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建民离开北京的时候,南珠儿已经出院,也离开了北京。她给洪建民发了一条短信:我真的很不好意思,可能是太累了,总是犯困,原想让你在京多住些天,补好觉过去陪你,可是我接到了美国休斯敦大学的邀请,就没有挽留你,千万见谅,一周后我即从美回国,南海红树林相会有期。洪建民的回信是:刚刚出院,一定保重!你说过,因为我们懂得爱,我们可能会走得更远。祝你一路顺风!

       洪建民满怀一腔甜蜜告别了南珠儿。一天后,愉快地回到了海洋市。第二天到单位和游四海团长汇报北京之行的收获。第三天,又出发了,踏上寻找红树林的旅途。他的第一站是北上丹溪江,去见一个非常重要的亲人。
  
       坐了一夜的火车,昱日早上7:30到达丹溪江,又转乘小公汽来到了东京小城。这里,前一天下了一场雪,不是很大,不过还是让洪建民感到有些冷,也许是太阳还没有出来的原因。他到这里主要是为红树图的事儿来的。父亲在几年前给了他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并嘱咐他一定要完成先祖的这个遗愿。由于爷爷、奶奶先后都走了,父亲母亲突然出走,至今不知所在,关于祖父、祖母的身世已无从考问。姨奶也已经过世,只有姨奶的大女儿马雅惠建在。其实他小的时候见过,只是年头多了,现在需要借助回忆才能建立起新的链接。
       “论辈分,我该叫您大姑了!”洪建民见到马雅惠第一句话如是说。
       他端详着眼前的这位面目温和、话语爽朗的老人,想找到自己祖母的影子。他在心里揣度着,还真有点像:大姑个子高高的,大眼睛,现在虽然已年近七十,依然健康硬朗。现在可以想起来了:大姑和奶奶长得很像,让晚辈一见,威严可敬。姨奶家的大姑见到洪建民,先是流泪,接着就朗朗地笑了:
       “那年你奶奶领你来的时候,你就能大段大段的背诵诗经了,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更是倒背如流。你姑父总是说这孩子将来是块材料。”
       洪建民听了,想起了姑父,这是一个既让他爱慕又敬仰的老人,说:“这都是受姑父的影响,我记得姑父的名字叫陆远,三姑写的那首童歌《山间泉水》,他作的曲,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唱,奶奶说,把这些古文背下来,将来我也能编歌,让全国的小朋友都跟着唱,我才背的。”
       大姑听洪建民说起了姑父,眼圈立即红了起来,说:“都是这首歌惹的祸,说起来那时你还没有出世,你大姑父这首歌唱红了,1964年“四清”的时候,因为说了一句应该让孩子背诵三字经,被打成了反革命,紧接着文革开始了,你姑父又被打成了牛鬼蛇神,挨了无数次批斗,后来腿被打骨折了,红卫兵见不能再批,也不能再斗了,就把我们赶出了北哈市,来到了这里,你大哥洪建岩,把我们接到家里,百般保护,才活了下来。邓小平重新出来主持工作不久,你姑父平了反,在1981年,重新补发了17年间共一万多元工资,本来我们可以回城,你姑父说,已经习惯乡下生活,加之腿脚也不好,上下楼也不方便,就留了下来。平反后,过了几年舒心日子,2000年的时候,你姑父先走了。”
                                                                        
       洪建民见大姑又讲起了这段辛酸的经历,难过得流下泪来。说:“过去的已经过去,现在生活好了,向前看吧。”
       大姑说:“今天见你来,我就想起了大姨,也就是你的奶奶。”
       “奶奶在世的时候,也经常地念叨您呀!”洪建民说。
       “其实我家祖上不是汉人,是满人。”大姑打开了话匣子。
       “满族?”洪建民有点惊愕。
       “满族爱新觉罗氏。日本人打进东北的那年,我父亲为着生计,从双城辗转搬到了渤海古镇。你太爷爷在街上路过,见到我们逃难过来,就把下屋腾出来让我们暂住。”大姑喝了一口水。接着说:
       “你家祖上也不是山东人,是海南人。”大姑好像知道洪建民的心事,说出的话,句句直切主题。
       “我家祖上是海南人?”洪建民满心狐疑。
       “是的。你爷爷哥俩,他有一个大哥,因为已结婚生子,孩子太小离不开家,留在了海南。”大姑的话让洪建民喜出望外。
       “你太爷在去世前,留下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大姑说。
       “是有一个铁盒子,我就是为这件事来找您的。”洪建民说着,从衣袋里掏出这个神秘的铁盒子。上面确实锈迹斑斑。洪建民把它轻轻打开,里面有一片干枯的树叶,两颗奇异的种子。一张已经泛黄的萱纸,上面写着:

