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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青一连三天没有回家,廖素珍着急,问了几次沈建功,沈建功总是说,不找!她自己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廖素珍只好忍耐。

  沈建功下了班帮着师娘看孩子,或者干点杂活,廖素珍虽然高兴,一想到袁青没有消息,高兴劲大打折扣。

  这天晚上廖素珍给老娘喂完了饭洗涮完了,娘仨坐在葡萄架底下一起吃饭。小穗儿抱着碗吃的很香,廖素珍看着说:“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孩子,你瞧这小崽子没心没肺的,她妈好几天不回来也不知道找。”

  沈建功明知道师娘这是点自己,假装没听见。在沈建功心里,媳妇这样做也过分了,不为了自己,为师娘着想也不能这样呀?再说,自己从来在老婆面前是强势的,这次起因也不能完全怨自己,只是怕师娘着急才先认了头,怎么媳妇倒来了劲呢?

  “小穗儿,你妈干嘛去了?”廖素珍问。

  “上班儿!”小穗儿抬起头来,脸上沾着饭粒说。

  “你想她不想呀?”廖素珍接着问道。

  “不想,我想姥姥。”小穗儿摇着头说。

  “这不成了白眼儿狼了?姥姥可不能疼这样的孩子。”廖素珍说。

  正说着话,门口听见汽车响,廖素珍说:“这是谁呀?”

  沈建功放下饭碗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六哥和三白走了进来,门口还停着一辆吉普车。

  “你怎么来了?谁的车?”沈建功问。

  “我们门市的车。”六哥说。

  三个人走进院子,六哥跟师娘介绍了三白,大家坐下来。

  “吃了没有呀?”沈建功问。

  “吃什么,刚从白洋淀回来。”六哥说。

  “有菜有饭,老大给他们盛饭。”廖素珍说。

  “对了师娘,我从白洋淀给您带来几条鱼在口袋里呢,您把它拿厨房去。”六哥说。

  “我给你们做一条得了,不是来了客人吗?”廖素珍说。

  “客人?谁是客人?三白?他算个屁!”六哥说。

  “别卸磨杀驴啊,这鱼可是我弄来的。”三白小声的说。

  “叫师娘弄也成,正好跟三白喝点儿,我也刚吃。”沈建功说。

  “听听,这才是当哥哥说的话,我开着车跑了一百多公里,你就这样对待我?还打算有下回吗?”三白说。

  鱼做好了,沈建功拿出酒,三个人喝了起来,廖素珍抱走小穗儿去看电视。

  “我嫂子呢?”六哥问。

  “从那天我回来到现在就没露面。”沈建功说。

  “没回家?”六哥纳闷的问。

  沈建功点了点头,六哥说:“你找没找?”

  “我找她?不回来我更轻省!”沈建功喝了口酒说。

  说到了媳妇,沈建功生了气,六哥劝到:“大哥,夫妻没有隔夜仇,你找找她给她个台阶下,嫂子也是个脸皮薄的人。”

  “我是不去,有能耐就别回来。”沈建功说。

  正说着,廖素珍在西屋门口喊道:“小六子,这儿来!”

  六哥赶忙站起身来走到师娘跟前,师娘扭头进了屋,六哥也跟了进来。

  廖素珍指着床上的一个包袱说:“你把这个给白玲带去。”

  “这是什么?”六哥问。

  “你媳妇要生了,不得准备准备?你妈这个样,她是什么也管不了了。这里有我做的小褥子小被窝,有我给她撕的介子(尿布),还有一个白玲小时候穿过的虎皮斗篷。”廖素珍说。

  六哥答应了扭身要走,廖素珍叫住他说:“你大哥跟你说了你嫂子不回家的事了吗?”

  “说了。”

  “你给我找找她去,我这几天心里头可闹得慌呢。”廖素珍叹了口气说。

  “我上哪找她去?”六哥说。

  “上他们单位打听打听,她娘家没人,她没地方去。”廖素珍说。

  “我明天去打听打听。”

  “不是明天,今天就去!你要是见着她跟她说,我叫她回家呢,看看我这张老脸她给不给面子。”廖素珍说。

  六哥走出了西屋重新回到桌子跟前,沈建功问:“师娘叫你干嘛?”

