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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的开始,几乎都是一样的,由于生活的环境,条件,影响,经历甚至地域的不同,使人的变化也不同,这就是人的差别所在,古人说的:“性相近,习相远”就是这个道理。生活的环境虽然千差万别,但是,人们最初是没有选择的,一但进入了固定的环境,要想摆脱是十分困难的。况且,即使是摆脱了环境,留在脑子里的影响几乎伴随你的一生。

  六嫂生活在六哥这样的生活环境里,她的痛苦就是和自己以前生活环境的矛盾,现在,她极力的去适应它并且已经习惯,再说,她哪里还有时间去考虑这些?六嫂脚不沾地的从醒了就开始忙,一直到天黑躺在床上,除了浑身像散架一样的难受,睡觉成了她最大的享受。

  六哥现在混的好像有了起色,调到了销售公司的售后服务部里当了个小头目。挣的钱连公带私的比过去多了,可是时间也少了,特别是经常的出差,家里就是大毛二毛和六嫂,六嫂仗着怀孕整天的请病假,倒是比上班还忙。

  二毛出了院,六嫂去接她回了家,自此,姐仨睡在老娘的屋里,二毛自从这次得了病,好像长大了很多,特别是对六嫂觉得很亲热,其实六嫂从来到六哥家的第一次就喜欢二毛,因为二毛不单模样好,最主要的是她的性格六嫂特别的欣赏。后来老娘没了,六嫂在大毛和二毛的心目中竟然取代了老娘的地位。

  六嫂除了照顾家,母亲那也是要经常的去,因为必定自己的婆婆是母亲伺候着,那可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再说,即使母亲没有怨言,还有嫂子也在尽力。

  转眼间天就热了起来,这样的天气无论是对瘫在炕上的病人还是伺候的人都是灾难性的,母亲一天要给老娘擦好几遍身子,怕的是她长了褥疮,袁青也是一有空就帮忙,就连小穗儿也会给姥姥拿东西。

  星期天的早上六嫂要回家,大毛说:“嫂子,我也想去看看妈。”

  六嫂一下子觉得自己失误了,这么多日子竟然就没有想起来,大毛和二毛怎么会不想母亲呢?

  ”好,你跟着我。”六嫂答应了。

  “嫂子,我能去吗?”二毛说。

  “这不是废话吗?都去!”六嫂说。

  三个人进了家门,袁青正在做饭,看见六嫂带着两个女孩子一时不认识说:“这是谁呀?”

  “小六子的俩妹妹,大毛和二毛。”六嫂说。

  “哟,稀客,快进屋!”袁青忙不迭的说。

  廖素珍给老娘擦洗完了,正在给她喂饭,抬眼看见了六嫂三个人。

  “这是我妈,你们叫什么呢?”六嫂一时不知道叫什么。

  “叫什么都成,就叫大妈吧,是大毛和二毛吧?”廖素珍笑着说。

  大毛和二毛站在那略显拘谨,谁也不肯说话。

  “来,过来看看你妈?她也想你们呢。”廖素珍说。

  二人走过来,看到老娘睁着眼睛,脸色红润,胖了不少。到底是母女连心,大毛和二毛看着老娘流下眼泪来。

  “好孩子,不能哭,你妈现在好像心里头明白点儿了,就是嘴上不能说,别让她看见你们着急。”廖素珍说。

  话音未落,老娘忽然嘴里“呜呜”的哭了起来,原来她大概也认出了自己的女儿。

  “瞧,我说什么来着?”廖素珍说完拿一个干净的手绢一边给老娘擦着眼泪一边说:“亲家,这不是大毛和二毛看你来了吗?他们都挺好的,你干嘛哭呀?”

  “奶奶老哭!”小穗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说。

  大毛擦了眼泪说:“给您添麻烦了。”

  廖素珍说:“这有什么麻烦,我在家也是没事,你们好好的我就高兴了。白玲,领她们上那屋坐着,你嫂子做饭呢,我弄完了也过去。”

  三个人往屋子外头走,小穗儿揪着六嫂的衣服问:“姑姑,这是谁?”