       月月长加虚
       天马在东石
       白银和黄金
       珠宝在崖西

       洪建民读罢,大姑听了叹息道:“从你太爷时起,我们就听说过铁盒子的故事。”
       “前几年忙于工作,我也没怎么上心。现在才想起来办这件事,也不知道从哪开始好,还得请大姑多多费心。”洪建民说。
       “说来话长了,当年,你家老太爷从海南北上,在山东肥城南阳庄住了几年,后来带着你爷爷到了东北,给地主扛活。有一次,在的渤海古镇,也算是你的老家,路过南大庙,见到好多人在那磕头祈福,觉得挺好玩,也上去磕起头来,许愿说:将来我有了钱,重修庙宇。”
       “那后来我家怎么搬到春城去了?”

       “那是在老太爷爷去世后,你爷爷准备回到海南老家去,可是到了春城病倒了,走不了了,后来奇迹般的活了过来,这时日本人正在中原到处点起战火,你爷爷看到兵荒马乱的,就在春城留了下来,没再南下。长春解放时,你爷爷被安排在一家化工厂工作,住在宽城区南二马路;再后来,你爷爷从春城下放,到了芦花江江边一个叫赶兔岭的地方种菜植树,后来才有了你。”
       “我1980年出生,后来的事儿我就知道了。还是接着说我老祖太爷爷吧。”
       “你听我说,你老祖太爷在渤海古镇时,为着生计,他去完达山一带挖参数年,发了大财,建了下关屯有名的洪家大院,买卖一直做到哈尔滨、丹溪江,成了富甲一方的大户。还出钱重修了南大庙,说是还愿。再后来,据说由于兵荒马乱,他把余下的那些钱都兑换成黄金和白银,埋在渤海镇玄武湖岸边的洪家麦地里,也有人说送回了老家,埋在了南海洪家湾的红树林。他从南海老家回来的时候,带回来半张画。据说当年在修南大庙的时候,他还和庙里的主持交上了朋友,一直往来频繁,你太爷南下的时候庙里还派了两名高僧护行,有人说庙里的不少文物因为怕外国人抢去,也一起送走了;这南海的宝藏,还不止自家的这些珠宝呢!老爷子重病期间,因为失语,说不出话来,也无法向儿孙们交待后事。直到咽气时,还用手一会儿指着西北麦地的方向,一会儿指指南边。老爷子去世后,家境日渐衰落。你爷爷虽是老二,长子不在,也就成了长子,继承了祖传的铁盒子,至于铁盒子里装着什么,别人谁也不知道。有后人去玄武湖寻宝,也都没有找到。南海离得那么远,再者说了,就是不远,可谁也没见过那边的人呀,也就至今再没人说起过这事儿。”大姑停了一下,下意识地拿起小苕扫在炕沿边扫了一下。
       “我听说连挖数年,找遍了整个麦田,也没找到。”洪建民说。
       “可不呢,把地都翻遍了,翻了好几个过也没找到。”大姑平和地说。
       “也许……”洪建民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就停下了。
大姑说到这儿,蹒跚着转身去了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藏青色的麻花布包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看着还是有灰,又拿起小苕扫,扫了扫,说:“这是你奶奶去世前,留给我的,特意嘱咐我,如果洪家的后人拿着铁盒子来找你,就把这个包裹送给他。”说着把包裹递了过来。洪建民接过来,细心地把包裹打开。里面有一本书,是江永的《河洛精蕴》;一张旧报纸,还有两颗干褐色的种子和铁盒子里的一模一样,半幅画,题名红树图,上面画了五棵神态各异的树,有的树上还挂着各不相同的小树棒,看上去有点像果实。在画被剪开的中缝上写着:
 