  “给白玲拿点东西。”六哥说。

  又说了几句话六哥说:“大哥,我跟三白他们开了个配件,正好也没人,白天我们俩都得上班,你要是没事,你给我盯着去得了。”

  “我又不懂得配件?”沈建功说。

  “有懂得的,你看着堆儿。”六哥说。

  “什么时候?”沈建功说。

  “越快越好,把家里的事弄利索了就去。”六哥说。

  六哥在师娘家吃完饭,想起师娘交给的任务不敢久留站起身来出了门。

  “走,上前门。”六哥坐在车上说。

  “嘿!真拿出老板的架势来了,上前门干嘛去?”三白问。

  “找找我嫂子去。”

  前门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永远都是车水马龙。那个时候前门还不是步行街,各种车辆都可以通过,甚至有农村来城里掏粪的马车。

  三白开车拉着六哥来到瑞蚨祥门口,把车停着路边上。

  “你在下边等会儿。”六哥说。

  “快点啊,晚了我可就走了。”三白说。

  瑞蚨祥还没有关门,六哥走进去一时不知道上哪去找,打听到办公的地点却是在楼后头的平房里。走到袁青办公室的门口,六哥站在那想,无论怎么说让嫂子回去的理由怕都是啰嗦,因为嫂子也不是不明白。六哥本身没有辩驳的能力,心里打算不如就单刀直入。

  敲了门里面传出袁青的声音:“进来!”

  六哥吐了一下舌头心里想,听着是一副官腔。

  袁青正在打电话,看见六哥进来脸上有点异样,但很快就缓和下来,指了指椅子接着说着。

  六哥坐在那仔细的打量这屋里,办公桌,电话,文件柜,墙上还挂着奖状一类,看着有点气势。

  袁青放下电话站起身来给六哥倒了杯水说:“没茶叶了,凑合点白开水吧。”

  “喝不喝的不要紧,师娘叫你回去呢!”六哥在实行着自己的单刀直入的打算。

  袁青坐回桌子背后低着眼眉说:“除非沈建功走人,我是不打算回去。”

  “这是干嘛,两口子还记仇?”六哥说。

  “你甭劝,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忍了他这么多年了,实在是忍不住了。我现在一个人在这很好。”袁青说。

  六哥这才看见,在书柜后面隔着一块地方,里面露出了床。

  “师娘着急你也不想?小穗儿你也不想?”六哥说。

  “我不能老是顾及别人,小穗儿我想也没办法,师娘要弄不了,我可以把她送到我局里的托儿所,我早就想跟师娘说,就是怕她舍不得。”袁青说。

  六哥本就不是能言善辩之人,听了袁青胸有成竹的话,知道绝非是自己这张嘴能对付的,憋了半天问:“师娘那我怎么交代?”

  “用你交待什么?要交待也是你大哥和我的事,我会跟她说。”袁青语气坚决的说。

  六哥站起身来说了句:“嫂子,你再好好的想想。”就走出了门。

  六哥无功而返的回到家里,六嫂和大毛二毛刚吃完了饭,看见六哥进了门六嫂问:“吃了吗?”

  “吃了,在师娘那吃的。”六哥说。

  “你上我妈那去了?”六嫂问。

  “给老太太送几条鱼。”六哥说。

  “大哥他们怎么样了?”六嫂问。

  六哥把事情说了一遍,六嫂听了说:“怎么她倒来了劲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要接走小穗儿看来就不是简单的想法,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孩子是人家的,嫂子不是说了吗,这事用不着我跟师娘交代。”六哥说。

  “越惯着越长行市,妈对她还要怎么样?弄走小穗儿不要了妈的命?明天我回家,就手我找她去。”六嫂说。

  “师娘不是不让你掺和吗?”六哥说。

  “那得看什么时候,她跟大哥好,怎么让着她都成,要不是这样,二两棉花,就得单弹(谈)了!”六嫂说。

  六嫂起了个大早,做好了一天的饭,叫起大毛二毛吃了早点,嘱咐了她们几句就出了门,六哥嘱咐说:“你悠着点!”

  白玲出了门想了想,不如先去嫂子那,看看她的动静再去母亲那,否则没有消息怎么跟母亲交待?想到这直接坐车奔了前门。因为问好了六哥怎么走,六嫂到了瑞蚨祥并没跟任何人打听,直接到了袁青的办公室。

  袁青还没上班,正坐在桌子跟前吃早点,抬头看到推门进来的六嫂。

  “你怎么来了?”袁青脱口而出的问。

  这句话实际上是她的本意,人在不加考虑的时候说的话,往往和真实的想法最接近。袁青知道,昨天打发了六哥他一定回家告诉六嫂,在袁青的头脑里,六嫂是最不好对付的,不光是她的脾气,还有她的敢作敢为,按照袁青的话说就是,说翻脸就翻脸绝对不留情面。袁青估计到六嫂不会袖手旁观,但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所以,她这句“你怎么来了?”与其说是问白玲不如说是问自己。

