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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玲的话叫六哥听了心里很不舒服,想起这些日子一直就跟她不痛快,不好发作,何况这又是在师娘家。

  “我说的你别误会,结婚也好,办什么事也好,不能强求。既然条件还不够,咱们就再等等,逼着砸锅卖铁的总觉得别扭。”白玲看六哥脸色不好说。

  饭做好了摆上了桌,袁青进了门。

  “嘿!嫂子,这可是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刚做完饭你就来了?”六哥冲着袁青开着玩笑,也是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他觉得自己昨天费了那么大的劲,满心欢喜的来和白玲商量,又碰了一鼻子灰,心里着实郁闷,又不便说什么。

  “这还是紧着赶呢,公交车挤的关不上门。”袁青说。

  饭桌上廖素珍又说起了结婚的事:“要我说这也差不多了,家具酒席归你妈,其他的东西归我,十一也不是忒紧。”

  “干嘛,六子要结婚了?”袁青说。

  “我大哥不是说十一吗?”六哥说。

  “你听他的?他连自己的事都算计不好。”袁青说。

  “十一就十一,早晚的事。”廖素珍说。

  “师娘,我可得跟你告状了,上次我说了一声他耍钱,回到家这通跟我闹,闹完了照样往张秃子那跑,我真去了一回,想看看他到底是在那扒眼儿(围观)呢还是下场子赌钱,您猜怎么着?真就坐在桌子那玩呢,我叫了一声让他回家,张嘴就骂上了,气的我哭了半宿。”袁青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廖素珍听了说:“你现在就把他叫来!”

  “妈,您现在把他叫来干嘛?我大哥也是的,怎么好了这口儿?”白玲说。

  “老话儿说的好,十赌九瓢,这是个倾家荡产的玩意儿,他怎么这么不做人性?”廖素珍气的脸色发白,放下筷子离开饭桌,坐在床上抱着小穗儿运气。

  “师娘,您别生气,要不我瞧瞧我大哥去把他叫出来?”六哥说。

  “你去把他叫出来带到我这来,你告诉他要是不来,他就永远也别来了!”廖素珍说。

  小穗儿看到廖素珍脸色不好吓得直撇嘴,廖素珍赶紧摸着她的头说:“你不害怕,说你爸爸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儿呢,没你的事。”

  六哥放下饭碗去了沈建功家。

  六哥奉了师娘的命来到沈建功家,打听了张秃子的住处到了门口,隔着窗户往里看,果然乌烟瘴气,沈建功和其他三个个人坐在桌子前,后面围了一群人看热闹。六哥推门进去,屋里的人都回过头来,有个脑袋上没多少头发,蒜头鼻子大嘴叉的人问了一句:“找谁呀?”六哥心里想,这可能就是嫂子说的那个张秃子了。

  沈建功抬头看到六哥说:“嘿,来的正好,你有十块钱没有?”

  六哥掏出十块钱递给沈建功,站在他的身后,六哥觉得生硬的把大哥叫走不是外头混事的办法,决定先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建功他们玩的是纸牌,就是“打百分”,一个人叫牌三个人打一个,根据得分计算输赢,俗称“三抠一”,看着看着,六哥就看出了门道,他发现,大哥沈建功叫牌的时候,准有人叫的比他还要高,这样就得让叫的分高的人打,而且,除了沈建功,谁叫牌好像都并不考虑手里的牌,全依仗从底牌找,俗称“扑底”,而且一扑就有。六哥心里明白,这是三个人合伙算计大哥一个人,沈建功有了好牌不让他叫,即使别人输了,他也赢不了多少钱,因为输的钱是一分三份,沈建功只能得到三分之一。从底牌上找到好牌的概率这么高,说明这些人在作弊,俗称老千。六哥叹了口气想,这样有多少钱输不完呢?

  眼看沈建功这十块钱又输的差不多了,六哥说:“大哥,今天手气背,明天再玩儿吧,走,咱们回家了。”

  沈建功输急了眼说:“不成,你兜里还有钱吗?”

  六哥口袋里虽然还有钱却不肯再拿出来说:“没了,这还是这个月买饭票的钱呢。”

  “没关系的建功,我这有,我借你。”张秃子说。

  看到张秃子还想接着往赌局里面陷大哥,六哥来了气说:“大哥,有钱我也不借你,你有多少钱今天也得输在这儿。”

  张秃子做贼心虚,听着六哥话里有话说:“哥们儿,认赌服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位大哥,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街里街坊的,你也好意思?明天天亮还见不见面儿了?”六哥说。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张秃子立起眼眉说。

  “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大哥玩这个是个雏,你就逮着怂人压不住火了,哪天我叫几个朋友来,咱们玩会儿,今天我还找我大哥有事,大哥咱们走吧!”