       洪家红树
       喜看鹰嘴
       海北天南
       一生十相

       “这就是你奶奶去世前交我保管的全部宝贝,现在完璧归赵,或者说物归原主了,我也可瞑目了。那年你二姑不知怎的动了歪念头,不知从哪听说我保管着这些玩艺儿,也不知从哪儿鼓捣了十万元钱,给我,要买这些东西。我说,这不行,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我说什么也没同意。她还很不高兴,我不惯她毛病,狠狠地攮讼了她一顿,她现在也不认我这个姐姐了,打那以后再也没上我这儿来过。”大姑说。
       “是啊,后来还找过我呢,说如果把铁盒子给她,给我一百万。我说这是洪家的事,与她无关,让她趁早死了这个心,不过她没跟我翻脸,走的时候还笑呵呵的对我说:你说这洪建民,在小的时候,一发脾气满地打滚的叫,现在变得这么和蔼友善,真没想到呢!还让我有时间到南海去玩儿呢。”
       大姑指着里面的那张旧报纸,说:“这是你大姑父留下来的,上面有一篇文章,你大姑父十分喜欢,我一直没扔,就把它和书放在一起了。”
       洪建民打开看了,报纸上有一篇竺可贞36年前发表的文章,用红笔圈圈点点,勾了很多横杠,空白的地方还端端正正地写着很多小字。
       说着,大姑要去煮饭给洪建民吃。洪建民见大姑一把年纪,婉言谢绝,说:“大姑,我过来的时候见有一家饭店,叫荔枝湾粥店,不如我们一起去喝粥吧。”
       姑侄俩说着话,从屋里走出来。太阳上来了,气温也开始回升了。虽是十一月的天气,由于全球变暖,丹溪江这个地方,现在,让洪建民依然感到很暖和。他们走过了一条马路,就是荔枝湾粥店。
       吃饭的时候,大姑又唠叨起来:“我们姐仨,二妹三妹上个世纪1985年南下经商,二妹现在还在南方,三妹前些年病故了,埋在河螺山公墓。”说着大姑又落下泪来。
       “南下之前,二姑和三姑到过我家,还有二姑的儿子。”洪建民说。
       “你二姑为人不如三姑好,结果三姑那么好,才三十几岁就走了。如果你去南方,替我去看看她。”
       “下午我想到渤海古镇去看看堂哥洪建岩,如果还有时间再去看看镜泊湖。”
       “洪振岩这些年日子过得也好起来了。”大姑说:“这大冬天,镜泊湖结冰了,  不如夏天好,你小的时候最喜欢去哪儿玩了。”
       吃过午饭,洪建民和大姑道别,免不了大姑落下泪来,说:“这一别,可不一定再见到了。”
       洪建民安慰说:“您老人家身体这么硬朗,现在生活好了,医疗条件也比过去好,好好活着,等我找到红树林,一定回来看你。”
       洪建民朝着渤海镇的方向走去。在拐弯的地方,回头看了一眼,见大姑还站在那里向他招手,便回转身,一面挥手,一面喊:“老人家,回屋吧,我一定回来看你。”
       路上的行人听了,好多人侧过脸来看他们。

