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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嫂上班六神无主,烦心的事总是萦绕心头。
“你怎么跟丢了魂似地?”小刘问。
“没有呀?”
“是不是又跟婆婆闹别扭了?”
“你瞎猜什么?”六嫂敷衍说。
“要是这样的婆婆,躲她远远儿的。”
“不用躲,现在就轰我走呢。”六嫂说。
“她就是不轰还得找个借口呢,这不正好吗?”小刘说。
“我走了,小六子怎么办?”六嫂说。
“一块儿走呀,横不能因为这个你们两口子分家呀?”小刘说。
“他们是母子,走了和尚走不了庙。”六嫂说。
“让他拿主意,你先搬走再说!白玲,平常你是多么一个干吧利落脆的人,自从结婚以后,你怎么就变了一个人?”小刘说。
下班以后,六嫂走出厂门,想到这个家脑袋都大了,她心里想,但愿如六哥说的那样,老娘就是耍脾气,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六嫂走到大门口,就听见大毛说:“妈,您这是干嘛?让街坊笑话,哪有把东西给人扔出来的?”
“你甭管,他们看这样子又想蒙混过关,这回是没门儿了,我给她来个扫地出门!”这是老娘的声音。
六嫂走进院子,满院子的人都在围观,自己小屋的门外堆着一堆东西,有衣服,被褥等等。
第一个看见六嫂的是小二子。
“六嫂,这是干嘛?”小二子问。
眼前的景象让六嫂想哭都没有眼泪,六嫂走到屋子前边,大毛一脸无奈的看着她,老娘脸色铁青,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也瞪着六嫂。
六嫂走近老娘跟前说:“妈,不用这么费劲,其实找个卖破烂的,他就给您弄走了。”
“这么好的段子面被子卖破烂?”二伯说。
“您瞧着好给您,我白送。”六嫂说。
“你裹什么乱呢?”二婶在二伯身后说。
“我不管你是卖破烂还是送人,你要是不搬家我还往外扔!”老娘歇斯底里的喊道。
“大嫂子,这您就不近人情了,哪有往外扔自己儿子的东西的?”瞎姥姥说。
“你们少管!这是我们家自个儿的事情,别人别跟着瞎掺和!”老娘几近疯狂的嚷道,六嫂听的出,这声音里虚的不行。
“大伙别看了,妈,等小六子回来再说吧。”六嫂说完走出了门外,眼泪也跟着涌了出
六嫂走出了家门,天已经黑了,路灯在她的眼里模糊一片,因为她的眼睛里有眼泪。她拐出胡同口朝车站走去,来到车站她才想起来,这是她去上班的路。头脑里没有方向的时候,习惯就做了自己的主。
来了一辆车,六嫂没有上,她站在车站前发了愁,上哪呢?家不能回去,现在回宿舍也不是个好办法,因为刚刚在那住了一个星期,难道又把小顾轰出去?
“嫂子,你站这干嘛?”大毛站在她的身后说。
“你干嘛来了?”六嫂擦了擦眼泪说。
“你别往心里去,妈就这样,来了脾气跟疯了似地,你不了解,我们都习惯了。”大毛说。
“我不了解我也不理解,她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哪点做的不好?不错,我昨天是说了句过火的话,可那是气的我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六嫂说着又难过起来。
“嫂子,跟我回家吧,我把东西都给你收拾干净放回屋里去了,等我哥回来,让他来跟妈说。”大毛说。
“我一会儿也不想在那待了,我看见妈就头疼。”六嫂说。
“那你能上哪?你回家家里人知道了不是也跟着着急吗?”大毛说。
“我不回去,我在这等你哥,他到底要拿出个办法来,要不然这个日子怎么过?”六嫂说。
“那我跟你一块等。”大毛说。
“你去回家给我拿件外套来,我觉得冷的不行。”六嫂说。
大毛答应一声走了,六嫂站在路边又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看着街上骑车的行人,寻找着有没有六哥。
六哥下班心情烦躁,他不想马上回去,怕老娘今天接着闹,他觉得没有他在,老娘不能拿他说事去难为六嫂,最多也就是谁也不理谁,自己在外边耗着,睡觉的时候再回去,这一天过去了,过几天老娘气消了也就好了。
三白看六哥下班不着急走就问:“怎么不惦记回家?”