  “当了经理了就六亲不认了?我不许来是怎么着?”六嫂说。

  六嫂开门见山,一脸的霸气叫袁青吸了一口凉气,她没想到即使六嫂来了会是这样的开场白。

  “你看你,说什么呢?我是说,你这么沉的身子,往前门来的车这么挤,万一挤坏了,我可付不起责任。”袁青说。

  “来是我乐意来的,挤坏了我自己担着,我没说让你负责呀?”六嫂说。

  “大早晨起来你就气儿顶着脑门儿,这是干嘛?”袁青强做镇定的说。

  “你还用问我吗?我横不是遛大栅栏儿逛商场来了!”六嫂说。

  “我这买了早点还没吃呢,你跟我一块儿吃吧。”袁青说。

  “甭遮溜子(转移话题),你跟我说个痛快的,回不回家,回家怎么回法,不回家怎么打算!”六嫂看来是不给袁青机会。

  “你哥哥那样我怎么回去?”袁青说。

  “两口子过不到一块儿这没什么新鲜,不能烟不出火不进的这样混,你不回家不是我大哥着急,是我妈着急,是小穗儿看不见妈,你牵涉的人太多了。”白玲说。

  “我怎么能不知道……?可我回去心里头就堵得慌。你大哥这回彻底的撕了我的脸,在我们单位门口,当着熟人和客户这样的做法,你知道人家怎么说我?让我这脸往哪搁……?”袁青哭着说。

  “盐打哪咸醋打哪酸?我大哥打人不对,可他又不是神经病,平白无故的就打人?想必是有原因,我妈也没饶了他,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说还怎么办?”六嫂说。

  “反正我是不想见他。”袁青说。

  “你想怎么样都不要紧,你得有个法子,不能这样两头不见日头,我给你点时间,我先回家去,你好好想想,你要没法子,我来替你想个法子!”六嫂说完站起身来走出了门。

  “你……你替我想什么法子?”袁青在后面追问到,六嫂早就没了踪。

  六嫂走了,袁青愣了,她知道六嫂会表态,她没料到她是这么个态度而且这么坚决。如果说师娘对待自己让自己感动的话,这一家子其实都是在师娘的影子里,更确切的说,是沈建功的原因才让她走到了今天。她没仔细的想过自己的作为和感受到底是出于哪个方面,更不知道这个感受和印象会这么脆弱,以至于沈建功的这个做法让她瞬间就忘记了过去的一切。

  如果说,六嫂是为了她的母亲着想这还有个理由,可分明是这一家子好几个姓,怎么会是这样的如同出自一脉?袁青这个时候虽然为难,可她还是没考虑回家,这说明她对丈夫的看法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而细想起来,这个转变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沈建功的做法只不过是诱发这个转变的诱因而已。

  从前门到南菜园的车坐人就少多了,因为那个时候的南菜园还是城边上。六嫂回到家里,进了门也让廖素珍纳闷。

  “这么早你干嘛来了,昨天刚让小六子给你把东西捎回去。”廖素珍说。

  “我去找了嫂子。”六嫂说

  “昨天小六子没去吗?”廖素珍问。

  “他去了能说什么?”六嫂说。

  “你嫂子怎么说?”廖素珍问。

  “还是不想回来,不单不想回来,还要把小穗儿弄走呢!”六嫂说。

  廖素珍听了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正在桌子前喝粥浑然不觉的小穗儿发起呆来。

  六嫂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看到母亲的表情说:“她甭想,我跟她说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我大哥也挨了说了,她还要怎么样?就是不打算跟我大哥过了,也不能这样烟不出火不进的。”六嫂说。

  “为什么不叫你掺和,知道你就得砸锅,孩子当妈的说了不算,还有谁说了算?”廖素珍说。

  “我大哥说了就不算?当爹的说了也算哪。”六嫂说。

  “亏了你还念过书,未成年的孩子为什么户口跟着妈?再说了,本来你大哥和你嫂子就闹了这么大的别扭,小穗儿她妈从没有过这么绝情,你再让他们两口子因为孩子闹起来?这不是火上浇油掰生分吗?”廖素珍说。

  六嫂听了母亲的话也有些后悔说:“那怎么办?就由着她?”

  “人的心是最难测的。”廖素珍自言自语的说。

  “我找这娘们去,反了她了?”沈建功一直站在门外听着,听到这进来说。

  “你充什么能耐梗(好汉)?这是能耐?平日里你多在你老婆身上用几分心思何至于走到今天?”廖素珍喝住沈建功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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