       洪建民出门上了一辆中巴车,十三点半,车到渤海古镇。洪建民从车上下来,觉得这儿和小时候怎么不一样了呢?新建的屋舍不但漂亮,街道也都变成了柏油路面,平整而且笔直,两侧还栽上了白杨树。他感到这世界真的是说变就变。无论他怎样辨别,都找不到过去的感觉,更找不到要去的地方。这时,从对面小巷子里,过来一个骑摩托的青年,就走上前去,问:“洪建岩家在哪住?”
       “你是建民叔叔吧?我是他大儿子,我是文广啊!
       “你看,你不说话,我还认不出来了。”
       “我们都五、六年没见了。”洪文广说。
       洪建民终于想起来了。那年文广从家跑到密山,后来又从密山跑到海洋市来找他,说立志做环保青年,来找叔叔帮着找份环保型的工作,他要改变丹溪江的污染,洪建民先是把他领到东大河水库的宿舍,第二天就找了一家水处理厂,让他上班去学习污水处理了,那时他还是一个孩子,高中还没毕业就说什么也不念了,和他父亲打了一仗,就跑到外面学环保了。后来文广回去了,再也没见过,今天见了,已经完全变成了两个人:满脸沧桑,黝黑的皮肤,沧浪着黑土地的光泽,背已经未老先驼了,他的侄子出落成一个地地道道的田间把式。
       实际只有五分钟的路,他们就到家了,建岩兄嫂正在大棚理伺弄韭菜,见面一阵寒暄之后,大嫂说:“大冷的天,快进屋吧!”大家把洪建民接进屋里。1992年,放暑假的时候,洪建民来过这里,那时这所房子刚建好,转眼十余年过去了,只是见到大哥大嫂都有些老了,房子内部的格局也有了一些变化。大哥说:“这不,老二文生结婚,原打算,另建新房,可是老二也不打算在家住,我只是把布局改了一下。”
       “这样改得好,真很合理,这多环保啊。”洪建民一进屋环视了一眼屋内布局,说:“一进屋留一个类似小走廊过道,既是隔断又是过道,建一铺大炕,拉格一挡,既是炕,又是厅,冬天北方冷,直接上炕,即暖和,坐的人又多。这好像从朝鲜人哪儿学来的吧。”

       “有一点儿,是文广从外面学来的。还有,镇里为落实中央政府低碳环保要求,组织我们去西安村,学习建环保生态村的经验,镇郊的平房一码的建成了环保房。这不,老二要结婚没房子,开始我也很为难,有了厅,就没了卧室,有了卧室,就没有厅。一天我去鲜族老乡家串门,发现他们的办法挺好,就借鉴一部分过来,又中和了西安村低碳环保房的做法,就建了这个房子,镇里还奖励了5000元建房款,这样建起来的房子,既环保卫生、暖和又节约能源,谁来看了谁说好。”
       一会儿,门开了。老二文生带着穿戴一新的新媳妇走进屋来。洪建民看见文生的一只胳膊反提着,感到有些纳闷儿。“大叔来了?这是柳莺。”文生和媳妇上前来和洪建民说话。
       “听口音,柳莺是安徽人吗?”
       “是,畲州人。”
       “畲州的毛笔很出名的。”
       “畲笔,徽砚。都很出名的。”
       只说了几句话,文生、柳莺要去拍婚纱照,就又出去了。
       洪建民接着和大哥大嫂聊天说:“我这次见到文生,怎么感到他哪儿有点不对劲,像得了血栓病似的。”
       “你没看见吗?文生的那条胳膊,还有腿走路也浪浪呛呛的,就是脑血栓后遗症。”
       “多大啊?就脑血栓。”
       “才23呀!”
       “这在早些年根本不可能的事儿,看来由于生活条件好了,一些病是提前来了。我倒不是反对吃得好一些,可是你也得控制着点儿,不能由着性子来,见好吃了,就胡吃海塞的,不吃出个脑血栓,也得吃出个别的什么来。”
       “高中辍学后,他就去了大庆。在一家网吧做计算机平台维护,好像还做什么网管,老板特别喜欢他,让他天天吃好的,几年下来,吃得白白的、胖胖的,路都走不动了,加之抽烟喝酒无所不好,还有现在的这些食品,我在农村我知道,养鱼加鱼药,养鸡加鸡药,养猪也加猪药,少吃点对人影响还不大,一吃多了,几天就把人催得比小猪还肥,不得脑血栓才怪呢?”建岩说。
       “养猪为什么还加猪药呀?”洪建民问。
       “现在的人,吃肉要吃瘦肉,猪自己不能长出那么多的瘦肉,怎么办?就得喂长瘦肉的药,为了猪长得快些,还得喂催长药,一个月下来光喂各种兽药每头猪就得5、60元,这些兽药在猪身上有的在短期内不能分解掉,就在体内累积下来,人吃了,少量的还有可以,架不住天天吃、顿顿吃,体内也装满了兽药,这人能好吗?还有那啤酒,没有甲醇就得变质,少量的喝不超标,对人不构成威胁,可是哪有不多喝的,屯东宋家的大小子,你见过的,小名叫山东子,去年夏天约了三个人,一连喝了五箱啤酒,那两个喝得少,他喝得多,眼睛喝了个半瞎,现在左臂已经失去功能了,这还不说,喝着酒,三个人干起来了,他提起一瓶啤酒,照对面李家小安子的脑袋砸了下去,一下造了个满脸花,头皮砍开了,后来缝了七针,可能是酒喝的大一点,也没太大劲,不然就把人给砸死了。”洪建岩说。

