,一举一动整个过程看的是清清楚楚,当看到小二子走出门,一脸的铁灰色的时候,二伯露出金牙乐了,心里想,小子,你也有今天?你那豪横呢?兔子老了鹰难拿,也叫你尝尝我的厉害。

  六嫂在家里住了三天就上了班,晚上回来放下孩子问大毛:“我走这几天你们都吃了什么?”

  “什么都吃呀,米饭面条馒头烙饼。”大毛说。

  “吃面条揪片儿疙瘩汤的时候多。”二毛不满意的说。

  “你又不做饭,还挑肥拣瘦的!”大毛瞪了二毛一眼,她觉得二毛这是有意在嫂子跟前给自己扎针。

  “明天休息我给你们做点好吃的。”六嫂说。

  “嫂子,我们也开过斋,炸鱼包子酱肉。”二毛说。

  “哪的钱呢?”六嫂听了有点纳闷。

  “那天小二子买的,自己还没吃,真仗义。”二毛乐着说。

  “小二子给你们买的,他干嘛不吃?”六嫂问。

  大毛听了心里又是一阵难受勉强说:“那天他来了说要在这吃饭,我没做那么多,他就出去买了,等回来他又不吃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几个人正说着,就听二伯说:“吃什么?你就别做饭了,我买包子酱肉炸鱼去!”

  “你疯了,不年不节的不过了?”这是二婶儿的声音。

  “不冤不乐,哈哈哈哈!”二伯笑着。

  二伯这几句话每一个字都灌进大毛的耳朵,听着特别的扎心,六嫂和二毛倒没觉得什么。大毛听着扭头看着窗外才明白二伯为什么说,原来小二子正从门外边走进来。

  小二子走进院子门听到二伯的话,这几天的闷气一下子撞到了脑门上,走过来冷笑着说:“二婶儿,吃个包子就过年了,那要是吃烤鸭还不得祭祖?”

  二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你这是跟谁,进门一脑门子官司?”

  “没事,我就是问问,二伯,包子你咬的动吗?是不是得上口腔医院配一口牙去呢?哈哈哈!”

  “ 你小丫挺的少跟我说这片儿汤话(冷嘲热讽),羊角葱你还嫩点。 家里不做饭了,我买着吃你管得着吗?我不单买包子,我还买酱肉,买炸鱼,外加一瓶二锅头。”二伯得意的说。

  “想不到你这么大岁数还争嘴,看着我买了没给你吃,你馋的?”小二子说。

  “你没给我吃我不馋,可是人家也没买你的帐呀,这叫烧鸡大窝脖”二伯笑了笑露出两颗大金牙。

  二伯的话激怒了小二子冲上前去说:“老帮子,你有点正经的没有,怎么像个老娘们串老婆舌头?”

  “你敢骂我?”二伯也冲了上来。

  “骂你了怎么着,你干吗?上我这找棺材本儿来了?那好啊,我一脚把你蹬断了气,买口棺材发送(送葬)了你,二爷拿的起这笔钱,先说好了要什么材料的,别等着躺进去觉得不上算,咽不下这口气你再炸了尸!”小二子说。

  “小丫挺的你跟我耍三青子(混蛋),今天我跟你拼了!”二伯说完话扭头走进屋里抄起了菜刀冲了出来,二婶吓的的抱住二伯喊道:“你们快来人哪,这要出人命啦……!”

  六嫂在屋子里,看到二伯和小二子拌嘴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这些人里明白原因的只有二伯小二子和大毛三个人,二伯和小二子已经打起来,大毛想劝张不开嘴,六嫂听着他们说的蹊跷觉得这里好像和自家人有关系,正要问,听见二婶的喊声跑了出去。

  “小二子,你要疯啊你!”六嫂拽过小二子说。

  “ 你甭管!我倒要瞧瞧这老帮子敢不敢动刀!”小二子站在那纹丝不动的说。

  “我宰了你这小流氓为民除害!”二伯红着眼睛说。

  如果说二伯开始是调侃,后来半恼半怒的是因为心虚遮羞脸,到底是他的话先激怒了小二子,现在让小二子搂头盖脸的一顿贬损真的恼羞成怒。

  六嫂拉着小二子对二伯说:“二伯,您这么大岁数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您快消消气,别吓坏了二婶儿。”

  “是你打光棍还是你老婆守寡你可想好了?”小二子仍然不停的惹怒二伯。

  “小二子,你个混蛋小子,二婶儿招了你了?你个混蛋的玩意儿。”二婶哭着说。

  小二子的话真的让六嫂动了怒大声道:“小二子,你混蛋!”

  小二子看了六嫂一眼扭头进了自己的屋子重重的关上了门。借着这个机会,二婶也拉着二伯进了屋。

  二伯仍然不依不饶的说:“有俩臭钱就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人家大毛能要你这样的吗?”

  大毛站在屋里胀红了脸,满眼都是眼泪,她想不到这件事竟然引起这么大的风波。

  六嫂气的满脸通红的走进屋里看了看大毛说:“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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