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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老四张罗票友们去农家院吃饭,宋茹君要留下的时候,不但是老黄和我猜到了宋茹君的用意,师姐自然也不例外,必定是自己的师妹,宋茹君怎么想的她最了解。因为按照常理,宋茹君即使想留下是一定要拉着师姐的。

  师姐和票友们到了老四这吃了饭,安排了大家去客房休息以后,我和老四以及师姐往回走正赶上也出来遛弯的廖大姐。

  师姐和廖大姐自从认识以来,廖大姐为人明白,做事干净利索给师姐的印象非常好。

  廖大姐对师姐也是一见如故,两个人也很谈得来。

  “你们先回去,我和廖大姐说会儿话。”师姐说。

  “那就到我那去,正好我这会回去,儿子还让我拿回点儿好茶叶。”廖大姐说。

  师姐到廖大姐这来有两个原因,第一是真的想和廖大姐聊天,再有,她此时也实在是想不出,回去见到老黄会是什么样?刚才进了老四的门看到老黄,师姐已经感到他的尴尬,同样感到尴尬的当然还有自己。

  这件事发生以后师姐也是反复地想,自从认识老黄以后,老黄对自己的确帮助很大,老黄热情、真诚、实在、开朗还有那么点不拘小节,应该说是个北京爷们儿。那么这次对他的拒绝除了感到突然意外,更重要的是多年来的生活处境形成的习惯,以及老康的死。对老康,师姐觉得是愧疚的,只是为了演戏,只是为了不放弃舞台而最后放弃了这个家,现在想起来真有些后悔,可是这一切都晚了。老康为了这个和自己一样孤独了这么多年,老康还在这孤独中走完了一生。一想到这师姐心里就一阵心痛。她知道人生的选择大多数的时候并不由己,听天由命则又是大多数人不乐意采取的办法。

  廖大姐和师姐到了廖大姐的屋里,廖大姐忙不迭的沏上茶。

  “可把我吓一跳。”廖大姐说。

  “怎么?”师姐问。

  “我就没听说茉莉花茶有卖到1000块钱一斤的。”廖大姐说。

  “这么贵?”师姐听了也感到吃惊。

  “我儿子不能跟我说瞎话。”廖大姐说。

  “这回回家这年过得怎么样?”师姐问。

  “我回去以后,儿子儿媳妇什么也不让我干,整天地伺候我的吃喝。弄得我上不来下不去的,因为往常这些家务事都是我的,你说人是不是贱骨头呢?”廖大姐说。

  “他们大概觉得您是在敬老院受了苦了。”师姐笑着说。

  “我也是这么想,既然你们能做到这一点,我也还没到了让人伺候的时候,为什么你们要让我上这来呢?”廖大姐说。

  “怎么,咱们劝了别人半天,您的思想也有波动?”师姐说。

  “波动什么,人就是这几十年的事,这点我还是能想明白的。”廖大姐说着一脸的无奈。

  “其实,咱们这样年龄的人,吃过苦,受过累也遭过难,这都没什么,只是这孤独两个字最难熬。”师姐说道这心里一动,大概是因为老黄这件事的影响,师姐不自觉的把话题扯到孤独上来。

  “你说到孤独,自从我老伴死了以后这么多年,我把这几个孩子拉扯大,也可能是顾不上寻思,并没感到孤独难熬,直到后来这几年我是真的感到了。三十儿晚上,孩子们都到了儿子家吃年夜饭,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我心里虽然高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觉得我是个局外人。”廖大姐说。

  “怎么?”师姐问。

  “这热闹是暂时的,这个家不属于我,眼前的情景都是虚幻,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才是真实的。现在不是有这么句话吗?一切都是浮云。”廖大姐说。

  “哈哈哈,想不到廖大姐也学会了时髦。”师姐笑着说。

  “孤独也好,顺心也罢,反正就剩下这个蜡头了,什么时候点完了什么时候算吧。”廖大姐说完叹了口气。

  “还是要积极一点,让自己活得有滋味才对。”师姐说。

  “我现在是想明白了,不管碰到什么事,面对现实认头就是积极的。想不开,不认头就是自己难为自己。”廖大姐说。

  “大姐,不是我捧你,我就喜欢您这样的大度和明理。”师姐说。

  “我知道什么,不过是这辈子熬出点体会来,直到今天我不还是落得个孤家寡人?”廖大姐说完叹了口气。

  从廖大姐那出来师姐就一路想,现在不是要考虑自己见到老黄怎么尴尬的问题,倒是老黄的抹不开让她发起愁来。及至快要进门的时候,师姐想不管怎么样,朋友还是要做的。同时她相信有宋茹君在,总会找到适当的办法。

