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的生意正红火的时候,前面的道路改成了半封闭的国道,路当中加了隔离,加油站只能单向加油了,而且就在附近,又建了两个加油站。母亲深夜算盘打得噼里啪啦,一早把女儿们唤起来开会,母亲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母亲说:“昨晚我算了一夜账,这样下去,咱娘儿们等于交公粮,不但没得挣,还要往回找。你们只知道油枪一开,钱哗哗就进来了,可你们不知道,钱又是怎么一笔笔送出去的?”

   母亲顽强地想支撑下去,夜里带领着女儿们,把路当中的水泥块搬到路边,可是很快又被道路管理给复原了,并警告母亲不得擅自挪动公路设施,否则,后果自负。

   加油站在道路的北侧,道路封闭后,进来的车辆不能加油了,出去的车辆一般在市区都加满了油,来加油的车辆骤减三分之二,本来车水马龙的加油站,一下子冷清下来。

   母亲开始失眠,成宿睡不着。加油站若是关门了,孩子们怎么办?不是又没着落了。母亲拿着好烟好酒到相关部门去疏通,可是人家说这是国道,谁敢为你们加油站开个口子。母亲盘算来盘算去,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继续率领她的女儿们和路管周旋,你白天复原了,我夜里再把隔离拆开。

   大朵担忧地说:“妈,这样怕是不行。”母亲说:“有什么不行的,天塌下来我顶着。”大朵知道母亲若是犟起来,是谁也拦不住的,也就只好不说了。

    警车呼啸而来,母亲起初并不以为问题严重,又哭又嚎,态度蛮横。警察以破坏交通设施罪将母亲带走。女儿们哭做一团,天塌下来一般。加油站挂出块牌子,停止加油,于是关了门。

    姐妹们聚在一起边哭边商量对策。大朵说:“这事可小可大,还是去找找熟人吧!妈的脾气不好,在里面要顶撞人家,我们不能拖延,大家要快,分头去找人。”姐妹们不敢把这个坏消息告诉父亲,姐妹们在外跑了一天,四处找人,但找的人都说不上话。晚上回来,一问,都没有结果,于是抱在一起又大哭一场。四朵抽泣着说:“我们遇到麻烦,都是妈一次次为我们化险为夷,可是妈遇到麻烦了,我们谁也帮不上。”说完呜呜呜又哭开了,二朵也说:“不知妈在里面会不会挨打?”就在大家哭作一团的时候,三朵冷静地说:“哭有什么用?明天一早我去找七朵。”大朵说:“七朵还小,再说这事她能帮上什么忙?”三朵说:“明知道是根稻草也得去抓一把。”

    母亲被拘留了十天就给放了出来。母亲回来时一下子苍老了十年,母亲缄口不提在里面的事。

    母亲回来之前,女儿们聚在一起商量,就连七朵也跑来了。大朵说:“”母亲是因为我们没有工作,才去承包加油站的,又一个人为我们顶了罪,母亲要回来了,我们要隆重为她接风洗尘去晦气。”于是大家具体分了工。

   四朵说:“妈在里面肯定没洗过澡,我叫立春在宾馆订个包房,带按摩浴缸的,叫妈好好洗个澡。”

   二朵说:“我听王栓说,他们商场有一种自动麻将桌,掷色子和洗牌都是自动的,我找他给妈搞一张。”

   三朵说:“玩归玩,我事先警告你们,谁也不可以糊妈的牌,不能赢妈的钱。”

   二朵说:“妈出来还不知什么样呢?我再负责带妈去美容、烫发,妈就喜欢那种大翻翘,华亭那家烫得最地道。”

   七朵说:“我给桂妈妈换换行头,买身大红衣裤,叫妈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大朵说:“乍话一从你嘴里出来就不对味呢?”

   二朵说:“你又没钱,就算了吧!”

   七朵说:“别把我不当人。”

   三朵说:“干吗不让她买?她压岁钱多着呢!”

   六朵说:“我给妈买个宠物吧!京巴乍样?”

   三朵说:“我同事她妈养了只鹦鹉,啥话都会说,她妈整天被鹦鹉逗得哈哈的。”

    六朵说:“那我给妈买只会说话的鹦鹉。”

    大朵说:“为妈接风的酒席我包了,我亲自烧。”

    四朵说:“妈喜欢排场,在家吃没气氛,要包到饭店包。”

    三朵说:“你别叫大姐为难,这餐饭我请。”

    大朵说:“饭店就饭店,我倾家荡产为妈接风这顿饭我请定了。”

    谁也没想到一直鼾声如雷睡午觉的父亲,突然说:“你妈回来的这顿饭我请,你们谁也别和我抢!”父亲说着便起来,到大衣橱后面拿出一个钱袋子。姐妹们面面相窥,四朵说了句:“爸还有私房钱啊!”