  “这个你也得叫姑姑。”六嫂说。

  “我就不叫,你才是姑姑呢!”小穗儿撇着嘴说。

  廖素珍忙和完了老娘走过正房,袁青给大毛和二毛拿出糖果,小穗儿通通用胳膊圈到自己的跟前。

  “小穗儿,不许这么没出息?姑姑还吃呢?”袁青说。

  “姑姑不吃!”小穗儿错以为妈妈说的是白玲。

  “这两个姑姑。”袁青说。

  小穗儿看着大毛和二毛不说话,眼睛里充满了抵触。

  “这是谁教给你的?这样的孩子姥姥可不疼!”廖素珍说着从小穗儿的怀里拿出糖果递给大毛和二毛。

  小穗儿在这个家里满是疼爱,姥姥这样的对待她还是头一次,委屈的大哭起来。

  “把她给我抱出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进来!”廖素珍绷着脸说。

  袁青抱走了小穗儿,廖素珍笑着说:“你们别在意,这孩子在这个家里宠惯了,不知道谦让。”

  六嫂说:“妈,那您也过分了,抱出去干嘛?”

  六嫂说着就要往外走去领小穗儿,廖素珍说:“你甭管,这么点儿就不知道让人,长大了怎么办?以前是没机会跟她说明白,因为家里没有小孩儿,好容易今天有了机会。”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坐在桌子前,二毛从出了院吃饭都是分着碗筷的,所以,六嫂在这也单独预备筷子和碗给二毛,自己把菜夹到单独的碗里。

  “这孩子看着不壮实。”廖素珍看着二毛说。

  “刚好了,得了肝炎刚出院。”白玲说。

  “我说的呢!白玲,你以后多偏着她点儿。”廖素珍不住的往二毛碗里夹菜.

  袁青听了一愣,赶紧抱过小穗儿揽在怀里,一顿饭吃完,袁青愣是一筷子没夹也没让小穗儿吃什么。

  下午,六嫂和大毛给老娘擦了身子,喂了饭最后张罗着走。

  “走吧,天黑了就不好走了,别老惦记这,你把你那摊儿弄好了就成了。”廖素珍说。

  三个人走了,廖素珍把袁青叫到跟前说:“今天是你的不对,我知道肝炎传染,白玲已经把筷子和碗单独预备下了,你吓吓唧唧的搂着小穗儿,叫人家看见怎么想?再说了,肝炎这玩意,别用病人用过的东西,别的是不传染的。就这么一会儿就沉不住气了?显得咱们小家子气了。你疼小穗儿这没的说,我把她弄那么大,我又何尝不疼她?活着跟打仗一样,没有勇气哪成?你以后在外边当经理,这个架势可得掉价儿。”

  袁青听了脸红起来说:“师娘,我当时就想着怕传染小穗儿,没想那么多。”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树上听到了蝉鸣,北京进入了夏天。六嫂的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懂事的大毛不离六嫂左右。

  “嫂子,你晚上出去走走,我跟着你 ,人家说经常走走对孕妇好。”一天大毛说。

  “那是为了活动,我这一天还要怎么活动?”六嫂说。

  “嫂子,你这肚子这么大就是里面装着一小孩儿对吧?”二毛说。

  六嫂听了哭笑不得,谁让二毛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解释也觉得不妥。

  住平房夏天的时候,人们多有个习惯,傍晚坐在院子里或者胡同里纳凉,这个时候是人们交流的机会,一天的见闻,过日子的闲话,相互开玩笑等等,可惜这种交流随着城市的变化已经很少了,这大概也是人们相互陌生的原因吧?