“等会,着什么急呀,谁没回过家?”六哥说。
“那好!你不着急咱们出去喝点去?”三白说。
”好啊?”六哥说。
“等等,先说好了,谁请客?”三白说。
“你请客?谁请客!你卖手表发了财,你就应该主动的请客,怎么还问?”六哥说。
“谁发财了?我那是替我二哥卖的,卖完了我得把钱给人家。对了,你不提我还给忘了,那块手表钱嫂子什么时候给我?”三白说。
“你做梦去吧,她根本就没戴。”六哥说。
“没戴也算是她的呀,这跟娶媳妇一样,出了门子你还想退回来?”三白说。
“先别废话,请不请客,有的是请客的,都堆在大门外边等着呢。”六哥说。
六哥说的堆在大门外边等着的,多是如上次那样的客户一样来修车,希望多换点总成件的人。
“有人请客你干嘛让我请?”三白说。
“我不想那样,我没那么多发动机给他们换,我又不是科长。”六哥说。
“哎!他妈的穷鬼杀恶鬼,我认了,只当是钱包丢了!”三白说完骑上车子出了车间的门口。
六哥追在后面说:“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不乐意请没人强迫你呀?”
六嫂和大毛站在夜风里等了很久,愣是没有六哥的人影,伤心和寒冷叫她不住的哆嗦。她想,即使是六哥回来又能怎么样?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慢说是自己没地方去,就是有了地方,只要六哥是自己的丈夫,老娘就永远和自己有关系,逃避看来不是法子。也许是白葆春的不低头,不服输的血液流淌在六嫂的血管里,她突然完全变了一种想法,逃避不成就面对,不就是个受罪吗?
“嫂子,别等他了,我哥指不定又上哪了,咱们回家吧?”大毛看着六嫂说。
看着同样冻得够呛的大毛,六嫂点了点头。
没有人伤害了别人是心安理得的,尽管老娘并不认为自己对六嫂的看法有问题,但是这样的做法她还是不能心安的,当看到六嫂走出了门,她长出了一口气,因为她打算着六嫂的态度会过激,会和她吵闹起来,这样正好让街坊们看看,这个儿媳妇并不是个良善之辈,那样,道理就全在自己这头了。
现在六嫂没有那样儿而是转身走了,这让老娘心里没了底,她坐在屋里忐忑着。正在想着听到屋外有动静,赶紧歪过头从门上的玻璃往外看,前边走的是大毛,后面跟着的是六嫂。大毛进了门,六嫂没有进来,小屋的灯也没亮,倒是厨房里亮了灯。
“她在干嘛?”老娘问。
“做饭!”大毛不耐烦的说。
“做饭?给谁做饭?”老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反正不是给您做,您把人家的东西都扔外边去了,她给你做饭?那她不是缺心眼了!”大毛说。
“你放屁,你怎么吃里扒外?”老娘说。
“您干的这事,您让我怎么向着您?”大毛说。
“那也得向着妈!”二毛说。
“滚一边儿去,你懂个屁!”大毛说。
三个人立着耳朵听着厨房的声音,过了一会,六嫂端着一个锅进来。
“谁吃面汤呀?”六嫂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屋里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六嫂又拿进几副碗筷放在桌子上:“妈,给您盛一碗吧?”
“啊……啊!”老娘已经不会说话了。
面汤的香味在屋子里飘荡着。
“我吃!”二毛说。
“你有脸吃?”大毛说。
“谁吃谁自己盛。”六嫂说完自己盛了一碗。
大毛,二毛各盛了一碗坐在桌子前,必定谁都没吃晚饭。老娘坐在那没动,木雕似地看着,她怎么也弄不明白,六嫂这又是唱的哪出?