  师姐进了门,老黄站起身来说:“我得回去歇着了,这一天跑的我俩腿都直了。对了宋院长,我得请个假了。一来是我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再有你们都来了我也该轮休了,明天我就回北京好好地歇几天。”

  “你等着我打电话叫顺芳来接你。”宋茹君说。

  “不用,这的车挺方便,村里就有车拉客到城里。”老黄说。

  老黄说完走了,屋里的人坐在那,宋茹君看着老黄的背影没说话,师姐端着茶杯喝着茶,师姐和老黄的事大家都是知道的。老四和张玉琴看了看师姐又看了看宋茹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宋茹君也站起身来说:“大家偶歇着吧,天儿不早了。”众人走出屋子,宋茹君和师姐回到她们自己的屋。我推门进屋,老黄已经钻进被窝。

  “这么早就睡?”我说。

  “这个地方,天一黑就睡觉的历史都有几千年了。”老黄说。

  “老黄,你真的要回去?”我问。

  “那还有假的?你们都回来了也该轮着我休息几天了。”老黄说。

  “就是为了休息几天?”我说。

  “老祺,我看你是出师了,你跟宋茹君学的旁敲侧击这手玩儿的挺熟。”老黄说。

  “好,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的,我觉得你跟师姐不能这么别扭下去。你这次躲了还有下次呢?再说了,有句老话说的好,买卖不成仁义在。即便你们不能成为夫妻,朋友还是要做的吧?咱们都不是三岁的孩子了,不能说不玩就不玩儿了,这不是过家家儿呀?”我说。

  “老祺,你别劝我,我自己早就把自己劝好了。黄某人也是站起来不比别人矮,躺着不比别人短的人,我做事敢作敢当,我不过是怕她别扭而已。还有啊,我还真的累了,想回我的小窝里歇几天。”老黄说。

  “好,我明天给顺芳打电话接你来。”我说。

  “你跟你媳妇一个口气,没有人接我就走不了啦?不用!”老黄说。

  看看老黄也无意再说什么,我也只好不说了,脱了衣服关灯睡觉。

  第二天早晨一睁眼,老黄的铺位空着。我急忙穿上一声出了门,张玉琴正在做早饭。

  “老黄走了,跟我们俩打了招呼,看着你们都睡着呢就没打搅你们,特意让我说一声。”张玉琴说。

  我俩正说着,宋茹君走出门来听见张玉琴的话说:“走就走吧,从春节到现在也够他累的,他还有伤,就是他不想走我还想劝他回去歇着呢。”

  宋茹君说完特意看了师姐一眼,师姐面无表情地走进老四的屋内。

  老黄找了车到了昌平城内,坐车回到家里。打开房门拉开窗帘打开窗户通风,自己急忙洗澡换衣服。

  忙活完这一切已经是中午时分,老黄无心做饭叫了份外卖,从酒柜里拿出一瓶就自斟自饮起来。

  孤独的经历非只一日,自从妻子去世以后,老黄也曾为这个孤独和思念难过。随着时间的流失,老黄渐渐地从痛苦里走了出来。老黄性格开朗,爱交际朋友多,这些老黄的特点到成了他摆脱痛苦的好办法。

  这么多年了,朋友也给老黄张罗过再娶的事情,要说老黄不过脑子是假,但是心里没底是真。因为在老黄眼里,能够和自己爱妻相比的人不多。

  严格的意义上来讲,宋茹君到是老黄中意的人。但是,表面强势内心软弱的老黄居然从没有开口表达过自己的心情。另外,宋茹君的强势和心思缜密也是老黄考虑的一方面,他实在是不知道,如果和宋茹君走到一起的结果是是什么。同时老黄觉得,婚姻是件大事,既然和宋茹君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他觉得总有水到渠成的时候。正是因为如此,也吃不准宋茹君的心思,老黄在耐心的等待。