    母亲走出看守所,抬头看到一溜排着的六部车,问了句:“这都是咱的吗?”大朵点头说:“都是!”母亲说:“我就坐那辆大红的轿车吧。”母亲上了车,第一句话就说:“去饭店,去一个大饭店。”大朵试探着问;“妈是不是回家换身衣服?”母亲摆了摆手说:“不用。”

   走进预定好的包房,母亲转身就走了出来,母亲说:“憋屈,就没有个敞亮的地方?”立春马上找饭店经理,按母亲的吩咐在大厅里要一张大台面,母亲坐下后这才满意地说:“这样多敞亮,我就喜欢看着大家热热闹闹的吃饭。”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母亲想吃什么,鸡鸭鱼肉问了一圈,母亲不吱声,又从本帮菜、粤菜、川菜问到鲁菜,母亲还是不吱声,大家最后问母亲:“妈,您看您是要海参、鲍鱼还是燕窝……”

   母亲清了清嗓子,终于大声说:“啥好上啥!”

   山珍海味,很快就把大圆台子摆满了,母亲看着满桌的佳肴美酒,兴致很快就好了起来。

    吃完饭,母亲在宾馆的洗浴房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桑拿,在做按摩的时候,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母亲跨进家门的时候,鹦鹉抢先说:“欢迎光光!”

   母亲问:“它说什么呢?”

   四朵说:“它说欢迎光临。”

   母亲说:“这只鸟有些大舌头。”

   父亲笑着说:“老东西,回来就好。”

    鹦鹉也学着说:“老东西,回来就好。”

    二朵指着鹦鹉说“:耶嗬!这是你说的?给我闭嘴!”

    三朵说:“老太太吉祥。”

    鹦鹉学说:“老太太吉祥。”

    三朵说:“以后见到这老太太就这么说。”

    二朵拉着母亲看赤刮拉新的麻将桌,说是王栓送的。母亲问:“那舰艇呢?他乍不送?”二朵说:“一个出租车司机,地无一垄房无一间,外面还花赤赤的,他哪里有钱?”母亲说:“你没去你婆婆家住?”二朵说:“他早出晚归的,又见不到个人影。”母亲说:“那你总要照看一下孩子。”二朵说:“我婆婆就怕我带走孩子。“”

    母亲叹了口气说:“舰艇玩心重,又吃不起苦,哪是开出租车的料。”

    二朵说:“王栓现在分管一个大型家具城的税收,蛮有权的,我叫他给舰艇找个工作。”

    母亲说:“他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二朵说: “家具城里都是有钱的老板,舰艇人长得登样,又会讨巧,给老板开车满合适的,要遇上个出手大方的主子,总比开出租挣钱多。”

   母亲按了一下按钮,麻将桌哗哗啦啦开始洗牌,瞬间就把七十二个骨牌码得整整齐齐,母亲说::“东西倒是好东西,可我怎么就觉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呢。”二朵红着脸说:“妈看你说的,他去买东西便宜,老板半给半送。”母亲沉迷在麻将桌上,似乎什么也不想了。

   二朵常把王栓叫过来陪母亲搓麻将,舰艇赶上了也上桌搓上几圈,通常王栓坐母亲上家,母亲便总是糊牌。母亲虽然钞票大把大把往里收,但也还清醒,王栓前脚刚走,母亲就发话了:“二朵,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和王栓眉来眼去的,就不怕舰艇吃醋?”二朵说:王栓愿意给妈送钱,他吃哪门子醋,再说,你以为他在外面就闲着了?母亲说:“既然这样,还是离了干净。”二朵说:“人家都劝和不劝分,妈,你咋还劝我俩离婚呢?其实我和舰艇感情倒是挺好的,看上去模样也般配,离了到哪去找他那好模样的男人。”四朵说:“是啊!二姐和二姐夫看上去山是山来水是水,山清水秀的好风景,可就是过不出钱来,穷光蛋一对。“母亲说:“两人都爱臭美,好吃爱穿的,不穷才怪了”四朵说:“所以二姐要从新整合了。”二朵说:“妈,家具城老板送了王栓一个门面,王栓说他不要,送我了,我去看过了,有六、七十个平方呢!妈,你看做什么生意合适,我们姐妹还跟着你干,你不去看看?“母亲想都不想就说:“不去。”二朵说:“你不想做点什么?”母亲说:“我不想,你自己就不能干点什么。”二朵说:“我没有妈精明能干,我怕做亏本了。自己做还不如租给别人了,人家赶着要租呢!张口月租金就是五千。”

   母亲说:“我要享享清福了,也过几天舒坦日子。”母亲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她可不是能闲下来的人。

   大家轮换着陪着母亲搓麻将,不叫母亲身边断人。王栓不但自己来玩,还把他的朋友带过来,舰艇见了,心想你有朋友别人就没有了,也把他的狐朋狗友叫了来。母亲本来就是欢喜热闹的人,一高兴,摆开八仙桌,好酒好菜招待着。也不知谁多事,提议说我们这样烦扰该给老太太座位费,也叫抽成,一场二百,通宵四百。父亲连忙拒绝说:“这哪里成,这哪里成,感情成了赌场了。”母亲却笑着说:“你不接着,你看这些孩子还到你这来不?”没人的时候,父亲骂:“你这个老财迷,你以为你开赌场呢?”母亲说:“你整天昏吃昏睡,自己吃饱了不管别人,大朵、二朵都没有工作,二朵我倒是不担心,人家心思活,一脚踩着两只船呢!可大朵自己带着孩子没工作咋行?你以为我心思在麻将上?”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