       “那怎么不去制止一下呢?”洪建民说。
       “制止?那小子连父母都敢打,谁敢去制止,又在自己的家里喝,谁能去制止?整个一个人就这样给喝废了,废了,废人一个。小时候我们都看见的,多好的一个小孩,多招人喜欢,可是,现在?”洪建岩差不多也成了诗人,语言越来越节约了。
       “还有那木耳,采回来以后,用什么东西浸泡,使本来能晾出一斤木耳的材料,居然能晾出二斤半的木耳来。”洪建岩说。
       “对人体没害吗?”洪建民问。
       “咋能没害呢?一般吃木耳的时候,都要反复浸泡,一般吃到肚子里的也就不太多了,一般也看不出有多大害处。有的可能感到肚子不适,一般拉几天肚子,一般也就过去了。”
       “为什么要用药水泡呢?”
       “这不是商家为了多挣点黑心钱嘛!”
       洪建民听大哥一般一般地说着这些一般一般的故事,忽然问:“老二文生他是怎么和柳莺认识的呢?”
       “没生病前他就和柳莺认识了。在大庆做网管时认识的。那天柳莺的小干洗店失火了,正好老二路过,前去帮着把火扑灭了,柳莺哭了起来,文生问她,哭啥?柳莺说,把人家的衣服烧了,没钱赔。文生跟他算了一下大约需要三千元,当时文生拿了四千元钱给他,说:这些钱你就先用着吧,不着急还。要说柳莺这女孩也不错,小店重新开业后,不长时间就把钱还上了,后来他俩就好上了,是她发现老二生病了,就领着老二去医院,老二开始还不去,等到医院一检查,马上确诊脑血栓,幸亏及时,不然麻烦就大了。”大嫂满怀感激地说。
       “也是一个痴心女孩,他不嫌恶他吗?”洪建民问。
       “不嫌恶。也不知他前生还是什么时候修来的福分。”大嫂说。
       “多好的孩子。”洪建民说。

       这时,大门外路上开来了一辆黑色奥迪小轿车,在门口停下了。听到车的马达声,拴在韭菜棚旁边的大白狗,拼命的跳着、叫着。洪建民透过窗户,看见从车上下来两个人。男的稍胖,女的略瘦,向院子里走来,
       只听来人,冲着跳跃的大白狗喊了一句:“就两天没来,你就不认识了。”
       大白狗听了,哼了一声,摇晃着尾巴,马上变得宁静起来。
       洪建民说:“这不是洪建和和王晓丹吗?”
       洪建岩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说:“镇长和书记来了。”说完赶紧起身开门迎上去,洪建民也跟着跑了出来。
       洪建岩指着洪建和介绍说:“这是镇委书记。”