  及至宋茹君和我走到一起,真的让老黄震撼了一下,因为他想不到宋茹君的选择居然是这样的。同时老黄也觉得庆幸,在他看来,宋茹君的选择是在告诉他,她的选择是一个听说听道的丈夫,而这点老黄觉得自己做不到。

  直到师姐走进他的视线,老黄觉得眼前一亮。师姐不但有宋茹君的风范,而且她没有宋茹君的强势。无论是言谈举止还是为人处世,她好像要比她的师妹棱角少了很多。也许正是因为老黄对宋茹君的好感,师姐的出现让老黄是心情和判断上有了一个移花接木的变化。

  如果说老黄后来对师姐的帮助是有意追求还不是完全如此,但是,老黄的内心在驱动他缩短和师姐的距离。

  一切好像很顺利,师姐对他也很好,甚至让老黄觉得师姐对他是另眼看待。他们彼此成了其他票友更接近的朋友。

  老黄并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也曾经提醒过自己,这并不说明师姐真的领会和有了另外一番意思,也许师姐的为人就是如此,自己不能误解。随着时间的增加,老黄越来越觉得师姐是个不错的人选,只不过他还拿不准到底怎么办。有一点是让老黄觉得不能无限期的拖下去,那就是宋茹君和我的结合,这是老黄说什么也不愿意再重复的过程。

  老黄对师姐的表白正是因为如此,但是令老黄想不到的是,师姐对老黄的态度简直是一个晴天霹雳,这让老黄除了痛苦以外开始反省自己,这么多年大江大海都走了过来,怎么在这小河阴沟里翻了船呢?是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判断力和一贯属于自己的骄傲也大打了折扣呢?这是老黄感到最痛苦的。老黄现在想的是,宁可为了远离师姐,即使被迫也要离开和她牵涉到一起的宋茹君,和这些票友也在所不惜,他觉得这次是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打击,这让他的人格都贬值了。

  老黄一边喝酒吃着饭,一边在想着这些。说实话,人格让他放弃这些票友和自己爱好的京剧,这对老黄来说做起来也不容易,必定是十几年的交情,可是比起自己的自尊来说,老黄觉得是个爷们就应该能够舍弃。

  现在摆在老黄面前的有一个问题,放弃了这些怎么办?因为这几乎是老黄生活里的绝大部分。难道这样的年龄还有重新设计一个新的生活轨迹,即使是自己有这个打算又谈何容易呢?

  最后老黄做了一个决定,去出去旅游,先走出第一步再说。还有一个问题老黄也得考虑,敬老院有老黄的岗位,这是宋茹君托付给自己的,自己不是小孩子,这件事一定要有个交待。老黄想了想,作为管理层里有宋茹君,老祺,顺芳,下层管理人员里有周晓和季春海,还有师姐帮忙,这些人已经足够了。

  自己临走的时候要和顺芳打个招呼,因为他和顺芳是一个部门的,不说不像话。

  第二天一大早,老黄定了一个旅行团,决定去澳大利亚旅行。上飞机之前,老黄给顺芳打了个电话,声称自己要出远门,眼下不能去敬老院工作了,要顺芳好好照顾这个部门。

  老黄之所以在机场才给顺芳打电话是早就设计好的,因为打早了不但顺芳会追问甚至可能来找他,就是宋茹君也是瞒不过的。办好手续,第三天老黄登上了去澳洲的飞机。

  顺芳听了老黄的电话也纳闷儿,但是老黄说自己现在就在机场,找他怕是来不及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放下老黄的电话,顺芳给宋茹君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

  顺芳给宋茹君打电话的时候,大家都在吃午饭,宋茹君放下电话说:“老黄走了。”

  “走了,上哪了?”我问。

  “去了澳大利亚。”宋茹君说。

  “他跟你说的?”我问宋茹君。

  “他上飞机之前给顺芳打了电话,刚才是顺芳来的电话。怎么办,销售部少了老黄顺芳是不是能拿起来呢?”宋茹君说到这特意看了师姐一眼。

  “大冬天的去澳大利亚干嘛?”老四不解的问。

  “这个时候澳大利亚正是夏天,也好,让他去那暖和暖和。”宋茹君说。

  师姐始终一句话也没说,这让我感到师姐也有些太固执了。老黄的走在座的人没有一个不明白原因的,转念一想作为她也只好如此,能说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