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朵天生一副明星像,大二的时候就有导演频频邀她演戏,她倒是心性大,丫头仆人的角色也没看在眼里,一心想读完书,演个大主角,一鸣惊人。

   八九年那场风暴叫六朵最终没能成为明星,这种转折她自己也始料未及。在游行的队伍里,他们表演班的方阵极其闪人,清一色的美女,不但穿戴异样,每人头上都扎着彩带,她们上午走出校们,从淮海路走到南京路,她们在路两旁行人的喝彩声中,不停地走啊走,不停地喊啊喊。女孩子们通常不吃早饭,走到下午,很多女孩子已经感到体力不支,可是她们还在不停地喊啊喊,显然声音变得嘶哑和疲惫,这样一来,她们的队伍就更加引人注目和同情,他们走到哪里,几乎掌声就响到哪里。表演系的女孩子即使不表演也是一种表演,表演的目的就是要煽情,这就更叫别人同情和感动。这时,有人给她们扔华夫饼干、巧克力和矿泉水。这样她们一直坚持走到底。直到傍晚,游行的队伍散了。当四朵和几个同学筋疲力尽地回到学校大门口的时候,看到那里停着一辆锃亮的林肯轿车,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车外等着她们。男人见了她们挥了挥手说:“嗨,美女们辛苦了,我来做东,请你们吃饭。”话是说给大家的,但眼睛却看着四朵。四朵认出是那位给她们扔巧克力的男人,颇有好感。 笑着说:“我们遇到大侠了。”饥肠辘辘的女孩们从三个车门挤进林肯车,一下就把车子塞满了,车外只盛下四朵,女孩们起哄,叫她坐在大侠司机的怀里。

   那天在红房子男人被女孩子们唤做大侠。女孩子一吃起来,就把大侠忘了,大侠喝酒,菜几乎不吃,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到了四朵身上。结账的时候她们看到男人付的钞票有一本书厚,便一齐咋舌。

   六朵后来说:“她和李秋实的情爱是吃出来的。”

那以后,周末李秋实总来校门口候着,六朵放学后就钻进车,和李秋实下馆子。起初六朵拘谨,这吃来吃去算啥事呢?但她终于还是想透了,民以食为天嘛!和谁吃不是吃?再说,她一想到家里的麻将声就头疼。只要回家,就会被母亲使来使去,端茶倒水,有时还要给玩的人做夜宵。她虽然是家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父亲说了,出来不过是个戏子,还怎么清高呢?

   两人吃吃喝喝也没什么正经事谈,无非一些闲话而已。六朵说:“这吃饭聊天真不错。”李秋实说:“有吃有喝,便可以从容地聊,这人一旦从容也便优雅了。你听说过李叔同格言别录中的一句,自处超然,处人蔼然。无事澄然,有事斩然。得意淡然,失意泰然。我最喜欢这无事澄然四字。我此时正是无事澄然,这种状态是神仙的样子。”六朵说:“也是可爱的样子。”李秋实说:“人在这种状态都是可爱的。”一个商人,活得如此从容,令人羡慕。

   六朵说:“我发现咱俩都不愿回家。”

   大侠笑着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我们俩看来是一路人。”吃完饭,送六朵回家。周一早晨准时来接。

   有一天母亲问:“总用‘大奔’来接送你的那人是谁?”六朵说:“一个文化人。”母亲说:“文化人是什么人?”六朵说:“就是有涵养的人。”母亲似乎还是没听懂,又问:“你们在一起就是吃吃饭?”六朵说:“还说说闲话。”大朵在一旁说:“我见过那人,六朵带他来我店里吃过饭,挺有涵养的,人也文雅,只是看起来比老六大些。”母亲瞥了大朵一眼说:“我还不知道你,人家照顾了你的生意,你就替人家说好话。”大朵说:“本来嘛,挺规矩的一个人。”

   李秋实确实是一个规矩人,他没有回避他有老婆孩子,他和六朵交往似乎也看不出有什么不良动机,六朵没听他说过一句狎邪不恭的话,反而都是一些循循善诱的话,四朵觉得李秋实的话比老师讲得好,风趣又有文采。四朵慢慢知道,李秋实是七六年恢复高考后华师大哲学系的第一届大学生。六朵对李秋实彻底没了戒备,倒反有些高山仰止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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