  沈建功叫六哥说的莫名其妙,无奈口袋里没钱站起身来说:“别听他的,明天咱们再玩儿。”

  六哥气不过扭过头来说:“欺负人也没你们这样的!”

  沈建功只以为六哥是心疼输钱没好话就说:“走吧,你瞎说什么?”

  走到门口六哥说:“大哥,我可告诉你,他们这明显就是设局子害人,你别来了,再说,我嫂子在师娘那把你告下来了,现在叫我带你去见她呢,你说怎么办?”

  “你说你嫂子这嘴怎么这么欠?”沈建功听了慌了神说。

  “甭赖人家,你要不玩呢?怎么着,去还是不去?”

  沈建功听说媳妇告了状一时没了主意,六哥也想到,现在把大哥叫去,无疑就是一顿训斥,想了想说:“大哥,这样吧,我回去告诉师娘,你在家睡觉没玩牌,你自己可把握点别再去了,明显的就是坑你呢。”

  “那就叫你跑一趟了。”沈建功说。

  六哥回到白葆春家,听了六哥的叙述头一个按捺不住的就是袁青:“小六子,你别替他打马虎眼,他半宿半宿的不回来,这会儿怎么会睡觉?”

  “六哥,大哥真睡了?”白玲问。

  两个人这么一问难倒了六哥,因为说瞎话的人是没底气的。

  “是睡了,你们还不信?”六哥对付着说。

  “好啦,甭管睡不睡,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廖素珍说。

  此时已经很晚,廖素珍对袁青说:“你回去睡觉吧,一会就没车了。”

  “我不回去了师娘,我想起他就堵心。”袁青撅着嘴说。

  “平常你不回去我不拦着,今天得回去,既然老大知道了你告状,你今天不回去好像我支持你不回家,这就不好了。”廖素珍说。

  “回去吧嫂子,明儿再来。”白玲也说。

  “小六子,你送你嫂子回去,别送到门口送进家里去。”廖素珍说。

  六哥和袁青出了门,白玲问:“妈,我觉得六哥就是打马虎眼。”

  “打马虎眼就对了,我不过是那么一说,真叫来了我也不能当着你们说他,他是老大,男人都要面子点到为止,做人非要把什么都摆在眼皮子底下就不好了。”廖素珍说。

  “大哥哪都好,怎么就添了这么个毛病?”白玲说。

  “人除了吃奶是天生的,好坏毛病都是后添的,为什么要学好呢?白玲,眼看你就要和小六子结婚了,好多的事你还不明白,不到时候说了你也体会不了,你就记住我一句话,什么事也不能做过分,给别人留余地就是给自己留后手,不做赶尽杀绝的事就没有过不去的关。”

  “妈,我怎么对结婚还是不踏实呢?”白玲说。

  “没什么不踏实的,到了婆家该做的都做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了,还有妈呢。”廖素珍说。

  “妈,能不能再等等?”白玲说。

  “老长不大,早晚不是那么回事吗?”廖素珍看着白玲说。

  俗话说有日子就快,眼看离结婚日子只有一个星期了。自从那次耍钱的事以后,沈建功一直也没敢来师娘家,最后是媳妇揪着耳朵才来的。廖素珍并没有像沈建功估计的那样训斥他,相反就说了一句话:“你有耍钱的功夫帮着你兄弟忙和忙和,算我求你帮的忙行吗?”

  一句话说的沈建功脸红到耳朵根儿,跟着六哥买家具,刷房糊顶棚很是卖力气,按照白玲的话说,大哥这是在戴罪立功。

  六哥曾经叫白玲跟着去他家,白玲死活不去,廖素珍也觉得女儿这么做不好,翻过来一想,与其逼着她去,到了那缩手缩脚的显得被迫,不如就将就这几天,反正早晚是会在一个马勺里混饭吃。

  袁青在瑞蚨祥给白玲买了被面,帮着师娘做好了被子,娘儿俩准备娘家陪送的东西,这些日子也忙的不可开交。

  六哥看了看手里的钱,给白玲买身衣服就不够自己买的,找了三白凑了钱,买了衣服给白玲送去。

  廖素珍拿出二百块钱递给六哥,六哥不要廖素珍说:“我说过,你娶媳妇不比别人,咱们这是圈套圈的关系,从白玲这说,你是姑爷的角色,可从你师父这论,你又是儿子的角色,这不寒碜。即使你娶的不是白玲,我也得有一份心意,你就拿着!”