       洪建民看着长高了而且有点发福的洪建和,朗朗地笑起来,赶紧上去握手,眉宇间那祥和的气息,谁见了都会感到十分亲切,说:“建和呀!那怎么能忘呢?那年我来渤海的时候,在玄武湖钓鱼,把鱼钩甩在了我的胳膊上,结果鱼没钓到,把我的胳膊钓起来了,害得我疼了好几天。”
       洪建和说:“你还记得吗?洗澡的时候,让前屯的二愣子,把我们衣服给藏起来了,光着身子怕见人,蹲在水里,我们一直等天黑才跑回家里。”
       说完两个人哈哈大笑。王晓丹站在一旁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洪建岩指着王晓丹说:“这是王镇长。”
       洪建民说:“四姨家的小表妹,进步好快呀,都当镇长了;记得那年来,带我到你家的瓜地里偷瓜让你父亲抓住了,不但没怪,反而说,自家的孩子,想吃瓜,我去给你们摘去,说着给我们摘了一大筐瓜,吃得把肚子差点胀破了。”
       王晓丹说:“我爸爸还盼着你来呢,他老人家现在种的瓜,越来越好吃了。”
       洪建民说:“夏天来就好了,这可是远近闻名渤海古镇的瓜。”
       洪建岩这时才插话说:“不用夏天,晓丹父亲种的瓜长在生态园里的,利用淀粉厂净化后下来的温水,加之玄武岩特有蜂窝优势培育出来的,不但长得好看,吃着像蜜一样甜。”
       洪建岩一说完,赶紧招呼说:“大冷的天,别站在院里,像是视察似的,快进屋里说话。”
       他们一边笑着,一边说着,相互谦让着走进了屋里。
       大嫂拿出了喜烟和喜糖给大家,又冲了极品铁观音,一刹那间满屋飘香。
       他们一边喝着茶一边说着话。洪建民说:“现在农村,也和城里没什么差别了,就说茶叶吧,过去喝不起好茶,也买不到好茶,来了客人是一码的糊米泡水茶。”
       “这些年政策好,农家的生活质量在一年年的提高。” 书记忽然话锋一转,说:“就是环境问题,我们没大注意,把丹溪江污染了,尤其我们镇里的淀粉厂。”
       洪建民说:“早晨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淀粉厂,流出的水,很清洁呀?”
       “书记说的是两年前的事儿,市里环保局发现了,把淀粉厂给关了。” 王晓丹接过话来说:“我们算了一笔账,淀粉厂一关,每天损失二、三万元的收入,再加上河流污染后,鱼给呛死了,鱼业这块又损失了两、三千万元,镇里这两块收入没了,就等于断了经济命脉,你知道的,我们这里除了大米,就是玉米,不搞玉米加工,农民手里就没有钱,我和书记一商量,决定砸锅卖铁,也要解决水污染问题,当年拿出260万元,上了净化设备,经过净化的水,我们用它来灌溉稻田,还去全国有名的生态养殖基地西安村学习,建起了生态养殖园,列入国家500个生态科学养殖基地,省农林局领导来我们这里视察,发现这个办法好,又奖励了我们300万,去掉上环保设备的钱,我们还赚了40万。结果当年不仅见效,生产总值还上升15%。”

       洪书记说:“这不仅解决了水污染的问题,生态园长出的大米,味道特别好,含微量元素还高,市场上现在卖到12元钱一斤了,而且供不应求,成了抢手货,大大增加了农民收入。”
       “看来,这爱护环境,过去说为子孙后代负责,现在看,不仅仅是这样,而是自己立即受益呢。”洪建民说:“我早晨从大姑家出来的时候,我还很惊讶呢,这街道清洁得和城里一样,一点垃圾都没有,我还以为渤海古镇升格县政府了呢?我还问了一下,老百姓说:我们这里的环境卫生执行的是国际环境世标标准。当时我还以为他和我开玩笑呢。”
       说着大家又朗朗地笑了起来。洪建和说:“这可能就是善有善报。我早就听说,你手握白泉重逢定理,这次来能不能让家乡人民,也听一听,长长见识。”
       洪建民听说到白泉重逢定理,心里十分喜悦,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书记、镇长有话,我这个马前卒,一定听从命令。”
       王镇长说:“书记,我看还有些时间,带建民参观我们的生态养殖园吧。”
       洪建民立即响应,说:“我还想看看四姨夫呢,快带我过去看看。”
       洪建和说:“还是小时候的脾气,说风就是雨的,是不是想吃鲜瓜了?”
       几人说笑着,上了车,朝生态科学养殖园奔来。