六嫂的表情镇定,有谁知道,她吃东西的时候是裹着眼泪咽下去的。
六嫂其实根本就没有吃东西的愿望,她做了面汤,为的是取暖,六嫂盛的多是汤而很少有面条,但吃的很卖力气,装的吃的很痛快,六嫂这样做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不想让老娘看到,她对自己的伤害有了预期的效果。这招还真迷惑了老娘,老太太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么烈性的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面汤喝完了,除了六嫂给老娘盛的那碗放在那没动以外。大毛收拾碗筷,二毛推开碗就走。
“二毛,把碗刷了去!”六嫂说。
六嫂这招叫以攻为守,她要让老娘知道,自己不但没受到伤害,相反,她还像以前一样。
“我姐刷。”二毛也吓了一跳,嘴还挺硬的说。
“凭什么?从今天开始,你们俩轮流值日,你要是连碗都不会刷,以后我就给你留着你自己吃饭的碗!”六嫂说。
二毛做出了一个非常不明智的选择,她用眼睛看着老娘。老娘看见二毛的眼睛就跟烫了一下一样,她心里明白,这是明摆着把短处给了六嫂,现在让老娘再次出击,别说已经没有勇气,也没有了理由。人在没有主张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顺从,老娘对二毛说:“叫你刷碗,听见了吗?”
二毛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她做梦都想不到,本来是敌对双方的母亲和嫂子,为什么这个时候一致了?
这一切来的太快了,让老娘只剩下把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去消化,根本就没时间考虑别的。
当二毛无奈的去刷碗的时候,六嫂对老娘说:“妈,我睡觉去了,不用给小六子等门,他自己会撬门了。”
整个过程叫老娘跟做梦一样,东西不辨,南北不分,对六嫂这句话不知道怎么回答,连“ 啊”也说不出来了,她深深的感到,六嫂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六哥半夜回了家,两条腿已经很难归自己支配,走到家门口使出了惯常的伎俩,用身上带着的小刀拨门闩,可能是喝的太多了,一边拨一边晃动身子,怎么也弄不开,尽管是这样,他有一点是明白的,现在家里的形势下,无论是老娘还是媳妇都是不能惊动的,当然,六哥还不知道今天那场扫地出门的戏。
拨了半天门拨不开,忽然觉得内急,找了个墙根解决,转过身看到身后站着六嫂。
“啊,老婆,你还没睡?”六哥吓了一跳,故作镇静的说。
“往前走十几步就是厕所,你怎么站在这撒尿?”六嫂时说。
“这不是没人吗?”六哥强辩道。
“没人就是撒尿的地方,傻六子,你是越来越长出息了。”六嫂说完走回院子。
六哥跟在后面踉踉跄跄的也走了进来,回到屋里,六嫂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再喝酒回来就不让你进这个屋,你怎么又进来了?”
“嘘……!小点声,别让妈听见!”六哥说。
“怕什么,又不是我惹的祸?”六嫂说。
“我惹的祸成了吧,姑奶奶。”六哥说。
看着六哥秫秸杆打狼,两头害怕的可怜相,六嫂不由得心软了。
老娘也没睡,耳朵只听着动静,她现在心里真的七上八下起来,按照她的想法,六嫂今天即使对她没有反映,那肯定是做给自己看的,可六嫂不会不跟小六子说,儿子听了会怎么样呢?另外,自己的儿子也的确的不争气,这么晚了回来,六嫂会不会借着这个借口,用儿子来报复自己呢?比如数落儿子给自己听。
直到儿子回了家,六嫂和儿子的几句对话,老娘觉得她分析的对,六嫂果然就这样做了,正在想对策,儿子屋里灯灭了,一点动静也没有,这又一次出乎了老娘的意外,今天的事六嫂连儿子也没说!
第二天,六嫂和六哥照常上班走了,大毛和二毛也去上学,家里就剩下老娘一个人,她第一次违反了自己的生活习惯,不是早早的起来,而是躺在被窝里没动,因为昨天她一夜也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