  看着师娘态度坚决,六哥只好收起钱,心里也翻滚一遍。

  “师娘,三伯那什么时候给个信儿去呢?”六哥问。

  “我正琢磨这事呢,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虽然今年不上坟,我是要去看看他的,明天你抓工夫和白玲跟我去一趟,顺便把你结婚的事告诉你师父。”廖素珍说。

  “您就别去了,我跟白玲去就成了。”

  “不是那样的做法,你们不去我都得去。”廖素珍说。

  “我先回去准备准备,明天我跟您去。”六哥说。

  “不用准备,我都叫小穗儿妈买好东西了,你就跟着我就成了。”廖素珍说。

  第二天绝早,廖素珍带着六哥、白玲和小穗儿去了通州。

  四个人到了通州,来到许三儿的家,走到门前六哥用手一推,门开了,看来是虚掩着的。走进院子六哥看到,许三儿正拿着剪子站在梨树下,脚下放着一个筐。

  “三伯!”六哥叫了一声。

  许三儿回过头来看到大家说:“霍!都来了哈哈!快进屋弟妹!”

  “干爹,您这是干嘛呢?”白玲问。

  “别提了,喜鹊老来啄这梨,一啄这梨就烂,别的梨就跟着烂,我把烂的剪下来省的传染,你瞧,多可惜了儿的?”许三儿指着筐里的梨说。

  众人进了屋,许三儿看见小穗儿问:“这是谁呀?”

  “老大的闺女,我走了她就闹,一贴小膏药,没办法带着来了。”廖素珍说。

  许三儿沏上茶,白玲给大家倒好了抱过小穗儿,廖素珍坐下来说:“三哥,老想着来看你,就是腾不出手来,这孩子粘手,身子骨还好吧?”

  “什么好不好的,凑合着活着吧。”许三儿说。

  大家都看的出来,许三儿消瘦了很多,特别是没有了原来那样的精神劲。

  “三伯,跟您报个喜信儿,我跟白玲要结婚了,十一就办,您跟我走吧,到那喝杯喜酒好好住些日子。”六哥说。

  “是鸳鸯棒打不散,看来我是猜对了哈哈!好事,好事。这样你师父也就放心了。”许三儿说。

  “三哥,跟我回去热闹热闹吧,也住些日子,你一个人在这干嘛呢?”廖素珍说。

  “学校里还有我点事,虽然归了体委我也得看着点儿。再说了,我也住不惯城里,没了老五我更不乐意去了。”许三儿说。

  许三儿说着拿出钱来:“这是四百块钱,闺女二百徒弟二百,小六子,你娶了白玲占了大便宜了,份子钱我就得出两份儿。”

  “三伯,钱我这够了,您就别给了吧。”六哥说。

  “装什么王八蛋?给你就拿着!”许三儿瞪起眼睛说。

  六哥看许三儿认了真只好收下,吃完了饭,廖素珍,许三儿带着白玲和六哥来到了白葆春的坟上。

  潮白河水静静的流着,阳光照的水面镜子一样,河边不远的地方一片柏树林子,柏树虽然成林但都不粗壮,看的出种了时间并不长。白葆春的坟头坐落在林子里,一面朝着河边,三面被树林包围着。

  “弟妹,这地方还好吧?”许三儿说。

  “好!亏了三哥了。”看到丈夫的坟,廖素珍眼泪流了出来。

  六哥和白玲拿出香烛纸钱烧化起来。

  “葆春,我们来看你来了,白玲和小六子要结婚了,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廖素珍喃喃的说。

  身后的许三儿站在那两眼发直一言不发。

  六哥和白玲磕了头,廖素珍说:“三哥,时候不早了,你想好了没有,跟我们走吧!”

  许三儿摇了摇头说:“不去了,等过些日子我去看你们,现在没心思上哪去。小六子,好好的疼你师娘和我闺女,这样你才对得起你师父。”

  廖素珍一行走了,许三儿送到村口,走了很大一程,六哥回头看去,许三儿仍然站在那一动不动,他的身影仿佛在风中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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