  吃饭的时候,二伯左手端着一碗芝麻酱面,右手举着一根黄瓜坐在院子里吃着。六嫂在水管子旁边洗衣服。

  “六子媳妇儿,你妈怎么样了?”二伯问。

  “还那样,好像是明白点儿了。”六嫂低着头忙和着手里的活说。

  “给她扎扎针灸呢?”二伯说。

  “管事吗?”六嫂说。

  “死马当活马治,万一管事呢?”二伯说。

  六嫂听了觉得有理说:“明儿给她试试。”

  夏天人都穿的少,特别是在家就很随意,六嫂只穿了个无袖的背心,脖领的开口很大,低下身子的时候,胸部就露了出来,二伯一边说话一边两眼盯着六嫂。

  “六子媳妇,这么大的肚子就别洗衣服了,万一有个闪失可麻烦。”瞎姥姥走出后院说。

  “谁洗呀?”六嫂说。

  “叫大毛洗呀?”瞎姥姥说。

  “洗不干净呀?”六嫂说。

  “君子无时且耐时,这个时候就不是讲究了,得将就。”瞎姥姥说。

  小二子光着膀子坐在门口,举着瓶啤酒说:“倒是讲究还是不讲究?”原来这两个词发音一样,他没听明白。

  “嗨嗨!腮帮子也能吃黄瓜哪??”二婶对二伯说。

  原来,二婶早就注意到二伯的举动,二伯光顾了看六嫂,把黄瓜举在腮帮子那忘了咬。

  二伯连忙咬了一口黄瓜,呼噜的吃了一大口面说:“真香,夏天就得吃着个。”

  小二子最看不起的就是二伯,他的举动早就被二子看到眼里,听了接茬说:“你到想吃别的呢,你吃过吗?”

  “嘿!小兔崽子,说话怎么横着出来,我吃好东西的时候,你还在你妈腿肚子那转筋呢!”二伯听了愠怒的说。

  “这样说冤枉你了?别告诉我你吃过满汉全席!”二子轻蔑的说。

  “这孩子,怎么跟大人说话没大没小?”瞎姥姥借着机会反扑了一把。

  六嫂洗了衣服走回屋里,大毛说:“嫂子,以后你在院子里多穿上点儿,二伯那眼睛跟蛇似地。”

  六嫂想起了二婶刚才说的话,脸红了一阵说:“他能那么没出息?”

  二人正说着话,六哥和三白走了进来。

  “吃什么呀?”六哥说。

  “你也有脸问我吃什么,我这儿大着肚子你连家都不着,吃饭睡觉想着回来了?”六嫂本来听大毛说的话就一肚子的气,六哥正好赶上。

  “六嫂,不管饭没关系,怎么我哥哥回来就给气儿受?这还当着外人呢?”三白说。

  “你也不是好东西!”六嫂说。

  六哥笑了笑说:“好啦,别气气囊囊的了,走,咱们外边吃去!”

  二毛听了高兴的说:“哥,你请客呀?”

  “听见吃,你来劲着呢!”大毛瞪了二毛一眼说。

  “白玲,我今天有个好事告诉你,吃饭的时候说。”六哥说。

  六哥一家子和三白在附近找了个饭馆,点好了菜大家吃起来。

  “白玲,这回我要熬出来了。”六哥说。

  “怎么熬出来了?”白玲说。

  “我准备开个汽车配件,这玩意赚钱,东西少买的人多,不愁买卖。”六哥说。

  “放着好好的班儿你不上,做买卖?你哪来的本钱?”六嫂问。

  “哥几个凑呗!”三白说。

  “对,三白,我,还有三白的几个哥们,现在凑了五千块钱,”六哥说。

  “五千?那么多钱?”六嫂听了眼睛瞪的大大的。

  “五千块钱勉强开张,这里头大件的钱还没有呢,好在有人要现从厂里订都来得及,卖的就是有这个路子。”六哥说。

  “我看不把牢,你别忘了你有一家子人呢!”六嫂说。

  “就靠你我这俩工资,你把一家子都栓在裤腰带上也是挨饿。”六哥说。

  “对,得想办法挣钱哪?”三白说。

  “三白,你敢情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了一家子不饿,你六哥和你怎么比?”六嫂说。

  “我可不跟你挨饿,我跟我嫂子在一块儿。”二毛说。

  “一看就是个奸臣。”三白说。

  “你别管了,就瞧好吧!”六哥说。

  “那你还上班不上?”六嫂问。

  “我先找人给我盯着,班我还上,等成了气候我就辞职。”六哥说。

  饭吃完了,几个人走出了饭馆,三白自己走了,六哥一家子回了家,走到门口六哥抬眼看见了大哥沈建功站在那。

  “大哥,你站这干嘛?”六哥问。

  “你们家锁着门呢。”沈建功说。

  进了家门,沈建功坐下说:“小六子,我惹事了。”

  沈建功这句话吓得六哥两口子愣在那,看着垂头丧气的沈建功六嫂赶紧问:“你惹什么事了?”