       四人兴致勃勃地来到了渤海古镇响水村科学生态养殖园。文广在大门口热情接待了他们,在领着他们通过消毒室时,洪建民看到脚下的稻草帘,感到有些不解。洪建和说:“这稻草帘不是普通的帘子,它是消毒液浸泡过的,人经过之后,脚下的鞋底就干净了,而身上的衣服给周围的紫外线灯照过后,什么病毒了、病菌了也就基本没有了。”洪建民看着周围一些细小的灯孔,感到这里的设计处处体现着一种环保理念,而且别具匠心。
       走进院子,更是让人目不暇接:路的两侧是稻田,西南角是一个水库,鹤群在岸边悠闲的度着,有的在觅食,有的单腿立着,把脑袋插在翅膀里睡着,让人感到十分安逸清闲。东南角与淀粉厂相接的地方有一个大型养水池,里面的水十分清澈,溢出来的顺着水渠向北面缓缓流去,清波荡漾;路面的上方是葡萄架,上面挂满了黑紫色的葡萄串,葡萄粒儿有乒乓球那么大,挂着一层白霜,看上去十分可爱。再往里走就是一排排整洁的猪舍,一头头小猪,正在接受阳光浴,上面的喷雾式淋浴头,筛下水来;那些小猪站在下面舒舒服服地在洗澡呢,让人见了轻松极了。猪舍的前面的排水沟里,长满了水葫芦和浮萍,饲养员正在把浮萍捞起来,放在槽子里,洗过澡的小猪,有的在吃浮萍,也有的在吃水葫芦草。虽是猪舍,却一点也没有怪味,反而有一阵阵草香四处飘荡。在排水沟前侧是瓜架,有的是丝瓜,有的是苦瓜,也有南瓜,当然有的架上也有葡萄,这些蔓生植物,从架子上一直爬到猪舍的上方,枝叶相间,光线透过枝叶的空隙,均匀的照下来,斑斑点点的,既不过于浓密,又保证了足够的日照。这一切处处体现了一种人文思想,一种环境精神。
       再往前走,就是王家的瓜园了。王老汉早等在了门口。洪建和一面和王老汉打招呼,一面对洪建民说:“过去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现在是王爷爷种瓜,不夸也甜了。”
       洪建民上来握着王老汉的手,说:“一晃都18年了,你老怎么比以前还年轻呢?”
       王老汉笑得嘴都合不拢了,他握着洪建民的手,说:“小淘气包,那年来渤海,让丹红缠着我说话,你躲到玉米地里,侧着脑袋摘我的香瓜,把瓜秧都拽了下来。”
       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洪建民笑得更甚。说:“这都是你宝贝女儿的主意。”
镇长说:“的确是我的主意,可是我也没让你拽瓜秧啊。”
       “我说我从来没偷过东西,晓丹说这不是偷,自家的怎么能是偷呢?这叫摘,我才在她的劝说下扒在玉米地里,等你被晓丹引开了视线,才小心翼翼地爬过去,谁知道大黄狗发现了,没完没了地叫了起来,吓得我一着急,慌乱中提起一颗瓜秧就跑,结果给你老人家抓住了。”
       说完大家一阵大笑,这里的空气仿佛都充满了愉悦的气浪,鼓荡着快乐的笑容。
       王晓丹说:“这里的空气好,加上火山岩玄武石二氧化硅和微量元素的含量高,还有小气室的气化作用,不仅植物的微量元素含量高,人在这里生活久了,也越活越年轻的。有专家还专门作了考证呢。”
       洪建和说:“水葫芦,用来净化园内污水、美化园内的环境,十分管用。在我们这个镇包括附近的一些乡镇,也借鉴我们的做法,纷纷建起了生态养殖场、生态乡村、生态家庭、生态公园等。省里领导来视察后,还写下了‘生态养殖,春光满园’的赞美题词呢。后来中央和省、市电台、电视台多次向国内外播出和播放了这里生态养殖的经验。”
       晓丹镇长说:“我们这个园,是一个综合性的养殖园。有猪场、鸭场、鹤乡、工厂化农业示范区、精品水稻养殖区、精米加工厂、鱼蟹养殖区等,年生猪饲养量5万头,水生饲料放养面积100亩,载植各种果树近1万余株,水稻种植面积300亩,养鱼水面达20余亩,高标准蔬菜日光温室23栋,其中3栋是电脑控制的实行无土栽培的日光温室,春棚6栋,现已开发形成‘香水’‘响水’注册商标的系列农渔产品,现拥有资产6300万元。”

       听了书记和镇长这激昂而洋溢活力的介绍,把洪建民带到了一个崭新的农村天地,仿佛一幅水彩画,他走在美好的风景里,心里豁然开朗,漾动着憧憬变现实的快感,犹如一湖清水荡起了潋滟,让他随着兴奋起来,未来农村美好图画在他眼前时隐时现。呼吸着瓜田清香肆意飘洒的气息,洪建民更加欣喜。
       他们说着往事,谈着生态养殖,一边浏览着瓜园。瓜垄间绿叶下蛰伏着金黄色的花朵,中华蜂嗡嗡叫着,正在花间飞舞着,吸引了洪建民的注意力。书记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天棚,说:“四姨夫,在这儿,不仅种瓜,还养蜂呢。”
       王晓丹看到洪建民依然迷惑不解的样子,解释说:“这里的大棚采用的材料是复合阳光板,透光性极好,而且保温性也好。这个办法还是文广在海洋市学回来的呢。”
       “冬天还能看到蜜蜂,这在过去简直不敢想。” 四姨夫依然高兴地笑着,说:“我去给你们摘瓜去。”
       不一会,四姨夫提着一筐香瓜,从东面走了过来,人未到香气先冲了过来。四姨夫的瓜筐一落地,建岩拿起一个香瓜来,不由分说上去就咬了一口,说:“这里的环境好,没污染,不用洗,你就放心的吃吧。”
       洪建民拿起一个瓜,闻了一下,果然无法用语言形容,香气一下沉到了肺尖,弥散到周身,有些醉了。接着咬在嘴里,满口飘香,他立即想到了红茄冬宾馆,想起了南珠儿,让他险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忽然明白了,一个没有污染的环境就像一个女孩身上的味道,香气袭来,在这大冬天,也一样会感觉到夏天般的温暖。
       在这里吃完瓜,洪建和、王晓红又领他参观了草莓园、蔬菜园、李园、桃园、稻香园,养鱼基地。让洪建民感到,环境工作做好了,好多连带产业都可以跟着发展起来。
       后来他们来到了生态养殖园接待室。桌子上摆满了葡萄、西红柿、海棠果,也有香瓜。洪建民吃了,都特别甘甜,愉快地说:“过去说我们的生活比蜜甜,那是一种理想,现在看来这才叫真的比蜜甜呢。”
       王晓丹说:“过去总以为环境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其实它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资产。”
       洪建民忽然想到了淀粉厂,问:“淀粉厂的污水净化后,污染物哪去了?”
       王镇长说:“没搞水净化时,还真的不知道,原来这污染物还是个宝呢。”
       说到这儿,王镇长笑了起来,说:“那些污染物,主要是淀粉渣,经过生物净化处理后,淀粉渣与水分离,还是优等的有机肥呢,村民排着队买,还买不上呢。”王镇长说到这儿,指了指文广,说,“这应该感谢文广在你那里学到的水净化经验,回来全用上了。”

       洪建民看见桌子上,摆着签字本,翻开看了起来,上面记满了来园参观者的墨迹。说:“这些签字,写的观后感,积累起来还是环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呢。”
       洪书记听他这么一说,一定要洪建民留下墨宝,留作纪念。洪建民看到墙上挂满了国家领导人、农林局、环保局领导的题字条幅,一再说,我一个小小的老百姓,哪有资格在这里动笔呀!洪书记说:“你虽然不是领导,可不要忘了,你也是全国赫赫有名的重逢大师呢!为了你的白泉老师和落实从新洗水计划,或者为了南珠儿你也不能不写啊。”
       洪建民听见说到了白泉老师和她的好友南珠儿,拿起笔,在事先准备好的宣纸上,写下了十六个大字:“奇思妙想,草木葳蕤;前所未有,天下一绝。”
       写好后,他又仔细看了一下,说:“可能这‘前所未有’,需要调整一下,换上‘生态养殖’就准确了。”说完他又重新写了一张。
       大家立即鼓掌。王镇长说:“这个生态养殖,的确是奇思妙想,开始我们也没想到,一天洪书记上网,看到了西安村生态养殖在20多年前就开始了,我们就组织村民前去参观取经,利用我们这里玄武岩石板特有的优势,才创立自己的生态园,没有人家的经验我们还得摸索好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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