  原来,袁青自从当了经理,下班的时间就没了准,经常是很晚才回来,沈建功问的勤了点儿媳妇就不高兴。对袁青来说,地位的变化让她长了见识,她主管的是业务,主要负责采购和检验,接触了南来北往的供应商。看到那么多和丈夫年龄相仿人,精明强干,比起沈建功来,她本来就觉得自己的丈夫有差距,她是那种过于要强的人,有的时候我们会发现,我们的能力和智力不是一回事,袁青就属于这种情况。沈建功的盘问叫她很反感,加上沈建功自暴自弃,除了上班几乎什么都不管,也就是有师娘,否则他们的矛盾怕是早就显露出来。

  “我得奔饭去啊?像你似地吃饱了往炕上一躺养大爷?”袁青说。

  沈建功开始只觉得是媳妇的一般反嘴并没往心里去,时间长了,越发觉得媳妇看不起自己,她很少和沈建功交流,回来的也越来越晚,沈建功本想和师娘说,又觉得老太太已经够呛,不想让她操心就闷在心里。

  一天下了班,沈建功在回家的路上顺脚走到了前门,忽然想到,倒要看看老婆为什么这么晚。就在瑞蚨祥门外找了个小吃摊,坐在那要了瓶啤酒等着。

  沈建功开始的打算是,媳妇要是出来往家走,他就跟媳妇一块回家,结婚以来,他还没接过媳妇上下班,这样也许她能感动,自己对这么等候或者带着查看的意思本身也觉得不好意思,接媳妇回家除了是个打算以外,也有自己安慰自己的成分。

  天黑的时候,沈建功看见媳妇从单位里走出来,瑞蚨祥还没关门。身后还跟着一个瘦瘦的男人,两个人说着话,沈建功听出这人是南方口音。

  沈建功想上去打招呼,看到媳妇和那男人并不是朝家里走的方向,站起身来跟在后面,看着两个人进了饭馆。活该是倒霉,两个人偏偏挑了个靠窗户的地方坐下。

  沈建功站在路边,看着老婆和那男人有说有笑,那神情也是个老熟人的样子,沈老大不由得叹了口气,沈建功虽然性情温和,倒底是条汉子,想到现在自己,身上有残疾,工作混的没头没脸,落的站在路边跟踪老婆的地步,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想到这扭头就要走,就看那男人居然伸出手来在媳妇的脸上摸着,这下沈建功一股怒火顶上头来,冲进饭馆走到了两个人的面前。

  袁青看见沈建功吓了一跳,再看看丈夫的打扮,上身和尚领背心,下面一个制服大裤衩,光着脚穿着凉鞋,真叫她难为情。

  “你干嘛来了?”袁青看来还很镇定。

  “你下班不回家,师娘累一天了,你好意思?”沈建功说。

  那男人本是南方人,北京人说话快了他听不懂,看着这个黑大个,他说什么也不会想倒是对面这为玲珑清秀的经理的丈夫。

  袁青说:“你先回去,我这有事呢。”

  袁青说话的口气很简单,男人误以为是经理在吩咐什么人,也加上自己喝了点酒说:“喂,我们在吃饭,你有事再来好啦。”

  沈建功一只胳膊抓起那男人抡了出去,男人重重的摔在别人的桌子底下,把桌子也碰翻了。满屋子的人一片哗然。

  沈建功坐在那男人坐的地方脸色铁青的对老婆说:“我再说一遍,我让你回家!”

  说完扭身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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